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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病貓的病

  天下群雄會的擂臺上不是第一次出現死人,遠的不說,各種意義層面上的“故盟主”陳風平也才剛剛下葬而已。當然也絕不會是最后一次——除非這是最后一屆。而武林之中高手過招總是避免不了傷亡的,尤其是兩個實力非常接近的人,到最后多半都會演變成“以命相搏”的局面。

  那你能苛責其中一個人么?好像也不能。于情,你哪天沒準兒也會遇到和別人以命相搏的局面,你用殺人的借口去審判別人,自然也會有人用一模一樣的借口來審判你,或者干脆你就是被殺的那一個;于理,刀劍無眼,傷亡是難以避免的,如果真怕死的話還來打什么擂臺,別來摻和就是了。

  更別說景神相現在還沒有被一票專業的醫術高手們宣布死亡呢,仍處在“搶救”的階段。

  不過“故意殺人”或者“殘忍虐殺”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如果你在明顯實力高于對手、已經處于壓倒性勝利以及對手投降的情況下還要進行致殘致命的攻擊,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在場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還有三教作為最終的裁判,后果很有可能是被群起而攻之聯手滅殺。

  當然,如果你的武力強到就算天下群雄合起伙兒來都沒辦法把你怎么樣,揮揮手就爆掉一座城,那就無所謂了——拳頭硬才是真的,最開始還義憤填膺要誅滅你這不仁不義、無法無天惡棍的家伙們沒一會兒就會有倒戈的。

  至于那些就算是死也絕不屈服于你的暴行的人們,他們該死,他們也該是英雄。

  回到皇甫讓的行為性質上,就算是三教恐怕也沒法兒干涉——因為皇甫讓和景神相表現出來的實力的確非常相近,而皇甫讓為了獲勝所采取的手段雖然不太好看,但以他的角度來思考問題,換上不少人來或許也都會采取相近的方式,至于最后為什么非要給景神相致命的攻擊——讓景神相決死的一招打出來那就說不好誰死了,前者被一掌打死、后者氣絕而亡也很有可能。

  而景神相為什么會拼命…理由基本上都是他腦補的,根據就是皇甫讓下了毒手——但換句話來講,景神相的品德無疑算是比較高的,所以他肯定不會做出故意把人弄成殘廢的事兒來,但不是說一個人心狠手辣、或者沒有那么在乎世俗眼光就一定會是一個妖魔。

  那請問,這個皇甫讓,究竟是哪一種人呢?

  這個,咱們還得日后再說。

  而現在最受到關注的,是八進四中的最后一場…也頗有看點。

  首先是第七日的勝者,與“病貓”李遂齊名的“殘猿”曹白虹,也是八位選手中唯一的女性,著一身素白勁裝,戴一頂雪紗檐帽,執一條亮銀纓槍,相貌英姿颯爽,風姿綽約,至于年齡么…保密,不過可以知道的一點是,十年之前她便已是不少江湖兒女的夢中情人了——對,無論男女都有傾心于她的。

  能得到“老弱病殘”之傳承的,超一流的實力或者資質那肯定是妥妥的,而這曹白虹也是得到上一代殘猿的傾囊相授,和病貓一派的刀法類似,殘猿一系傳下來的便是棍法,而槍法和棍法本身也都是大同小異,安上槍頭就是槍,拔了槍頭便是棍。

  當然,人們對于曹白虹的關注傾向和對于田木的關注點其實是差不多的——都超越了武學的范疇,他們誰的實力更強?誰又能以弱勝強?沒有多少人會像討論“老虎和獅子誰厲害”一樣為了他們據理力爭,真正令人產生興趣的是他們身上的那種“神秘感”。

  比如,曹白虹和另外一位高手之間非常引人入勝的情感糾葛…

  “很多年以前了吧…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呢…”李遂訴說這個故事的時候一臉疲憊,在曹白虹登臺的時候他便臉色一變匆匆離開了,而賀難一眼就看出病貓神色有變,催促著魏潰一起跟了出去,此時三個老爺們兒正坐在酒肆中央,李遂也是半受二人追問、半受酒意烘托的將往事娓娓道來。

  李遂是個嫉惡如仇的人,而大部分嫉惡如仇的人都有一個同樣的特征,那就是沖動,而且心軟——就比如他二十多年前省親結束返回師門的途中救下過一個被掮客拐賣的小女孩兒,因為她無處可去,最后不得已領回了山上,拜在了病貓的門下,而這個小女孩兒當然就是曹白虹。

  乍一聽,這個故事好像跟沖動和心軟并沒有什么關系,但這段故事其實應該是“后傳”,因為直到解救并收養了這個小女孩將近一年之后,李遂才意外得知了一件事兒——他不但是曹白虹的恩人,更是她的仇家——造化偏偏如此弄人,她正是李遂當年初出茅廬時除掉的一個貪官的遺孤。

  雖然李遂殺狗官這件事兒對他自己來說是不算什么的,那位貪官活著的時候曹白虹還是個女嬰,所以也不能把過錯株連到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但李遂也很清楚,曹白虹陷入當初那種落魄的境地和自己脫不開干系——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而且誰也沒辦法預料到會發生什么,你救了一個人,沒準兒這個人將來作惡會害了成百上千的人,那若干年后的你到底是該后悔呢?還是不該后悔呢?

  李遂是個正義感很強的人,不然也不會選擇用自己的一身武功、一腔熱血上來行俠仗義,但直到他意識到他締造出曹白虹這樣的悲劇來,他卻除了愧疚之外也想不了太多,只是每次面對這個天真良善的小女孩兒時,他的內心都格外煎熬。

  彼時的曹白虹當然不知道自己亦師亦兄的恩人哥哥是和自己有著殺父之仇的,事實上她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所以心中沒有這樣的芥蒂,反而對李遂產生了異樣的情愫——小姑娘可以糊涂,但已經成年的李遂不行,所以在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后便果斷地將曹白虹介紹到了“殘猿”的門下,在他看來這種做法對每個人都好。

  但是…李遂認為正確的做法,對于曹白虹來說并不一定對——直到很多年后還是這樣。當初李遂將她送到老殘猿那兒拜師的時候,這個能掐會算的老者還意味深長地說過一句讖語:“情殘形不殘,意馬馱心猿。”李遂以為是說給自己聽的,還追問了很久,而現在,他好像明白了一些。

  十年之前,曹白虹在天下群雄會上證明了自己已經接過了“殘猿”的冠冕,并且指名道姓地讓李遂接戰——說是接戰,但其實多多少少也有“逼婚”的意思存在,而早已是病貓的李遂當場就慫掉跑路了,因為在他心里這實在是一個邁不過去的檻兒。

  那些年,也包括這些年,曹白虹不是沒有找過他,但李遂大多都選擇了避之不見,所以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來報恩的還是來尋仇的,亦或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與其讓曹白虹愛他,倒不如恨他才能讓他心里好過一些。

  又這樣你追我逃的又過了整整十年,二人又在天下群雄會上對上眼了…至少李遂沒有想到,曹白虹居然還有如此大的毅力,而他主動退出與魏潰的戰斗,也未嘗不是一種借坡下驢。

  “看來前輩這時已經落下一塊心病了啊!”賀難笑呵呵地說道:“那前輩還準備再躲十年二十年嗎?”

  “反正人生不過三萬天,已經這樣過了二十年了,再過下去也沒什么不好。”李遂一臉滄桑地回應道:“對我們倆來說,愛也罷恨也罷,都是自尋煩惱。她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煩惱的是我;而如果她知道了這件事情,那煩惱的就是她了。”

  “所以前輩您覺得您的做法是在…保護她?”賀難的態度不置可否。

  “有什么不妥么?”病貓反問道。

  “那要是她已經知道了呢?”魏潰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賀難沒有給李遂立刻接話的機會,而是強行搶過了話頭:“其實無論她視您為恩人也好,仇人也罷,這些都是表面上的東西,說到底還是前輩您自己內心的桎梏罷了。”

  “但我要說的是,人得學會改變——在我還當差的時候,除了偶爾會在某些家伙身上采取一些嘗試性質的刑罰之外基本也能算是個合格的監察工作者,但自從我流落江湖之后,律法在我面前就越來越像一坨狗屎了。”賀難自嘲地笑著,但看樣子沒人能讀懂他的心聲。

  李遂沒有再說話,他似乎聽懂了一些賀難的意思,但又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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