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午時過后,初夏的氣溫開始升高,但靈劍山上仍舊山風清爽。
第八道柳色新落下,季憂被直挺挺地斬飛了出去,隨后再次提劍迎上,仿佛不知疲倦。
而在這強烈的劍氣之下,四周圍翠竹亂顫,滿劍林全都是沙沙之聲。
緊接著,第九道柳色新在嗡鳴之中升起,劍光壓下似乎要完全吞沒了季憂。
但劍下隨即升起一道沉鈍的劍意,鏗鏘一聲將其架起。
劍氣對撞之間,第三重林又走來一人。
他身穿深藍色的袍子,腰間系著一把長劍。
今日山中很熱鬧,因為天書院弟子來他們靈劍山問道了,門內同修幾乎都去觀戰了,但是他并未去。
因為提起天書院三個字,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場羞辱。
公輸仇擰著眉走到第二重林,忽然就聽到一聲嘹亮的劍吟,隨后便感受到那道柳色新鋒利的劍氣。
他知道有人正在闖第二重林,于是轉頭看去,當目光觸及那道白色身影的時候瞬間皺緊了眉頭。
“季憂.….…”
公輸仇默念一聲,原地駐足。
遺跡圍攻天書院的一戰當中,因為靈元被煞氣壓制,他被當時只是下三境圓滿的季憂險些穿心,所以這個人他一生也難以忘記。
回山之后他吞服了大量丹藥,目前傷勢已經痊愈,但心口的那道疤卻如心上的那道疤一樣無法消除。
公輸仇看著季憂沉浸于劍道之中似乎并未察覺自己的到來,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自己的佩劍。
未消的劍意,暗藏心中的殺氣在這一刻不斷迸濺。
但思索許久之后,公輸仇并未拔劍,而是收回目光,轉頭朝著林外走去。
他確實險些死在季憂手中,這對他這個融道境來說是極大的恥辱。
可若不是那一刺,他定然會留在遺跡之中繼續尋找仙緣,隨后被鄭家老祖煉成補丹,成了別人的仙緣。
所以那一刺究竟算是仇還是恩,公輸仇捋不清楚。
屈辱肯定是要還回去的,因為這關乎自己的道心,但最起碼這一次,他可以選擇不殺他。
不殺便是恩,還了此恩剩下的便只有仇了。
公輸仇念罷轉身要走,但還未走出幾步就忽然頓足,豁然回眸看向季憂,眼神微怔。
“天書院是昨日清晨上山的,午時之前被安排下榻。”
“他怎么會這么快就見到了柳色新”
公輸仇想起了天書院弟子的上山時間,面露詫異。
因為昨日午時至今為止才僅有一日,或者說還未到一日,季憂就這么水靈靈地闖到了柳色新的面前他之前已經聽說季憂現在通玄了,覺得他 過第一重不是什么難事。
可第二重林比第一重林的殺氣更強,劍氣強度也無比強橫,已經困住了許多靈劍山弟子,一些境界不穩的昨日還被困在林心,連柳色新是怎樣的劍都還未看到。
昨日明明有人說他用了十六劍才過了小重山,怎么一夜之后這么快就見到了柳色新 “真不愧是傷了我的他....”
公輸仇思索許久,心說雖有些快了,但卻也合乎常理。
因為他若真的只是平平無奇,與其他修仙者無異,自己這融道境又怎會被他所傷。
當初遺跡之中,他就覺得對方的靈氣十分渾厚,一刻不歇地闖到此處倒也不算駭人聽聞。
正在此時,公輸仇聽到一陣破空聲響起,抬頭便見到的季憂身影從狂烈的劍氣之中倒飛了出去,跌坐在地。
隨后他又像是極不甘心一般再次迎上,斬向了那重聚的劍氣。
公輸仇忍不住搖了搖頭:“就算再強,他這個境界也就只能這樣了。’
第二重林已經是通玄境的極限,至今還沒有這個境界的修仙者能夠接下柳色新。
就算季憂天賦異稟,能到第三重,怕是也需要許久的時間。
但很可惜,問道今日已經開始,就算連戰兩天兩夜時間也是不夠的。
公輸仇第三次打算離開,但走出幾步之后又一次頓住,他再一次回頭看去,此時雙眸之 中已經有光彩涌動。
怪了。
他方才沒太過注意,但此時才發現季憂的劍意一直在有所改變。
若說這世上有誰最熟悉季憂的劍,那么就非公輸仇莫屬了,這份熟悉便是季憂的劍道之師王新安都及不上。
因為公輸仇是真的和季憂對過劍,甚至殺到過生死邊緣。
可此刻再看他的劍,他卻發現無論是氣還是意都大為不同,其中有許多熟悉的味道,但熟悉之中卻又帶著陌生感,顯得十分玄妙..
他眉心微皺著,默默旁觀,看著季憂一次次被斬飛,逐漸沒了耐心。
那劍意確實越來越玄了,但威力卻沒有任何的增加。
甚至有幾次還弱了不少,險些被斬中了肩膀,若不是季憂反應迅疾,此刻怕是已經血染劍林了。
還有幾次劍式變化連帶著劍意的變化,變的復雜無比,十分不穩,但接下來的劍又變的干凈萬分。
公輸仇不得其解,隨后便轉身離去。
嗡一一 隨著公輸仇離去沒多久,一陣清冽的劍狂散而去,季憂收劍回退,靈氣在腳下四溢。
此間,第十八道柳色新散于竹林之間,方才狂風不止的劍林驀然安靜了下來。
季憂拍打著身上的竹葉,隨后舉劍而起,身影在一片光華之中消散...
日頭很快就開始進入了下旋,并一點點地挪移著。
此間,望仙臺上的劍吟從未停歇,同時還夾雜著諸法的轟鳴,在三峰圍繞之間的空谷之中不斷嘹亮,從清晨直到未時。
進入了第三重劍林的季憂此刻退了出來,向著山下走去。
第二重林的劍很強,對他的消耗極大。
他現在有點累,也有點餓,狀態并不是很好。
而第三重林的劍更強,確實不是通玄境弟子能硬拼的,他需要休息,也需要消化。
此時,下山覓食的公輸仇又重新向著劍林走來,在山道上正好遇到季憂,四目之間氣氛開始凝固。
“在林中磕了藥后收起瓶子,不要(在我家)隨手亂丟垃圾。”
公輸仇愣了一下,便見他眉心一皺,心說什么意思 這是我靈劍山,不是你天書院!
季憂隨后便與他擦肩而過,走下山道時微微皺眉,心說這公輸仇對我似乎沒有殺心,倒是奇怪的很。
季憂將劍收回劍鞘,邁步朝著玄劍峰的山下走去,便聽到不時便有嘹亮的劍吟不斷地環繞群山。
他在山腰處駐足,眼中金華閃爍,神念大動。
目光所及之處,何靈秀渾身術法之光環繞,其間有雷火相映,與面前的顏書菁不斷對劍。
而那玄劍峰的顏書菁則劍如驚鴻地不斷出劍,干脆利落的劍意聲動九霄。
通玄境的弟子或許還能看清,但下三境圓滿及以下的弟子則是只能捕捉到殘影。
倏然之間,光華與劍氣不斷碰撞,劍鋒與劍鋒不斷顫栗。
一個劍道狠厲,劍心通明。
一個道法精深,常有風舞伴隨,飄若鬼魅,同時還有雷法在劍刃之間交織。
隨后便是轟然一聲,何靈秀劈劍而來,劍光中雷光呼嘯閃去,狂烈的氣息便連山腰處都清晰可聞,聲勢浩大。
但這不是劍道,這是術法。
班陽舒曾說與他說過,天書院的純粹道修常用的便是何靈秀此時所展現的諸法加身。
楚河被家中接走傳道,大概也是諸如此類的術法。
不過此時季憂卻輕輕凝眉,感覺到一絲不妙。
季憂是通玄境,無法看清高境界者的孰高孰低,但卻能夠感應劍氣。
昨日在劍林之中,他與顏書菁曾有過一面之緣,當她剛從劍林之中出來,渾身劍氣極盛,應該是她最強的狀態。
但此刻,顏書菁身上的劍意卻差了昨日幾分。
也就是說,她此刻還未全力出劍。
正在此時,山道上響起一陣腳步聲,卓婉秋邁步而來,對他輕喚了一聲公子。
她和丁瑤二人代表了玄劍峰,負責此次問道一事,但也被吩咐貼身伺候季憂,所以兩人排了個班,今日卓婉秋來,明日丁瑤來。
季憂在劍林的時候,她就在望劍臺守著,此時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迎了過來。
“第幾場了”
“第三場,一勝一敗。”
而就在兩人說話之際,一股沸騰的劍意忽然升騰而起。
顏書菁足尖輕點,狂橫的劍氣撩天而起,劍光如同明月之輝,劈天斬落。
望仙臺之上沉默了五息,所有聲響在此刻全都戛然而止。
此時的高臺邊緣,何靈秀的嘴角溢出一抹鮮血,滿眼都是憤恨與不甘。
見此一幕,天書院弟子的眼中閃過一抹難以置信,所有人都在此刻僵住,難以接受面前的這個結果。
他們千里迢迢從北地而來,跨過了中州、涼州與雍州,是為了給天書院爭回臉面的。
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問道的第一戰竟然是他們輸了。
“大夏圣宗,還真弱啊......”
“這還不是菁兒的全部實力,這丫頭,有些藏拙了。”
高臺之上,山海閣的內閣首座、問道宗的親傳護道尊者以及靈劍山的諸位長老全都捻須輕笑,嘲諷之意不加掩飾。
此時在高臺的另一側,閃爍著藍色妖瞳的妖帝之子將折扇一受,眼眸深邃。
父皇許他入九州之前曾告訴過他,做事的時候要警惕七大仙宗,尤其是天書院。
可今日一戰,他并未看出天書院有何需要他們警惕的,至少從戰力來看,他沒有看出來。
而靈劍山此番的表現,倒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預料。
如果不是怕人族說他們妖族太過囂張,他倒是想派幾個人去試試那個顏書菁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