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夏,這天氣就漸漸熱起來了,但清晨那會兒還是冒著些涼意,尤其是昨兒剛下了一日雨。
說來這一屆天下群雄會也是命途多舛、別具一格,往屆的會上也不是沒鬧出過人命,失手誤殺的有,刻意打死的也有,但第一天還沒正式開幕,上一任武林盟主就當場去世的…可謂是絕無僅有。
而陳風平這一死,老天爺居然都很給面子——陳風平不是四海幫幫主、號稱“九頭龍王”么?此番“龍王歸天”,天上就下了這么一場雨。
這場雨并不大,但其范圍卻廣到難以想象,幾乎籠罩住了盛國境內百分之八十的水路路段,也就是說盛國的漕運行業在昨日“不約而同”地停滯了一天。天下群雄會也因為這場雨而推遲,總不能讓好漢們頂著雨比武觀禮吧?
這事兒…你要說是恰巧發生的超自然現象也行,你要說是陳風平精通天文擅長天氣預報算計好了死在今天,留下一個神異的傳說,也不是不可以。
但賀難這孫子就是很不應景地評價道:“老天爺要是真不想讓陳風平死,那就應該助他晉升絕頂,現在假慈悲有啥用?”
這么說,也的確有一定道理,但其實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很多人,心情都是很復雜的。
總之,這一場雨令無數人都不勝唏噓。
說回到現在,也就是正兒八經的“第二日”,等到武林群雄們紛紛入場的時候,卻發現早有人頂著雨后風站在臺上等著了。
此人細眉長目,直鼻闊口,發型古怪,好似一個被削皮刀自當中刮了一條的土豆,刮下來的土豆皮還藕斷絲連地掛在上面,而他的裝束也和盛國人的常服有所區別,上半身是寬大的無袖衣,下半身則是松腿的裙褲。他這身裝束最大的特點,就是左胸前襟與背后都刺繡著一個古怪的圖案——五只十字飛鏢呈環狀排布,以中線為軸左右對稱。
這是出云國大家族“須原家”的家徽,而有資格佩戴著家徽與中原英雄一戰的,便也只有家主、須原一刀流的掌門人,須原賀。
按理來說,須原賀此舉有些不合規矩,或者說是“冒昧”,但他本人又無所謂,反正他不是來爭奪武林盟主的:“鄙人須原賀,乃是東洋出云國中‘須原一刀流’的現任掌門,素聞中原大地人杰地靈,在下為求劍道之極意,也為證明我出云國劍法之精妙,特地跋涉萬里前來中原,尋求最強的劍客與之一戰,還請諸位不吝賜教。”
須原賀的盛國話說的很標準,絲毫聽不出古怪的口音,而且他也并不只是會講一門語言而已,對于盛國的文化他也十分精通。
文化包含很多種,而須原賀所掌握的,就是其中之一。就拿他上述這段話來舉例子吧——雖然他不打招呼就往臺上一站這個行為不太好,但話說的還是很漂亮的,尤其是點明了“我要和劍客打”這一點。
天下群雄會上發生的比武,除了對于武林盟主寶座的爭奪之外也有不少,比如說兩個在同一領域中難分高下的強手,或者有積怨的兩人或是兩個幫派,如果趕上了這場盛會那就上臺來打一打,李遂那“天下第一快刀”的名號就是這么出來的。
而須原賀的目的呢…也很簡單,我先把話說的不那么滿,咱們就可著我這個“客人”的要求來,如果你們之中有劍術高手擊敗我,我心服口服認輸便是;但如果在場的所有劍客都不是我的對手,那我就是“天下第一劍”,而你們盛國武林中第一劍客的頭銜被我一個異國人所奪得,那也證明了你們不過如此。而如果你們派上來一個練別的什么功夫的人和我打,贏了是你們勝之不武,輸了是老子雖敗猶榮——有“禮”和“理”在這兒壓著呢!
把自己的姿態放低,甭管是真情還是假意,這樣的行為叫做“謙遜”,而謙遜的好處就是更能博得他人情感上的理解,就算輸了也好收場——不然你牛逼哄哄地跳出來說要挑戰整個武林,爭做天下第一,結果一上來第一回合就讓人干挺了,哪還有臉繼續在江湖上混下去了?
至于為什么須原賀非得限制“劍客”這一條件,倒也并非是因為他不敢面對練其它功夫的高手,是因為他自己就是以劍客自居,以劍客自傲,他所追求的就是劍道極意,這一點他沒有撒謊也不會撒謊。
須原賀話音剛落,便已經有數人都飛身躍至臺上,準備給這位異國的劍客一點兒教訓,告訴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怎么寫。
這幾位都比較年輕,性格也比較火爆,所以便急不可耐地上了臺,而他們幾個之中雖然也沒有什么了不得的高手,但也不會弱到哪里去,二三流終歸是有的。
可能有人要問了,就這么一群“二三流”的劍客,憑什么敢這么大膽子上去接這個至少有了一章畫面的須原賀的招兒呢?
這個吧,倒也好說。首先這些人都是有字號的,平生的事跡如果寫出來,差不多也能夠個一章;其次,他們并不知道,在我們要講述的故事里須原賀已經“有過”一章,而他們才剛剛出現在本章里;第三,也是不開玩笑的一點——他們或見過、或聽說了,須原賀的兒子須原陽太在少年英杰會上的表現,從兒子身上反推了一下他老子的實力如何,感覺這老子也不怎么樣所以就上場了。
而他們推理的邏輯是這樣的——雖然蕭克龍是“少年”英杰會的魁首,但他的年齡沒到二十歲,所以武功肯定不超過自己,而須原陽太不但是第一輪就被淘汰的選手,此二人更是有過“直接對話”,蕭克龍把自己身上的包袱一卸掉就把那出云國的小崽子給贏了,看來這須原陽太也不過如此,再根據“虎父無犬子”推導出“犬子有犬父”,說明這須原賀也不怎么樣嘛。
這番邏輯中的槽點我也就不一一細說了,反正一會兒交手就能看出結果的事兒。
當然,他們也并非是要一起上,只不過是沒有提前溝通好罷了,不過現在溝通倒也來得及決出一個和須原賀交手的次序來。
“飛云劍”朱斐然落在臺上的位置最好,與須原賀正面相對,而他也是左右看了一下,朗聲道:“列位兄臺,不如就將這個先拔頭籌的機會讓給朱某如何?”
朱斐然左側最近的男子性格比較開朗,正是“快劍如風”喬小滿,這家伙頓時接話道:“朱兄,這我可得說一句了——這個‘頭籌’可是整個武林都看著呢,讓給你不太合適吧?”
而朱斐然右側的胖子也插了一句嘴,此人是“雷嶺五虎”中的老二,以一把重劍作為兵刃,只見這胖子老二甕聲甕氣地說道:“能跟異國番邦高手切磋的機會難得,我是一定要爭取一下。”
四人中的最后一人,倒是沒什么綽號,按年齡來說也是最長的一個,但也沒過三十,他乃是“羅山劍派”的掌門,羅訣——這是個小規模的門派,而地址也并非在一個叫羅山的地方,羅山這個名字來源于門派的開創者,不難看出這門派的掌門之位,主要是世襲制。羅訣站在朱斐然身后一些的位置,他見這三人爭論不休,還沒等和須原賀交手就要打起來了,便說了句公道話:“諸位莫急,依我之見還是讓朱賢弟先來試他一試。”
羅訣打的是什么主意呢?此處不妨暗表:飛云劍朱斐然和羅訣的關系不錯,往來密切,而且朱斐然要比羅訣的武功差上一些——如果朱斐然能贏過這個外來戶,那自己也算是送了他一個順水人情;如果那須原賀能夠險勝朱斐然呢,自己正好可以上去將其拿下,一展神威;而要是朱斐然被對方秒殺,那自己也不用上去丟這個人了不是?
羅訣的算盤打的不可謂不響,但變故不是出自這四人,而是在須原賀身上。
“不必爭了,你們四位一起上吧!”須原賀雙手抱在胸前,一臉平靜。
“你說什么?“一瞬間,四人都變了臉色,就是心里打退堂鼓的…也下不去了。
如果說少年英杰會采取的是“淘汰賽”,那么天下群雄會則是“擂臺賽和淘汰賽的混合賽制”,在這個如今也處處是規矩的武林之中,選取盟主的方式依然保持著武者之間最原始、也最純樸的規則——“誰能站在最后,誰就是最強”。
當然,這種原始和純樸也曾經引發過一些問題,比如說一個門派的人一擁而上打一個人,以及一群人以極為卑鄙的“消耗車輪戰”來對付一個人等等讓武林盟主頭銜失去公信力的行為,最終在九大宗門的帶領下終于制定出了一個較為完備的規則——在天下群雄會的“前八個比賽日當中”,每個比賽日的日落時還站在場上的人,就是盟主的候補,而這八位將會在最后的一到兩天內進行一對一的淘汰賽,最終的勝者就可問鼎武林。
而這種賽制考驗的并非武力一項,還暗中囊括了智謀、人脈、勢力等因素——比如說一個臭名昭著的家伙站在臺上,那他要面臨的對手就會比別人更多;如果第一天勝者的實力極強,那其他的競爭者就可以選擇“保存實力”留到下半組再發揮,以避免在淘汰賽中提前遇到此人。
當然,既然是“武”林盟主,那最重要的還是武功的高低,其它因素充其量也只能算是附帶,所以如果你強到沒邊兒,不管誰來都是一巴掌一個,那武林盟主非你莫屬。
話又說回來,像是須原賀這種主動提出以一對多的人并不是沒有,因為一對多拿下的勝利更有“價值”。
換句話來說,這就是“高手的自信”。
但反過來說…這份高手的自信也需要一些“低手”來成就,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甘愿做一個“低手”的。
所以,這四位劍客產生了憤怒的情緒,而他們的實力,也因為“憤怒“而發生了一些變化…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