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騙局
一輛五菱宏光停在了愛民同濟醫院的停車場內。
這里的停車費用每小時卻需要十塊錢，比起省內大多數醫院35元每小時的停車費，可以說是昂貴了不少。
比起周邊的商場都要貴！
陳恭的小五菱在這里，在這樣的停車場，并不顯眼。
而這個醫院的確是大！
最重要的是停車場的裝修也很豪華，比起那些高端小區也絲毫不遜色。
對于停車費，陳恭也沒有太多的意見，愛民同濟醫院在山河省也的確是有名氣。
據說當初是幾個煤老板給投資修建的，這里的規格很高，產科和月子中心更是高端項目。
據說這里有生產套餐，從預產期開始就可以在這里住院，到生產完畢之后，直接到月子中心。
但是費用也很高端，動輒幾十萬的價格，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
陳恭對于這里了解不是很多，甚至是第一次來。
當他下了電梯，到了醫院院子里之后，更是被眼前的豪華場景給震懾到了。
現代化的大廈充滿了豪華和高端的氣息，比起山河省任何一家醫院都要高端大氣上檔次。
醫院的旁邊就是一個小公園，里面假山亭臺，小橋流水，應有盡有。
那水中的鯉魚十分肥碩，上面不少穿著病號衣服的患者，在這里有說有笑，十分愜意。
這里的患者這么有錢嗎？
而且，看起來一個個心情很好。
壓根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因為時間尚早，陳恭好奇的問了句：“大爺，這醫院的裝修標準可真高啊！”
“這花園都得不少錢吧。”
“您這是怎么不舒服住院的啊？”
大爺頓時笑了起來：“有錢？！”
“當然有錢了！”
“你瞧，那棵松樹，價值140多萬，是直接空運過來的。”
“還有，這塊石頭，可是當初拍賣買回來！”
“呵呵！”
“這個公園的設計，據說是美國一個心理咨詢師專門根據患者的心情給設計出來的。”
“這叫什么…對，叫做環境療法，還有心情療法。”
“呵呵呵…”
陳恭聽見這話，頓時瞪大眼睛。
他有些震撼于這家醫院的先進程度，就連公園的設計，都是國外建筑師和心理治療師共同合作設計的。
這相比之下，自家醫院簡直就是土鱉啊！
陳恭好奇的問了句：“這里的住院費…很貴吧？”
大爺微微一笑：“包吃包住，不出錢，一點都不貴！”
“國家好啊，能報銷的都報銷了。”
“我們幾個啊，每年都約好了，來這里住上個十天半個月。”
“來了以后，人家管吃管住，小護士伺候的好好的。”
“呵呵…”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家這里先進啊，引進的都是國外的頂級設備。”
“定期還有專家給我們講講養生的知識。”
“服務至上！”
陳恭聽完之后，頓時沉默片刻。
他總覺得大爺這一番話，哪兒不對勁兒…
不是說陳恭對于這里的服務和態度覺得有些震撼，關鍵是…
陳恭搖了搖頭，朝著今天座談會舉辦的大樓走去。
這家醫院，三面都是大樓，看起來就宏偉壯觀，而且每一棟樓的面前，還用熱氣球掛滿了各種橫幅。
“熱烈歡迎協和醫院心胸外科高海龍教授來我院坐診…”
“熱烈歡迎美國加州大學公立醫院帕克斯坦森教授來我院參觀指導…”
“熱烈慶祝我院肝膽外科成立20周年…”
“恭喜我院婦科專家劉淑蘭教授榮獲美國醫學發展獎…”
陳恭看到這些橫幅之后，直接愣住了！
他真的沒有想到，山河省竟然還有這樣頂級的醫院。
來自全國各地的專家，竟然和這家醫院都有聯系和合作？
甚至就連本院的專家，竟然能獲得國外的獎項？！
最重要的是，帕克斯坦森，陳恭是知道這個人的，他還認真閱讀過對方的論文，這樣的人，竟然和這家醫院都有合作？
果不其然…
鈔能力的作用，就是不一樣？
陳恭忍不住感慨一聲。
座談會就在門診大樓舉行，不過地點是在門診樓九層的一個會議室內。
陳恭進入門診樓以后，就看到門診樓內，兩側擺滿了如同博物館一樣的陳列。
一個個玻璃展柜里面，裝著各種各樣的名貴中藥。
似乎來到這里，不是來到了醫院，而是來到了博物館一樣。
穿過奢華的大廳，電梯間的服務人員，也是漂亮的厲害。
陳恭他們醫院的電梯員都是物業公司委派來的，大多數都是三四十歲的還算看得過去的女性。
而這里的服務人員，都能去當空姐了。
陳恭搭乘電梯來到九樓，很快就找到了會議室。
只是！
陳恭剛到門口，就愣住了。
這是會議室？
會議室雖然不大，只能容納不到一百多人，可是里面擺滿了水果，茶點，還有咖啡機，飲料機…
會議室內，一條紅色綢布上面寫著“熱烈歡迎來自美國肝膽外科專家維金斯教授”。
而此時，旁邊似乎還配有一名翻譯人員。
陳恭進來之前，門口一名西裝筆挺，模樣英俊，看起來就是一臉善意的三十多歲男子笑著對著陳恭點了點頭。
“您好。”
“歡迎參加我們的座談會。”
對方充滿善意的笑容，讓陳恭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好。”
對方笑著說道：“您是患者家屬嗎？”
“正好，今天來的維金斯教授，是美國頂級肝膽外科專家，我們醫院也是花了大價錢才好不容易邀請來的。”
“不過，人家只待一周的時間，抓緊時間哦。”
說完，竟然還贈送給陳恭也一個小禮物。
陳恭甚至有些受寵若驚：“謝謝。”
進入會議室之后，陳恭馬上就看到了維金斯的宣傳海報。
畫像上是一個五十多歲的黑人男子，光頭，戴著金絲邊框眼鏡，有些高大威武，只見他雙手抱胸，十分坦然。
下面是維金斯的介紹。
陳恭看見之后，忍不住拿起手機拍了個照片。
而周圍陸陸續續的已經來了不少人，大家看到維金斯的海報之后，都忍不住討論了起來。
陳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他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若是維金斯來到國內，他覺得，那些專業的學術組織和醫療組織，都應該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才是。
畢竟，海報上，維金斯可是美國紐約長老會醫院的肝膽外科主任，同樣也是美國肝膽外科協會的理事。
這樣的人，在美國絕對是有影響力的。
陳恭忍不住打開了醫學論壇，搜索一番之后，很快就看到了維金斯的介紹和照片。
不得不說，和海報上一模一樣。
沒多久！
忽然現場多了幾分躁動，很快，熱烈的聲音響了起來。
陳恭忍不住抬頭看去，忽然發現臺上多了一名黑人男子，和海報上一模一樣。
而且，旁邊還有兩名助理，一名是歪果仁，一名是國內，看模樣是翻譯。
每當維金斯說完一句話之后，那翻譯幾乎同聲傳遞。
很專業！
單單是這一番做派，看起來也是大佬。
很快，剛才門口的年輕人走上臺上，對著大家說道：
“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來自美國的維金斯教授！”
話音落下，臺下掌聲如沸。
這時候，陳恭也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牛曉彬。
也就是今天搶救患者的兒子。
他也來了？
不過，仔細一想，也的確如此，似乎對方說過，牛炳金的手術，可能是由這位維金斯教授擔任主刀醫生。
不得不說，這家醫院是真有錢，畢竟，想要請來這樣的專家，實屬難得！
很快，演講開始了。
維金斯講的很深奧，哪怕是有翻譯在現場，可是…這些話大家也根本聽不懂。
可是，這并不會引起大家的反感，甚至下面眾人都很興奮。
正所謂不明覺厲！
而陳恭在下面，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可到底哪里不對勁兒，陳恭也說不出來。
說對方講的沒有道理吧？
也不是！
講的很專業，而且不少都是論文里面的觀點。
可是…
關鍵在于，陳恭整整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卻真的沒有什么收獲！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陳恭覺得，按照維金斯和自己的水平，顯然是要超過自己很多才是。
可是…這些東西，卻沒有任何收獲！
這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難道…對方是故意這么做的嗎？
或者說是，敷衍的？
可看著臺上激情澎湃的維金斯，陳恭忍不住搖了搖頭。
很快，到了提問環節，陳恭其實已經準備想要離開了。
畢竟沒有任何收獲，繼續待下去，又有什么意義呢？
看見提問環節，陳恭又等了會兒。
終于，輪到眾人提問的時候，陳恭舉手了。
“維金斯教授，一般來說Spiegel葉腫瘤適合左人路，尾狀突部的腫瘤可選擇右或后人路，腔靜脈旁部腫瘤則宜選擇前(正中)入路或左右聯合或交替人路。”
“可是，無論哪一種入路，都會破壞血管走形，你的spxil理念，我感覺也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請問伱面對78厘米的肝臟巨大大尾狀葉腫瘤如何選擇入路？”
陳恭這一番話是用英語說出來的。
而當維金斯聽見之后，頓時愣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微微一笑：“其實這個問題，是很有研究價值的。”
“看得出來，這位朋友對于我們尾狀葉腫瘤是有些研究的。”
“至少看過一些論文。”
“其實，這個問題要根據實際情況具體分析。”
“就比如大尾狀葉腫瘤，其實發展方向是不一樣…”
“所以說，具體的入路選擇，并非是一句兩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
“不過你可以相信我們的技術和團隊！”
維金斯似乎很有經驗，滔滔不絕的一番話說完之后，臺下掌聲不斷。
而陳恭卻傻眼了！
因為…
對方看似說了很多，也看似說的很有道理！
可…可偏偏，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啊！
這不是廢話嗎？
這他媽的國內領導的專利什么時候被歪果仁剽竊了？
陳恭這一刻甚至感覺到了文化入侵的恐怖！
但是…
陳恭此時，內心的不安，也就越來越多了。
等到陳恭離場的時候，那名看起來面善的男子又笑著走了過來：
“先生，這是我們醫院的一份價值2000元的檢查優惠券和一個專家預約號。”
“注意好上面時間。”
“超過了可就沒有用了。”
陳恭聽完，點頭拿著東西離開了。
只是！
回到車里，陳恭依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兒。
開車回到了醫院之后，陳恭就徑直回到了辦公室內。
猶豫再三之后，陳恭拿起電話，撥通了賽斯的電話。
賽斯是柳葉刀的評審嘉賓。
也是世界慢性病研究中心的負責人。
他在美國醫療圈子的地位可不低。
按理說，即便是不認識維金斯，應該也能找到認識對方的途徑。
許久之后，電話接通了。
“親愛的陳，你終于給我打電話了。”
“是課題有了新的進展嗎？”
賽斯是一個醉心于醫學的專家，開門見山的就詢問起來陳恭這件事兒。
要知道，紐約時間和國內有著11個小時的時差。
此時此刻，賽斯應該是早晨六點左右。
這么早打電話，陳恭也聽出來了對方說話聲音有些沒睡醒的樣子。
可是對方很快開門見山的說起了主題。
陳恭抱歉的說了句：“抱歉，賽斯教授！”
“打擾你睡覺了。”
賽斯呵呵一笑：“呵呵呵…陳教授，我們醫生的電話，難道不是24小時保持待機狀態嗎？”
“客氣了！”
“你這么早打電話給我，應該是有著急的事情吧？”
陳恭應了一聲：“的確，我需要您的幫忙。”
“請問您和紐約長老會醫院有合作嗎？或者說你認識那邊的肝膽外科的專家嗎？比如…維金斯教授。”
聽到陳恭的話之后，賽斯也坐直身子，認真思考片刻。
說了句：“我不認識維金斯。”
“但是，我和他們醫院肝病中心的專家認識。”
“他們應該很熟悉，我先給他打個電話，五分鐘以后給你回復。”
掛了電話以后。
沒多久！
陳恭電話響了起來：“陳，我這邊給你布魯斯先生電話。”
“你可以和他聊一聊。”
“他現在正在醫院值班。”
陳恭感激道謝：“真的太感謝您了。”
“賽斯教授！”
“隨后和您聯系。”
掛了電話，陳恭很快撥通了布魯斯的電話。
賽斯應該是對自己進行了介紹，所以電話接通以后，對方十分客氣的打了個招呼：
“陳教授！”
“你好，我對你的轉化醫學，很感興趣。”
“請問我有什么可以幫助你。”
陳恭開門見山的問了句：“請問，維金斯教授最近上班嗎？”
賽斯搖了搖頭：“不！”
“維金斯最近有休假。”
“他不在醫院，似乎和家人去度假了。”
“不過，我有他的私人電話，他現在應該在歐洲。”
“你要和他聯系嗎？”
陳恭聽見這一番話之后，頓時內心咯噔一聲！
維金斯不在醫院。
在歐洲？
到底是誰在撒謊？
如果是在歐洲的話，時間應該不打擾對方。
陳恭很快把這邊的事情說了一下。
“是這樣的，我們這里有一家醫院，說邀請了維金斯教授…”
“我想確認一下，對方是不是本人。”
聽見陳恭的話，頓時布魯斯也瞪大眼睛。
“我感覺，這是一個騙局！”
“我現在就和他聯系！”
“稍等！”
很快，電話回來了，但是，給陳恭打電話的，不是布魯斯，而是維金斯！
“你好，陳教授！”
“請問你說的事情，是真的嗎？”
“這簡直是…讓人憤怒的事情。”
“上帝，我現在在法國，壓根沒有去過中國！”
“這絕對是一個騙局！”
良久之后，陳恭掛了電話。
此時此刻的他，內心滿是恐懼！
他真的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維金斯是假的！
那其他專家是真的嗎？
可是…
患者他們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騙局？！
這一刻，陳恭的內心前所未有的憤怒。
他不討厭私立醫院，甚至他覺得私立醫院是對公立醫院的補充，是民間資本對醫療資源不足的解決辦法！
可是…
現在，陳恭只感覺脊背發涼。
他壓根沒有想到…這會是一個騙局！
而且是如此龐大的騙局！
維金斯是假的！
其他教授也是假的！
國外的專家來做手術，都是假的！
可是…患者的病是真的！
患者嗷嗷待哺的渴望，是真的！
這一切，讓陳恭憤怒的有些顫抖！
該怎么辦？
報警嗎？
陳恭的第一反應就是報警。
可是！
轉念一想…
陳恭只是撥通了父親了的電話。
“爸，我遇到了一件事兒…”
陳家忠此時正在辦公室內，聽到陳恭電話之后，頓時沉默了下來。
他沒想到…
在山陽市竟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等我消息！”
掛了電話，陳家忠這邊連忙給相關部門打電話。
果不其然！
他很快就找到了關于愛民同濟醫院的一些信息。
而這邊！
陳恭瞬間想到了愛民同濟醫院花園的那一幕！
對啊！
為什么那些老人住院，非但不花一分錢，反而…管吃管住？！
顯然，一個詞語在陳恭腦海浮現出來。
“套醫保！”
沒錯！
這些老人，他們壓根沒有病，可是愛民同濟醫院給老人辦理住院手續之后。
只需要偽造用藥等各種證明。
然后就可以套用老人們的醫保。
他們的目的，壓根不是這些老人。
而是…國家醫保基金！
瞬間，這一切，在陳恭的腦海里頓時清晰起來。
牛炳金是低保戶！
按照國家政策，低保戶住院可以進行報銷，但是并不是報銷全部費用，而是在經新農合或城鄉醫保報銷后，剩余部分還可以再次報銷65。
而且，某些特殊的患者，還能享受到免費醫療的待遇。
為什么愛民同濟醫院可以如此明目張膽的給這些危險的患者進行手術！
因為…
他們壓根不需要手術成功。
這些患者，他們求醫無門，被騙到這里。
反正在那兒看病也不需要花錢。
去哪兒都一樣！
最重要的是…
他們的病，本來危險程度也很高。
失敗了就失敗了，壓根無所謂！
患者和家屬本來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們只需要把服務做好了。
進行治療的無所謂。
反正…
成功了，是他們的功勞。
失敗了，也無所謂！
本來就是失敗率很高的手術，只需要給患者做好思想工作。
而且，國外的專家來做。
他們甚至會覺得沾了光…
陳恭深吸一口氣。
他忽然意識到了。
這件事兒的嚴重性。
而此時！
李培生帶著董祥斌和馬偉民，也到了愛民同濟醫院。
進來以后，他們同樣被眼前的豪華場面給震撼到了。
這里比起協和，比起301，簡直就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啊！
董祥斌忍不住說了句：“好氣派的醫院啊！”
馬偉民忍不住點了點頭：“真有錢！”
“據說是煤老板開的。”
李培生卻看著這一條條的橫幅，面色凝重。
身為醫生的嗅覺，讓他意識到了，這件事兒，沒有那么簡單！
而很快！
一張張傳單，發到了他們的手里。
李培生拿起來一看，頓時瞪大眼睛。
“肝臟巨大尾狀葉腫瘤切除術？”
“維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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