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2.龍叔也老了

　　別墅是純歐式的，周方遠對這里的熟悉程度還在大舅一家之上呢。

　　他不是小氣的人，對自己好的人，他也會盡可能的回饋對方。

　　伴著龍叔來到客廳，龍叔的經紀人指揮助理們往里面搬行李箱，龍叔這樣的咖位，就算他再怎么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經紀人也會給他準備大量的備用服裝。而且龍叔的經紀人還不止一個呢，有大經紀人掌控全局，也有小經紀人只能負責以下衣服或者伙食什么的。而且說句很現實的話，龍叔一個人，他自己的需求，親情松松就能養起一個二十人的團隊。這不是夸張的說法，而是到了他如今這個地位，他需要在意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對外的，個人形象，社會形象，危機公關，這些都需要人手。對內，日常的生活起居，營養搭配，健身保養，這些也都需要人來幫忙。不是說龍叔是個巨嬰離了經紀人和助理不行，而是他太忙了，換句話說，如果每一個找到他的通告他都不拒絕，全部應下的話，他每天的睡眠時間，恐怕只能剩下兩到三個小時左右。

　　這就是出了名的悲哀。沒出名的人，想方設法想要出名，想要成為大明星，想要成為萬眾矚目的那一個。可一旦真的成名了，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就能讓人喘不過氣來。到時候又會懷念沒成名時候的好，起碼隨便路邊攤什么的想吃就吃，哪像成名之后，走在街上就算再怎么包裹嚴實，也還是會被人認出來。

　　“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龍叔在沙發上坐下，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畢竟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不是二十多歲的年級了，在公眾面前要保持形象，有什么都得忍著，但私底下，龍叔還是一個比較放得開的人的。他和周方遠見面才沒多久，就相當的熟稔，也會有什么說什么，不會故意拿捏。

　　“喝點酒吧。”

　　周方遠從吧臺后面走出來，手里端著兩杯紅酒。

　　“自家產的，沒什么名氣，不過口味不錯，嘗嘗看。”

　　周方遠舉杯示意。

　　他想要買的莊園還沒買到手，但這并不代表他手下就沒有其他的紅酒產業了。遠方農業如今做的這么大，隨隨便便弄一個小型的紅酒莊園跟玩似的，只不過產量特別少，只能提供自家用，對外銷售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不過這樣也好，周方遠也不差這點錢，而且對外銷售的話，要處理的事情也太多，他懶得操心。

　　不光是紅酒，雪茄他也拿了出來。

　　“我去年在古巴收購了一個雪茄莊園，嘗嘗看，看看很市面上點雪茄有什么不同。”

　　周方遠專門給龍叔剪了一支雪茄，然后遞了過去。

　　龍叔乖乖接過雪茄，烤了烤，點燃，抽一口煙，喝一口酒…

　　“還是你舒服啊，不用在乎外界的眼神，更不會有外界的目光打擾你，生活如此安逸，真實讓人羨慕。”

　　龍叔有些感慨的說道。

　　他不缺錢，他現在缺的是閑。地位越高，工作就越忙，很多事情他甚至想要推掉都不可能。就好比說新片的宣發，作為主演他能離開嗎？慈善方面的工作，他可以甩手不管嗎？政協委員的工作，他可以辭掉嗎？不能的，哪一項都不能拒絕，再加上各種各樣的日常工作，結果就造成了現在的局面——照龍叔自己說，他已經有差不多一個季度，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

　　“忙一點，不也顯得充實嗎？”

　　周方遠笑著說道。

　　“充實啊，就是太充實了，講真的，如果當年的我知道成名以后會變成這樣，說不定我就不會去當演員了。”

　　龍叔隨口說道。

　　真的就是隨口那么一說，如果真的能從新選擇，估計龍叔也還是會走上老路子。很簡單，他的人生注定就是這樣了。

　　龍叔出生于港島，自幼隨父母移居澳洲。但因為他小時候常常打架鬧事，因此讀完小學一年級就輟學在家。

　　1961年，龍叔隨家人返回香港后，經過幾番輾轉之后，最終拜于占元為師傅，并于同年進入于占元開辦的華夏戲劇學院學習舞臺化妝以及舞臺表演技巧。沒辦法，當時龍叔的年紀不小了，文化課是念不下去的。讓他去打零工？也賺不到什么錢。眼瞅著就要長成大小伙子了，總得找點正經事兒干吧。正好他本人也喜歡拳腳功夫，索性就加入了華夏戲劇學院，學習期間，龍叔的藝名是元樓。在一次京劇演出時，他與元龍、元泰、元華、元彪等人的表演獲得了關注，于是七人組成了“七小福”。

　　這是他人生的起點，是改變人生軌跡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當時他們的大師兄，元龍，也就是宏金寶老爺子，已經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演員，在武師行當里也是說得上話的。帶著這一班兄弟，開始混跡各種片場，師弟師妹們有機會也出演個角色什么的，龍叔是因為足夠年輕，長得也算是英俊，所以機會就比較多。漸漸的，也就闖出了一些名氣。直到1972年，在進入武行十多年之后，他終于以個人身份加入大地電影公司；同年，參與動作片《精武門》的特技工作；此外，他還在動作片《猛龍過江》中擔任李小龍的替身。

　　1973年1月，與元秋、王青等共同出演動作片《北派功夫》；4月，參演動作片《女警察》，并兼任該片的武術指導；同年擔任動作片《鐵漢柔情》的動作指導，這時候的龍叔，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可以獨當一面了。

　　再往后，羅維時期，嘉和時期，都是龍叔一發不可收拾的高速發展期。也就是在這段時間里，他奠定了自己在港島乃至華夏電影圈子里的地位，頂級打星頂級明星的地位，變得不可替代。而這個時期里，又一個人，對于龍叔來說，可以說是相當的重要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羅維電影公司的老板羅維。

　　此人1918年生于蘇省，畢業于京城中學，后從事抗日戲劇活動。1948年移居港島。

　　其人拍電影或許才氣有限，運氣卻是出奇地好。

　　當年李小龍被嘉禾從美國請回拍戲，開始并未受到特別重視，《唐山大兄》投資不高，只在泰國拍攝，導演吳家驤名氣一般，也不擅長功夫武俠題材，拍到一半難以為繼，才有羅維中途救場，結果票房超過300萬，刷新港島票房紀錄，令他與李小龍揚眉吐氣！

　　此后，羅維想以“成就李小龍”的恩師自居，但李小龍并不領情，甚至曾對他持刀行兇。事實也證明，羅維空具慧眼，李小龍自導自演《猛龍過江》只會更加成功。沒有李小龍的羅維，只有與老將王羽合作的《冷面虎》票房不俗，其他挖掘新人主演的影片，無論是許冠杰的銀幕處女作《小英雄大鬧唐人街》，還是力捧成龍主演《新精武門》、《少林木人巷》，反響都一般。

　　在功夫片盛行的70年代，羅維風頭正旺，如果說張徹是邵氏首席導演，那他就是嘉禾頭牌。二人后來遭遇相似：李翰祥重回邵氏后，被方逸華借來制衡張徹，張大導演只得遠走臺灣成立長弓，為邵氏打外圍。李小龍死后，嘉禾力推許冠文的鬼馬市民喜劇，功夫片也有鄭昌和和黃楓兩位導演不讓羅維專美。再者，由于第二任妻子劉亮華與羅維離婚后，成為鄒文懷的紅顏知己，這些原因都促使羅大導演也終于自立門戶，欲與嘉禾分庭抗禮。

　　然后，龍叔就出現了。

　　“羅維影業公司”當然主打功夫片，羅維自負能捧紅李小龍，當然也能成就別人，于是簽了已經去澳洲準備轉行做廚師的當時的陳元龍，替他改名“成龍”，也就是龍叔本人啦。

　　首部戲《新精武門》，重亮當年招牌，失敗！

　　再拍《少林木人巷》，玩最流行的少林功夫題材，又失敗！

　　三拍《劍花煙雨江南》，搞最熱門的古龍武俠，還是失敗！

　　究竟是龍叔不行，還是羅維不懂發揮他的特色？歷史已經告訴我們答案。只能說羅維識人有眼光，拍戲就沒眼光，他這一輩子，除了與李小龍合作，參與開創“小龍精武潮”之外，一直都在跟風，若說票房大多不錯，也不過是他夠通俗而已。羅維創作后期更是趨于保守，1978年外借龍叔拍《蛇形刁手》、《醉拳》明明大獲成功，但他對功夫喜劇這個新風向還是判斷不準——當龍叔拿著公司的錢拍《一招半式闖江湖》大玩無厘頭，羅維就大為惱火，居然將影片雪藏。

　　直到1980年左右，羅維啟用新手曾志偉做導演，拍出《踢館》和《賊贓》兩部無厘頭功夫喜劇票房豐收后，才敢把《一招半式闖江湖》拿出來跟風，而此時龍叔早已投奔嘉禾去也。

　　羅維之于龍叔，猶如卞和之于和氏璧，空有慧眼而不懂雕琢。吳思遠、袁和平倒是幫忙捧紅了龍叔，可惜羅維不懂得安撫，每部戲仍然只給龍叔幾萬塊，每月固定薪水也就3000塊。長此以往，龍叔對羅維的感恩之心也就慢慢變成不滿之怨，這很正常啊，換做任何一個人，當自己的付出和收獲完全不成正比的時候，也會心有怨念的。所以當何冠昌請他過檔嘉禾，當場拿出上百萬港幣的定金支票時，結果順理成章。

　　對于嘉禾的搶人、成龍的毀約，羅維的惱怒可想而知，可憐老人家使出綁架恐嚇各種招數，還是未能阻止自己辛苦挖掘的“和氏璧”拱手他人。

　　但必須要承認的一點是，當時羅維找到龍叔的時候，正好是龍叔人生最落魄的時期。龍叔的人生當然不是一帆風順的，他功成名就了，大家就都會說他的好，不敢說他的壞，怕惡了他，讓他不開心。其實轉念想想，當年的落魄，何嘗不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你能想想龍叔當年險些被他的父親給賣掉嗎？

　　其實就是送入于占元的戲曲學校，在那個念頭，拜師，很大程度上就等于吧孩子賣給師父了，那真的是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哪天莫名其妙死了，只要你找不到師父的茬，那基本上也就等于是白死了。這還是龍叔沒成名之前呢，成名之后也是麻煩。

　　他就不止一次的說過，在港島最混亂的那幾年里，甚至有人直接把砍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問他20萬拍不拍。

　　換成一般人估計都要嚇尿了，龍叔的話，雖然他沒說，但估計也被嚇得夠嗆，畢竟別看電影里他經常是這個大俠那個英雄的，但現實里也就是一個普通人，最多是懂點拳腳，真打起來，未必比王八拳好用。事業上也有有很多不順心的時候，羅維找他之前的那幾年，就是他比較不順的日子，要不他為什么準備去澳洲當廚師呢？

　　說到底，羅維對龍叔來說，最大的恩情，或許就是將他留在了港島。

　　他給了龍叔第二次機會，雖然后期的成長，以及最終的成就，都和羅維沒有關系。但這個挑頭，是人家羅維做的，這一點需要承認。不然龍叔一股腦去了澳洲，如今會不會多出一個厲害的華人大廚不得而知，但肯定要少一個名震全球的華人影星。羅維將龍叔留在了港島，即便只是暫時的，但卻讓龍叔真正的迎來了事業的第二春，并且一發不可收拾，從阿龍一路攀升，龍哥、龍叔、龍爺…叫什么的都有。

　　所以說，龍叔真的挺不容易的。

　　那些黑他的人…摸著良心說，龍叔是有很多地方做過錯事，比如說一些爭議事件什么的，這里就不贅述了。再比如說個人生活作風上的一些小小問題…周方遠比較有話語權，他深知，一個正常男人在事業得到成功后，確實是會遇到很多的誘惑。沒做錯事的男人，只能說他還沒做錯事，每個人都有一個抵抗的極限，當最終抵抗不住的時候，人和人就一樣了，也就不存在誰笑話誰了。至于說連誘惑都無法遇到的人…那還說啥呢？

　　抽雪茄，品紅酒，抽空看了龍叔一眼，周方遠不由得恍然。

　　龍叔也老了啊，頭發都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