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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挖掘根基

  長安美酒郁金香,玉碗盛得琥珀光。

  曾經因王曜景一首詩而酒泉不絕的酒樓,自此之后改名為醉賢樓。店內只賣一種酒,那就是琥珀光。

  那日夜不絕的酒水也成了長安城的盛景,酒樓老板將所有的酒水都收集起來,卻并不對外銷售,而是分別送入宮中和圣廟。

  若是有人能在酒樓中留下一首名篇,能驚動京城圣廟,同樣也能獲贈一壇自玉碗中所產的美酒。

  全天下的讀書人,都希望能留筆醉賢樓,但真正能成功者寥寥無幾。

  王曜景坐在桌前,整個二樓已經被清空,沒有任何一個人前來。桌上的玉碗正向外溢散著酒水,他伸手就將其端起,那酒水立刻止住,只是滿滿當當的裝了一碗。

  他將酒水一飲而盡,旋即酒水又自己滿溢了起來。

  若是有人在此,恐怕會十分驚訝。這玉碗放在這里,雖然日夜酒水不停,但從來沒被人拿起了過。因為這玉碗的背后,是整個理學,是天下圣廟,便是合道強者來此,一樣拿不動。

  但在王曜景的手中,就跟尋常的酒碗一般無二。

  王曜景抬頭看向天空,整個長安城流光溢彩,氣運繁盛,已經達到朝廷的巔峰。

  但若是仔細分辨,就會發現,朝廷的氣運大半都是被圣廟給支撐起來的,若非圣廟,恐怕會有極度可怕的反噬降臨。

  隨著時間的推移,圣廟在朝廷氣運中占據的比例還在不斷擴大,這就代表著理學的影響力也在不停增加。

  這也是正常之事,李隆基打壓世家,那就必然要扶持理學。傾城的《一條鞭法》,更是令世家門閥搖搖欲墜。

  若是他們有勇氣,那就趁早拼死一搏,或許還有機會。否則隨著時間越長,世家的實力就會越削弱。

  “在這種情況下,域外天魔恐怕也坐不住了吧。”王曜景又飲了一杯酒,一直以來,他都沒什么機會和域外天魔交手,但他相信,既然尸神教已經在江南西道境內活躍了起來,那肯定就不是小打小鬧的。

  說起來,域外天魔的應對策略還是挺及時的,竟然懂得扶持一個李忠太子的孫兒出來。

  理學的根基就在于“天地君親師”,如果是正常造反,那就是謀逆的范圍,那些擁有才氣的讀書人可以輕松鎮壓,運用綱常力量壓制住任何人。

  但是,也不知道域外天魔是從哪弄來的,那個李忠太子的孫兒李明秀,還真的是李唐皇室血統,如此一來,這就屬于是皇室內部的問題,而且還占據了大義,極大程度的削弱了圣廟的力量影響。

  域外天魔既然已經利用起了中小型世家的力量,恐怕暗地里早就覬覦起了那些大型世家。一旦朝廷逼迫得過于急切,也難保那些世家不會跟天魔合作。

  范陽盧氏為北地大族,自秦始皇時期開始,便有五經博士盧敖以及天文博士盧生,而真正令盧家顯赫起來的,卻是三國時期的大儒盧植。

  盧氏以“三禮”傳家,從盧植到如今,擔任朝廷要員的人數有四五百人,是真正的書香世家。

  盧家扎根于范陽七百余年,他們的家族幾乎覆蓋了范陽的方方面面,有良田十數萬畝,佃戶數千人,他們在當地幾乎就是土皇帝。

  不過,現如今盧家可一點都威風不起來了。

  朝廷一道旨意,令朝廷官員清丈天下土地,厘清世家瞞報的土地人口,消除以前按人頭收稅的法令,改為按田畝收稅。

  之前按人頭收稅,只要人藏匿起來,許多人以奴仆佃農的身份藏在世家中,朝廷也找不到那些黑戶。但如果按土地收稅那就不同了,土地就在那里,你就算是想藏也沒辦法藏。

  這道《一條鞭法》就等于掘開了世家的根基,讓他們本就艱難的時日更加雪上加霜。

  盧家的高墻大院緊緊閉住,所有盧家人都覺得心情沉重,在城外的田壟處,朝廷派遣的文書和官兵正在清丈土地,這些人每丈量出一畝田地,就等同于世家的財富減少了一分。

  “朝廷專橫跋扈,任用新學,離經叛道,實在不是天下之福。”一些年老的盧家儒生,只覺得內心悲憤。

  盧家以儒學傳家,有自己的治學理念,和理學在許多地方都有出入。這就相當于盧家的根基,他們不會也不能去學習理學學說。

  所以迄今為止,哪怕他們眼饞理學圣廟,也無有一個盧家子弟能成功的激發才氣。

  這個老儒生的話,令眾人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但又能如何呢?現如今朝廷只是清丈土地而已,雖然從長久來看,是在掘世家根基,但他們并沒有反對的理由。

  盧家跟那些以武力傳家的世家并不相同,面對朝廷軍隊,他們更傾向于忍讓。

  “人知貴生樂安而棄禮義,辟之是猶欲壽而刎頸也,歷朝歷代,都待我等極度優渥,此是大禮。朝廷為追求眼前的微末利益,而舍棄天下世家和權貴于不顧,恐怕兵禍就在眼前了。”盧家的家主是個年過五旬的小老頭,頭發已經稀疏,用木簪子挽在腦后。

  他說的話其實并非沒有道理,對于天下百姓而言,或許皇帝的條令是很好的選擇。但為了百姓而得罪世家,這絕非是明君所為。

  不僅是現在,哪怕在宋元明清,所謂的民也不是指底層百姓,而是指士紳階層。

  在如今世家當道的時候,普通百姓的利益訴求更是不值一提。

  儒家治國,實際上就是以禮治國。如果世家不能維持自己的地位,如果底層人也能掌管天下權勢,那可比孔夫子感慨的“禮樂崩壞”要嚴重的多。

  那些寒門子弟,又懂得什么禮?又懂得什么規矩?若是上下不分,階級混亂,天下豈有安寧之理?

  更何況,《一條鞭法》威脅到的不僅僅是世家,還有許多中下階層的地主以及因軍功而崛起的新貴,這些人才是構造成這個龐大帝國的基礎。

  如果這些人的利益得不到滿足,朝廷絕對會陷入動蕩之中。

  退一萬說,皇帝真的將自己等人的根基給挖斷了,那理學就會膨脹到一個極端可怕的地步,同樣會給天下帶來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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