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兇神惡煞持刀捅來,周進被其氣勢所迫,只是呆愣看著,仿佛被嚇傻了一樣。
“蠢材!”對面的大漢心中暗罵一聲,捅刀的動作不免又慢了一分。
就在這時,門口驟然傳來一聲大喝。
“住手!”
聲若洪鐘,震的眾人耳朵嗡嗡作響,一時間就連心跳都漏了半拍。
隨聲而來的,還有一枚銅錢。
這銅錢破空而去,正朝著那就要捅進周公子胸膛里的尖刀。
只不過,那持刀的漢子心頭卻是一笑,這銅錢顯然是要打歪了。
他只得面上做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仿佛是因被嚇一般,手里的刀慢了慢,剛好就被銅錢擦中刀背。
鏘地一聲,尖刀一下脫手,而那枚銅錢則崩飛起來,擦著周進的頭皮而過。
“啊!”周進這才慘叫一聲,因痛回神。
他摸了摸頭皮,摸了一手頭發和血。
對面,那漢子冷哼一聲,看向門口,“哪個不怕死的,敢來摻和?”
不只是他,場間諸人皆是看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誰有如此膽魄。
畫舫上的姑娘們心里,已經在想是平時的哪位少俠了。
白衣勝雪,仗劍而來,一壺酒,一個眼神,真真是風流瀟灑,只是一想到,便讓人羞紅,忍不住泛起漣漪。
她們腦海里,甚至已經幻想出了好幾個故事。
比如來人豪擲千金,說今天就是來帶她們走的,長劍一出,問哪個敢攔。
又比如來人路見不平,行俠仗義,末了感念柔情,攜侶同游江湖。
現在周芳一死,太淵城內外不知多少人盯上了淮水畫舫這塊肥肉,姑娘們都能想到利益的齷齪,而她們正處旋渦之中,自身與浮萍何異?
所以,她們早就想著,有一個蓋世英雄來將她們帶出去,即便是天涯漂泊,此生也愿意。
不過,現實往往跟人所想到的故事,不太一樣。
門口的確是走進了一個人。
穿貂帶皮,發青的胡茬,人高馬大的,一副豪客打扮。
可要說像話本里的年輕俠士那般倜儻英俊,就真是挨不上邊兒了。
柯堂主相貌只能說是能看,略顯粗獷,平時又不修邊幅,加上他長得老成,所以顯得稍微邋遢一些。
所以說,他這么從大門口一進來,認識的倒還好說,暗道一聲‘這是淵行幫的柯放柯堂主’,不認識的,則完全將這廝當成了過路的落魄江湖人。
“柯堂主?”周進一見他,先是一愣,不過接著轉喜,“柯堂主,不知是哪來的響馬,敢在咱們太淵城地界上找茬兒,您可得給我做主啊。”
給人做主這種事,柯放以前確實做過,不過也是很久了,像周進這等身份的人,這般親口以幾乎是求人的語氣說出來的,還真沒有。
柯堂主覺得心里這個舒坦啊。
“周公子放心,這淮水畫舫本就是自家兄弟,柯某當然會給眾兄弟姐妹做主!”柯放大步進來,舉手投足間,豪氣干云。
周進聽著這話,琢磨著總覺得不是個味兒。
什么時候‘這淮水畫舫本就是自家兄弟’?
淮水畫舫是庸王府的,跟你們淵行幫可從來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這話,周進當前肯定是不能說的,萬一說了,那不是惹惱了柯放?
在這個時候,庸王府倒了,自己手下的力量也保不住這些畫舫和船上的姐妹兒,現在能依靠的,恐怕還真就只有柯放了。
想到這,周進心里嘆氣之余,不免多想了些,柯放怎么出現的這般及時?
不得不說,有小算計的人,總會有小心思,這心眼去想的方向,也是異于常人。
方才還被人拿刀抵著呢,現在就開始胡尋思了。
那邊,柯放往場間持刀的一眾漢子面前一站,雙手往腰上一叉,貂皮氅衣露了懷,現出濃密的胸毛和會跳的胸肌。
一身精煉的古銅色肌肉如流線一般,直接給樓船里偷眼往這邊瞧的姑娘們看傻了。
這人...似乎有點不太聰明啊。
柯放倒是渾然不覺,反而覺得自己展露的效果非常好。
同時,他不動聲色地朝對面當頭的漢子使了個眼神。
今天這一出當然是楚云清要他來做的戲,為的便是拿下淮水畫舫的生意。
而眼前這些精壯漢子,皆是淵行幫中負責護持總堂口的好漢。
年輕,平時出入不多,尤其練功守身,對風月場所更是敬而遠之,所以只是稍加打扮,自不會被周進等人認出來。
此時在對面的,就是總堂口的一位叫靳拓的香主,平時露面不多。
這靳拓見了柯放這傻不愣登的樣兒,不由干咳一聲。
強忍著真朝對方臉上擂一拳的沖動,靳拓嘴一咧,語氣不善,“敢擋本大爺的買賣,不要命了么?”
柯放也是憋著笑,故意冷哼一聲,道:“老子看你才是不怕死,敢在我淵行幫地界上撒野的,你還是頭一個!”
靳拓不由感慨,自家堂主是真憨啊,這話怎么聽也不狠啊。
幫主說讓柯放來演戲,可這家伙演的也太假了。
靳拓覺得,有必要動點粗,好讓這戲更逼真一些。
可他的猶豫,反倒讓柯放誤會了。
兩人此前也沒怎么商議,所以此時柯放以為‘靳拓是怕了’。
所以,他直接朝門口一指,道:“趕緊帶上你的人給爺滾,要是不服,老槐街淵行幫總堂,盡管來找我柯某人!”
靳拓聽了,忍不住翻白眼。
便是隨他來的那些弟兄,也差點沒繃住。
演得太假,有點尬啊。
不過柯放既然都指點出了下一步的發展,那靳拓肯定不會亂發揮。
所以,他表現出‘既不甘心且憤怒,又很是忌憚淵行幫,所以不得不打退堂鼓’的樣子。
最后,靳拓放了幾句狠話,罵罵咧咧地領人走了。
柯放還不放昂頭一指腳邊的剔骨刀,“帶上你的刀走。”
靳拓忍氣吞聲,撿了刀,心里想著,等回了總堂口,可得跟幫主好好說說你的蠢!
柯堂主對此渾然不知,等人走了,臉色一副云淡風輕,朝四下抱拳,悉心安慰各位姐們兒,惹得一陣笑聲回應。
周進擦了擦嘴角的血,愈發覺得這柯放來的時候太巧。
而一想到今天城中,諸如雪月樓等青樓的動作,他有些懷疑方才之事,就是柯放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