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水鏡

　　從內室里面走出來了一個白須白發的老者，只是精神看起來卻是分外矍鑠，正是當年也和方林巖打過交道的三國著名大噴子許劭。

　　他瞇縫著眼睛看著門外，那眼神仿佛穿透了阻隔，直接投向了未來，其雙眉之間的懸針紋微動，隔了一會兒才道：

　　“該來的自然會來。”

　　鄧老實頓時有些急眼了：

　　“許師！這件事可是大小姐畢生的夙愿啊，您能不能給句準話？”

　　許劭苦笑搖頭道：

　　“我在十年之前就說過，天下有一種人叫做斷命之人，他們的命數斷于五行之外，超脫于命數之中，更是能逆轉運數，顛倒乾坤，老衲一生所研習的梅花易數，在他們的身上全然不通。”

　　“更有甚者的是，若是我強行進行測算，還會遭受到強烈的反噬，五十三歲的時候我足足病了一年半，那根子就在這里。”

　　“所以，我只能通過察言觀色來判斷他下一步的行動了，老夫目前只能確定的是，這個方巖乃是極有主見之人，一旦他肯幫忙相助，那么我們勢必也要在救關羽上出死力，否則的話之前的交情沒有了不說，雙方還會結下死仇！”

　　鄧老實一咬牙道：

　　“實在不行的話，那就我們自己去吧！沒有外援也無所謂，您老不是說了嗎？我們還是有三成機會的！”

　　許劭嘆息搖頭道：

　　“我當時所謂的三成機會，那是在正常情況下來說的，根本不知道陸家這邊的情況！”

　　“你又不是沒有拿到三弟上午送過來的飛鴿傳書，上面可是寫得清清楚楚的護送人遁書的護衛當中，甚至有十來名從射柳營當中退役下來的強人！”

　　“更何況你們是在謀劃陸遜啊，他這個人是有大氣運的！并且這才剛剛開始發跡，老夫仔細看了，他的這一場氣運金色當中帶赤，絲毫都不遜色于呂蒙。”

　　“更重要的是，呂蒙的氣運當中帶著血色，主半道崩滅，而陸遜則是有家族的余陰護庇，這場大運至少能綿延二十年！”

　　“你們與這樣的人作對，不要說三成機會了，半成機會都沒有！只有方巖這樣不入天機，混淆陰陽的斷命之人加入，才有一絲成事的可能。”

　　這時候，旁邊的院落的古井當中卻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

　　“放心，他會回來的。”

　　鄧老實聽了之后頓時驚喜道：

　　“大小姐！？”

　　然后他一回頭，就見到了張芝從那口古井當中冉冉升起，然后徐步走了出來。

　　許劭卻皺了皺眉道：

　　“這水分身大耗內元，能不用還是少用吧？”

　　果然，被許劭這么一說就能見到，張芝此時初看起來還是人形，但細看之后就更類似于一尊雕像了，只是表面氤氳著一層水光。

　　這就很明顯的是個分身了，聽到了許劭的勸誡，她卻淡淡的道：

　　“茲事體大，關系到了最后一本天書的歸屬，不要說是傷了些許元氣了，就算是要折了我的壽數，我也是志在必得。”

　　方林巖離開了莊子以后，心里面一直也是在琢磨人遁書這個事兒，突然心里面就生出了一股明悟：

　　“是了，陸遜的成名之戰，就是火燒連營八百里，讓劉玄德魂斷白帝城，一舉徹底破滅了蜀國爭霸的野心！”

　　“而人遁書其性屬火，能輕易焚燒四野（此處參考三國戰妓119版）。莫不是歷史上陸遜就是借助了人遁書之威，所以才能達成如此輝煌戰績？”

　　他一面琢磨著，一面就重新回到了張果這邊，張果顯然也沒料到方林巖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去而復返，還正在睡覺就被叫了起來，有些睡眼惺忪的道：

　　“去而復返，有什么事嗎？”

　　方林巖笑了笑道：

　　“不知道道長對昔日的大賢良師怎么看？”

　　說到了這個話題，張果頓時就嚴肅了起來，然后正色道：

　　“這還用說嗎？大賢良師非但道法精深，更是能逆天行事，一舉撼動大漢朝的氣運。幾位天師甚至仔細推演過，大賢良師當日卻也并非是病故，而是借著紅塵殺伐之氣，直接尸解成仙而去，實在是我輩當中的翹楚，也必將青史留名。”

　　方林巖盯著張果道：

　　“這一次清凈真人（張芝）找我去，便是說的大賢良師生前最重要的一件至寶的歸屬！這里面搞不好就藏著大賢良師登仙的奧秘呢。”

　　張果的呼吸陡的急促了起來，但老頭子嘴上還是很硬的：

　　“大賢良師生前最重要的至寶，那也應該是清凈真人的東西啊。”

　　方林巖哈哈一笑道：

　　“這話在理，我也就姑且說說，不過大賢良師的這件至寶卻是遺失在別人的手上，若是有人能幫助清凈真人將之拿回來，那么自己留在手里面研究二三十年，估計也沒有人好說什么吧？”

　　張果聽了之后默然了半晌道：

　　“說吧，伱對我說了這么多東西，必然是想要和我做交易的，你想要什么？”

　　方林巖看著張果認真的道：

　　“我要知道一個人的下落！最近我打探了很久，居然發覺這個人杳無音信，居然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聽說龍虎山有一手文王卜卦術，可以說是百試百靈，不知道真人是否有空？”

　　張果沉吟了一下道：

　　“你要找誰？”

　　方林巖道：

　　“廖化！出身于黃巾草莽當中，現為前將軍關羽帳下的主薄廖化！”

　　在歷史上，廖化是在關羽死后被抓，先是假意歸降了孫吳，然后又用了詐死之計回歸蜀國。與同為黃巾出身的周倉等人相比，他的韜略和智謀顯然要強得多。

　　不僅如此，廖化自身在三國后期，名將凋零的時候，也是挑起了大梁，乃是蜀漢后期的重要將領。

　　更重要的是，方林巖與廖化是有交情的！所以，方林巖此時當然想要找一下他的下落了。

　　張果道：

　　“此人乃是蜀國重將，要卜算他的去向，有違天機，老夫付出的代價很大。”

　　方林巖淡淡一笑，很干脆的說出了三個字：

　　“人遁書。”

　　張果陡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人遁書？三卷天書當中的人遁書？”

　　方林巖點點頭。

　　張果難以置信的道：

　　“三卷天書當中，據說人遁書在大賢良師死后，就直接消失了，有人說是上面記載了人間成仙之術，打破胎中之謎的異術，所以直接被仙人收回。”

　　“又有人說人遁書主火，主殺伐，得到的人不知其中的奧妙胡亂施為，所以引動了內火，人與書一起被焚毀！你確定它還在人間？”

　　方林巖卻答非所問的道：

　　“廖化此時在關羽麾下，并不得什么重用，哪里算得上什么蜀國重將？”

　　然后就閉起了嘴巴，堅決不肯多說半個字了。

　　張果嘆了一口氣，他竟是發覺自己在這毛頭小子面前被拿捏得死死的！可是面對人遁書的誘惑，張果真的是抵抗不了啊，他知道自己資質不夠，成仙的機會渺茫。

　　但是，單是人遁書當中記載的打破胎中之謎的異術，就能讓人在投胎輪回的時候不會忘卻前世的記憶，相當于是對孟婆湯免疫了，這無疑也是一種另類的長生之術，也是比成仙更接地氣的那種長生之術！

　　此時張果已經是壽至九十，所以想要拿到這法門的心思就與火炭似的，根本就不容他有任何遲疑。

　　“罷罷罷。”張果道：“看在你也是為了義氣的份上，老夫這人心腸太軟，也就成全你。”

　　方林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此老最令人佩服的事就是，明明是為了一己之私行事，卻總是能加上一個冠冕堂皇的名頭，你說他偽善也好，偽君子也好，做婊立牌坊也好，這也是難得的天分了。

　　于是接下來張果就端來了一盆水，然后起卦，占卜。

　　那這盆水是干什么的呢？當然是卜卦的媒介了。

　　文王卜卦術的核心是解讀卦象，至于卦象怎么來呢，則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方式。

　　有燒龜殼，牛骨的骨卜（甲骨文就這么來的），

　　有拋擲銅錢的錢卜，

　　有利用草的長短來占卜的草卜之術，

　　還有裝逼，掐指一算的心卜之術，姜子牙就喜歡這么裝逼。

　　此時張果施展出來的，就是他拿手的水鏡之術！

　　推薦諸葛亮的司馬徽同樣也是精通此術，因此而得名水鏡先生。不過嚴格說起來，司馬徽乃是業余的，肯定在這方面的造詣是遠遠不如張果的了。

　　此時張果面前的盆子里面可以見到波光蕩漾，方林巖偷眼看去，發覺水面上什么都沒有，就是一盆清水而已。

　　張果卻看得十分專注，同時用雙手捧著面前的木盆，枯瘦的手背上面青筋暴綻而出，看起來居然十分吃力，應該是在往其中注入法力。

　　忽然之間，張果渾身一震，可以見到一股鮮血若殷紅色的小蛇一樣，從他的鼻孔里面蜿蜒而下，一點一點的落在了盆子中，盆子里面的清水在瞬間化作血色，并且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旋渦。

　　隔了幾秒鐘，張果長嘆一聲，如釋重負的將面前的清水放下，然后閉目調息，胸腹之間起伏明顯。

　　而在這時候窗外居然還傳來了詭異的聲音，就像是風雨聲夾雜著烏鴉叫似的。

　　盤坐在旁邊的向賀真陡然雙眉一剔，然后反手拔刀，直接朝著外面拋擲而出，瞬間破窗而去！

　　他拋出的那把武器，正是那一把帶有大量業力的村正.嗅，并且可以見到，刀銘上的妙法蓮華經經文竟赫然在飛出的時候被點亮了！

　　向賀真這脫手一擲，真的是迅捷無倫，刀光更是仿佛電光一般遽然閃耀，外面的那些詭異聲音立即戛然而止，只是過了兩秒以后，又有一聲凄厲無比的慘嚎聲響起，然后以驚人的速度遠離而去。

　　緊接著，向賀真將手一緊，立即就見到村正.嗅倒飛了回來，其刀刃上赫然泛著一層仿佛水銀似的奇特光芒。

　　他將之湊到了自己的鼻子旁邊，微微一嗅道：

　　“好像是天狗的同類精怪，不過更強。”

　　目睹了這一幕，張果的面色也是明顯變得凝重了起來：

　　“老夫窺探天機，每次都會因此折損壽元，更是惹來附近的魑魅精怪窺探，沒料到貴屬居然如此強悍，我所見過游俠兒當中，身手就沒有人能趕得上他的！”

　　向賀真無時不刻都站在方林巖身后一米左右，那是標準的護衛所處的位置，所以張果一眼就看出向賀真乃是屬下。

　　聽了他的話以后，方林巖哈哈一笑道：

　　“張真人過譽了，以您老的見識，多半應該是見過游俠兒當中的首席王越了，他可是曹丕的師公！我這兄弟身手雖然厲害，也沒可能與之相提并論吧。”

　　張果搖搖頭道：

　　“王越的劍術，卻是表演重于殺意，這才能被權貴賞識，乃是名氣大于實力的典型，我所見過的游俠兒當中，許貢的門客朱為，成功暗殺了柯比能的刺客韓龍，其膽氣實力都遠在王越之上。”

　　方林巖聽到了這幾個名字以后，立即肅然起敬。

　　朱為名聲不顯，但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許貢的門客，刺殺小霸王孫策的主謀！孫策若不死，孫權肯定是被壓得死死的上位不了。

　　不僅如此，當時正是曹操和袁紹進行官渡之戰，孫策當時正在謀劃著進攻曹操的老巢許都，若是被他得手，三國的歷史恐怕就要直接改寫了。

　　因此，朱為這可是屠過蛟龍的刺客，與荊軻這種大拿能相提并論了！

　　卻聽張果接著道：

　　“但是他們三人，都不具備貴屬下身上的那種豪氣，出劍的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人都乘長風而來，浩瀚磅礴！天下之大，萬事萬物都要在他的氣勢之下退避三舍。”

　　方林巖哈哈一笑道：

　　“張真人謬贊了，不知道水鏡占卜的結果怎么樣？”

　　張果道：

　　“你要找的人，目前是被困在了一百八十里之外的平先坳，但困住他們的卻并不是吳軍或是曹軍，而是當地的山越人。”

　　“同時，再送你十二個字：東吉北兇，欲做黃雀，人在樹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