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還會作詩。”楚云清說道。
“什么?”
“就你先前說的那句。”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艾小舟笑了笑。
楚云清也是一笑。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是這樣的,他想著,看著身邊的嬌小身影,對方負手走著,如此明媚,就如冬日里的暖陽,一如初雪。
心底,突然有一股久違的感覺彌漫開來。
楚云清有一瞬的錯愕,轉而便是喜意,來了!
四肢百骸間,如下了一場甘霖,猶如活水引動,先是絲絲薄霧,然后是凝聚的雨滴,繼而就是落下的傾盆大雨。
楚云清站在了原地,他的丹田氣海在翻騰,卻無絲毫不適,而是陰云遍布,真氣如雨。
劫雷在悶吼,雷池中湛藍浮掠,似要將這股突然出現的真氣吸收或是鎮壓。但這股真氣實在是太過強橫,明明不多,卻成反撲之勢。
楚云清低沉道:“幫我護法!”
一旁,剛待問些什么的艾小舟神情頓時一凜,也不問,直接在他三步外站定,手掌已然按刀。
楚云清沉心靜氣,御氣雷化之法運轉,周身氣機晦暗莫名。
而本是晴朗的天空,突然就有陰云飄過,凜冽的北風過境,隱隱呼嘯,好似一場冬雨將來。
艾小舟抬頭看天,繼而看了一旁閉目無聲的楚云清一眼。
她竟感覺到了一絲相通的天地氣機。
此時,國子監里的學子一瞧快下雨了,皆是抱著書本往回走。
天空中陰云碰撞,方有沉悶雷聲,閃電一瞬,雷聲繼而大作。
神都之上,整片天空皆是晦暗一片,若有修為功參造化之人,望天可見,沉沉云層之后,便有一方青冥,如洞旋一般,更像是一只俯瞰人間的巨大瞳孔。
皇宮之中,九層閣樓上,一道中年身影推窗抬頭,雙目黑白轉化,霎時雙瞳皆是刺目白芒。
他一身八卦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半邊灰白半邊黑潤的長發恣意飄揚。
世上有無仙人,有無仙界?這誰也不知。
但此時,天象詭異,卻仿佛給一些人打開了一扇窗。
“老夫沒有錯!”中年人雙目流血,神情卻是喜若癲狂。
背后閣樓殿中,三名年輕人跪坐席上,此時聞言,皆是低頭行禮。
其中,顧禾秀發挽做道髻,穿的卻是一身天青色的綢衫,猶如女冠,又像是做男兒打扮。
她神情淡淡,遠沒有在太淵城地牢時那般有情動。
卻說楚云清這里。
外面電閃雷鳴,頭頂烏云,他渾然不知,此刻全部心神皆在氣海中的劫雷之上。
御氣雷化的法子是顧禾教給他的,聽燕長雨的語氣,這也是了不得的法門,他本意是要逆轉劫雷,化為己用真氣,可真當用起來,卻發現沒有那么簡單。
劫雷是天上之物,不是凡人能夠染指的,更別說是將它化作人力。
楚云清覺得很痛,自丹田而生,彌漫全身,猶如血肉撕裂一般。
但燕長雨進了國子監就沒了聲息,他現在誰也指望不上。
擺在眼前的,就只有一條路,要么是借著小輔助從無到有的這股真氣,打開劫雷上的一個缺口,要么,就徹底妥協,繼續讓劫雷安穩盤踞,換得自己一段時日的舒服。
其實這樣也不錯,畢竟有小輔助,今后自己未必沒有順心意的機會,那照樣可以激發小輔助,換來氣血或真氣。
但楚云清心中隱隱有所覺悟,可能這一回的放棄,就代表了以后,自己都將會是劫雷的養分,從此再不能翻盤。
甚至,就連小輔助,都會就此沉寂。
楚云清不敢去想,也不能去賭。
在這兩相博弈,千鈞一發的掙扎之中,他突然分心遐想,想到了之前看過的話本里的一句話。
向死而生。
聽起來好像很容易,可真當事到臨頭了,又很難做到。
能永遠堅持自己的,又有幾個呢?最后當一次孬種,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霸王,王八,還不就是一念之間?
楚云清忍不住笑了下。
霸王之所以是霸王,就是因為他沒有慫過,哪怕一次,也不會低頭。
頂天立地,堂堂正正,這才是習武之人。
楚云清覺得自己還不算是這樣的人,但他總要成為這樣的人,總要做到無愧于心。
人不能讓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楚云清從未有一刻像這般念頭通達,他做出了決定,就不會改變。
劇痛在蔓延,他的嘴角都溢出了血跡,但他仍是運轉著御氣雷化的法門,甚至分心之余,同時搬運起金光罩的功法。
真氣、氣血,內外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此時圓潤如一,動靜一致。
氣海中,如汪洋一般的劫雷竟有了松動,那片雷池,竟也搖搖欲墜般出現不穩。
與此同時,楚云清體內涌現出一股更為磅礴的后繼之力,這是因他方才的決斷,小輔助帶來的饋贈。
原本在劫雷下堪堪抵擋,似要被吞噬的真氣,登時澎湃如山海一般。
劫雷在嘶吼,猶如生怒,仿佛雷海中盤踞著一尊雷獸。
真氣涌動,氣血呼嘯,山海洶涌而來,躍動如鯨。
兩者相撞。
楚云清吐了口血。
“你沒事吧?”艾小舟連忙過去,想要扶他。
楚云清擺手擋住,內視之中,此時丹田氣海已然恢復平靜,但劫雷雖然還在那,卻猶如被無形束縛一般。
先前只是冒泡兒的泉眼里,汩汩流淌出澄凈的泉水,慢慢填充著丹田。
但楚云清知道,這一切只是暫時的,他需要長時間地以御氣雷化的法子來轉化劫雷,甚至還有他另加上的辦法用金光罩的法門,來借助劫雷熬煉自身。
想要徹底解決這個麻煩,仍需要不間斷的修行。
“暫時壓制住了。”看著艾小舟滿是擔憂的眼神,楚云清說道。
艾小舟長松了口氣。
楚云清擦了擦嘴角血跡,“走吧,去找環玉。”
“你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艾小舟問道。
“沒關系的。”楚云清笑了笑。
楚環玉沒有在上課,或者說,自從出事之后,他就沒有去學堂里了。
幾番打聽,當楚云清和艾小舟找到他的時候,發現這人竟然在國子監后院的花圃里。
楚環玉在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