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么說,今日我們一定要把事情見個分曉…”陳風平沉吟片刻,旋即道:“就算不能立刻調查個水落石出,至少也要將這件事遏制在可控的范圍內。”
“這件事,我們拖不起,越拖延下去,只會有更多無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只會讓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的我們之間的信任出現裂痕。”雖然陳風平陳盟主有點兒得了便宜賣乖的意思,但其實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他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站在“問心無愧”和“客觀公正”的立場上講出來的,而非為了掩飾或者隱藏什么,那樣只會顯得鬼鬼祟祟。
縱觀全局,陳風平有嫌疑么?當然有,但陳風平那光明正大的表現讓他的嫌疑變得很小,在有那些藏著掖著像是做了賊的家伙們“珠玉在前”的情況下,去懷疑一個堂堂正正維持大局的人,是一種極為不合理的選擇。
“同意。”站在臺上的景神相和蘇眉秀異口同聲地回應著陳風平的話,而蘇眉清和賈壬癸則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口不言——他們倆的級別還不足以去對武林盟主的決定表達意見。
“那蘇掌缽…總該給我們一個交代。”陳風平等的就是蘇眉秀的允肯,蘇姑娘前腳剛點頭,后腳陳盟主便把話頭跟了上來:“至少,你應該讓我們知道,將這梨園刺客活捉并且交給你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這…”站在蘇眉秀的角度來說,她和賀難有過協定,在未經過賀難允許的情況之下絕對不能暴露他的存在,所以賀難才會把這根“救命稻草”交到蘇眉秀的手上,但一來陳風平想要得知賀難身份的態度十分強硬,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武林群豪的共同態度;二來這多嘴多舌的刺客這“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已經把賀難其人的存在給戳了出來…
如果賀難是蘇眉秀,這個情況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斷把隊友給賣出來了,但蘇眉秀卻偏偏是個還挺信守承諾且死板的性格,所以一時間她和陳風平就這樣相顧無言地僵持了半晌。
“是啊,我也很好奇他究竟是‘何方神圣’…”那跪在地上的刺客旁若無人地插嘴道:“雖然鄙人不是什么高手,但自認逃跑的本事還是有一套的,在梨園里能混到今天也可以說是一種佐證了…”
“呵呵…這個嘛…”就在此時,高臺之下突然響起了嘹亮的一聲,一個長發披肩的少年男子騰地從人群之中鉆了出來。
“神圣不敢妄言,烏合之眾罷了。”賀難,終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由于高臺的角度問題,陳風平雖然看不到賀難的身形,但也能聽出來這聲音非常年輕,便招呼道:“小兄弟不妨上臺一敘。”
“好說。”言罷,賀難便蹬蹬蹬地順著臺階走了上來,而一個怪物似的軀體將他的身子壓在了一片陰云之下,魏潰也亦步亦趨地與賀難一同向上走。
“…”所有人,臺上的臺下的,認識他們的不認識他們的,在這一刻的心情都很復雜。
驚鴻派以趙沉鈞為首的一干人并不清楚賀難要做些什么,只是隱隱覺得這小子要再一次發表他那暴論了,但應該不至于影響到賀難與驚鴻派的約定;長生盟的代盟主關凌霄則是似笑非笑地看著那一高一低的兩道身影,心頭卻是在盤算著做出某項決定;而李獒春手下的四暗箭除了小郁之外俱是心頭一驚——賀難和丐幫存在著聯系這件事他們倒是知道個大概,但卻不知道為什么這小子為什么要打亂原定的計劃。
但要說心情最為復雜的,當然非賈壬癸不可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活捉了梨園刺客的人就是賀難與魏潰這一對組合。
難不成歸四通傳達的信息有誤?
懷揣著一顆懸在空中的心,賈壬癸靜默地將目光投放到了賀難身上。
“晚生賀難,拜見陳盟主。”賀難雙臂抬至與肩平齊的高度,兩手前伸手掌交疊半握,向陳風平施了一禮,又介紹道:“我旁邊這位便是我的結拜兄弟,拳打泰山王武不知,戟挑平等王鐘柏虎,江湖人稱‘干死虎’的魏潰。”
魏潰也抱拳作禮,但卻沒有作聲——他深知“君子動口不動手,老子動手不動口”的道理,賀難是負責說話的,他是負責打架的,合理分配,干活不累。
“是你捉到刺客的?”陳風平看了一眼這個后生:“你們是什么人,當時為什么又會在場?”
陳風平所問的,自然就是二人的師承和門派,這一點倒是很重要,萬一你是什么旁門左道的魔教惡徒呢?那你的話還有幾分價值可以取信?不過雖然他對賀難一無所知,但多多少少還是聽說過綠林中十殿閻羅被人做掉了兩個這件事兒,只是當時沒有太過在意罷了。
當然,魔教中人未必就認為自己是“魔教”,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認為自己才代表著“正義”或者“自由”,而就算對于惡行毫不掩飾的家伙們也不會把“壞蛋”兩個字寫在臉上,這種質問看似也沒什么意義,不過問問也不花錢,萬一說謊被人拆穿了呢?
為什么陳風平會有此廢話般的一問?以他的修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來二人的武功如何,但怪就怪在賀難的根骨平庸甚至有些差,但體內炁轉如洪;而魏潰則兼修內外,內勁剛猛,外力無匹。
這樣兩個人的橫空出世,會對自己的計劃產生影響么…?
“晚生無門無派也無師承,只一閑人爾。”
“在下跟著一個叫杜榮的武師學過幾招,除此之外再無師父。”
自報家門過后,賀難看沒有人有打斷的意思,便將自己當日為什么會出現在陘風林的緣由、以及當日的所見所聞所作所為掐頭去尾的簡述了一番。
“那你和丐幫的蘇掌缽又是怎么產生聯系的?“陳風平代表整個武林向賀難提問道。
“啊…那您就得問問賈舵主了。”賀難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視線也望向了賈壬癸的方向:“別來無恙啊,賈兄。”
“是我,賀難,還有這位魏潰兄弟。”看著賈壬癸嚴峻的神情,賀難玩兒人的興致大起,為了防止賈壬癸來一手裝臉盲,賀難立刻補充道:“去年我們在苦云城坐船北渡咱們見過,我這位魏兄還和您過了過手——對了,沙龍兄弟和徐清兄弟當時也在,我和魏兄還跟著沙龍兄弟一起去您舵上作個見證呢!”
“遍插茱萸少一人啊…”雖然賀難念叨的這句詩在這個場合之下并不適用,但大家卻理解了他想要表達的奇怪意思。
但更多人的思緒則是想到了一個其它的方向,也是一個正確的方向——這個賀難,竟然親眼目睹了沙龍和徐清事件的全程?而且陘風林的事兒他也有份兒…
如果說他是清白的,那他將會是一個最大的證人,如果說他并不清白,那么同樣也能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閑話少說吧,小兄弟。”在賀難即將脫軌之際,還是陳風平把他越說越跑偏的嘴給拉了回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進入這個會場的,但我倒是很慶幸你能出現在這兒…想必你也聽到了剛才兩位的‘供詞’,那么在你看來其中是否有謊言的部分呢?”
“啊…和我記憶中的片段基本吻合。”賀難作回憶和思索狀道:“沙兄也好,賈兄也罷,蘇掌缽還有這個被捆在地上當沙袋的兄弟,他們所說的話在我聽來都有理有據。”
“但我想提醒各位一下,有理有據不代表就是實話,實話也不代表沒有隱瞞…”賀難懶洋洋地說道。
“賀難兄弟,你現在說這個我很難不認為你是在胡攪蠻纏…要說嫌疑,那現在應該是你這個——無論哪發生什么事都存在的人才最大吧?”賈壬癸說這話還真不是為了甩鍋給賀難,他主要是怕賀難瞎說一氣反而把真相給蒙出來。
“是啊,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賀難朝著賈壬癸點了點頭,表情認真誠懇,好像真的要謝謝賈壬癸的提醒似的。
“徐清死了,是我殺的…”
一語作罷,賀難的瞳孔猛然縮小,雙眼將此刻的景象完全定格在腦海之中。
“會是我殺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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