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之后,天地間一片蕭瑟。
在臨水城南方大約一百公里的荒野上,一支大軍正迤邐而行。
旌旗昭昭,刀劍林立,前后有序,陣型齊整,各方各面都在表明,這是一支強軍無疑。
而且,無論軍官還是普通士兵,甚至是那些全身籠罩在鎧甲中的騎士,無一例外都在胸前佩戴了一束白色的火絨花。
顯然,這正是號稱“東境第一強軍”的火絨軍。
軍陣中央,埃文伯爵一身銀色鎧甲,外罩黑色披風,看上去頗為英武不凡。
但表面的風光之下,埃文伯爵早就疲憊不堪了。
畢竟法師的身體太過孱弱,這樣的長途行軍,哪怕是騎在馬背上,但他也感覺自己的腰快斷了,屁股快裂開了,再加上鎧甲的負重,早已讓埃文伯爵暗子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選一副輕點的鎧甲了。
布魯根伯爵也看出了自己未來女婿的尷尬,不過卻也沒有建議對方將鎧甲脫下。
這可是埃文伯爵收攏人心,樹立威望的絕好機會,布魯根伯爵當然不會加以破壞。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見馬背上的埃文伯爵滿臉虛汗,搖搖欲墜,布魯根伯爵知道他快到極限了,為了避免對方出丑,他只好提前命令軍隊停止前進,就地安營扎寨。
傳令官看著高掛在天空的太陽,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忠實地將命令傳遞了下去。
埃文伯爵在扈從的幫助下艱難地下了戰馬,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多謝岳父大人!”埃文伯爵攙住布魯根伯爵伸過來的手,輕聲道謝。
他當然知道對方這么早就下令安營扎寨,完全是為了照顧自己,心中既感激又難免覺得有些窘迫。
布魯根伯爵搭著埃文伯爵的胳膊,笑著道:“你畢竟不是騎士,承受不了這樣高強度的行軍也不意外,無需感到自責。而且,針對血騎軍的包圍圈已經成型,他們插翅難逃,所以,我們也不趕時間。”
埃文伯爵喘息了一會兒,似乎終于緩過氣來,聞言便笑道:“岳父大人,我還是想早點趕到臨水城,親自見到那位北境守護者狼狽的模樣。”
布魯根伯爵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我估計這會兒血騎軍應該也已經收到火絨軍出擊的消息了,不知道那位北境守護者會選擇向哪一個方向突圍。”
“不出意外,血騎軍應該會向西。”埃文伯爵一臉篤定地說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布魯根伯爵點頭道,“希望西邊的領主聯軍能夠擋住血騎軍的沖擊。”
“放心吧,岳父大人。”埃文伯爵自信地笑道,“如果血騎軍主力在臨水城,那我還真的擔心他們能夠突圍出去,但現在,只有三千血騎軍在臨水城,而西邊的領主聯軍已經聚集了超過十五萬,這樣懸殊的兵力差距,不可能讓柯林·安格列跑掉的。”
布魯根伯爵點點頭,也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便笑著道:“或許在探查清楚周邊的情況后,北境人都鼓不起勇氣離開臨水城了。”
“哈哈,那樣最好,等火絨軍趕到臨水城下,我親自給柯林·安格列寫一封勸降信。”
“那你也可以想想該讓北境付出什么代價來贖回此人了。”
翁婿兩人談笑間,仿佛已經認定了臨水城的血騎軍翻不起任何風浪。
說笑一陣后,布魯根伯爵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巡視一下營地。”
“好。”埃文伯爵靠著一顆粗壯的樹干坐下。
扈從本想幫他脫下鎧甲,但埃文伯爵卻搖頭拒絕道:“不急,等天黑以后吧。”
轉頭看到自己的守護騎士——弗萊徹正站在不遠處,全身都籠罩在鎧甲中,腰桿挺得筆直,仿佛這樣的長途行軍對他沒有產生任何影響。
埃文伯爵心里有些羨慕,但還是高聲道:“弗萊徹騎士,坐過來休息一下吧。”
弗萊徹騎士聞言,便走了過來躬身一禮,連頭盔都沒有摘,就這樣沉默著坐下。
埃文伯爵關心地問道:“你的傷怎么樣了?”
弗萊徹騎士愣了愣,遲疑了片刻然后才用僵硬沙啞的語調回復道:“沒什么大礙。”
隨后便又陷入了沉默。
埃文伯爵看不清弗萊徹騎士藏在鎧甲下的臉色,但卻覺得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以為對方還在為了苜蓿城的事情感到自責和羞愧,便伸手在他的鎧甲上拍了拍,安慰道:
“放心,我們很快就能洗刷那份恥辱了!”
弗萊徹騎士點了點頭,依然沒有說話。
埃文伯爵望著忙碌卻又有序的火絨軍營地,一時間也沉默了下來。
作為公爵次子,他其實并沒有多少領軍的經驗,圣普洛斯家族的嫡系軍隊天馬軍團,向來是由他的哥哥文森特侯爵統帥的。
雖然他一直表現得對此不在意,但埃文伯爵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夠擁有一支強大無匹,而又能夠為自己沖鋒的軍隊。
尤其是當他發現,東境公爵之位竟真的在自己觸手可及的范圍內時,這個念頭就變得無比強烈了。
眼前的火絨軍雖然強大,但畢竟是布魯根家族的私軍。
或許,這一戰之后,自己就要對天馬軍團的重建工作多上點心了…
太陽漸漸西斜,火絨軍的營地中竟開始彌漫起了肉香。
埃文伯爵也已經拿著扈從遞過來的烤得金黃的羊腿,大口啃咬了起來。
吃了一陣后,他才有些疑惑地問道:“布魯根伯爵還沒有回來嗎?”
扈從搖搖頭,道:“伯爵大人,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用。”
埃文伯爵擺擺手,再次埋頭對付起面前的羊腿。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地馬蹄聲讓埃文伯爵再次抬頭。
“岳父大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快來…”埃文伯爵話說到一半,卻見布魯根伯爵臉色不對,剩下的半截便又咽了下去。
布魯根伯爵翻身下馬,急聲道:“我們遇見血騎軍的哨騎了!”
埃文伯爵愣了愣,然后才道:“血騎軍不可能往我們這個方向來吧?會不會是他們留在南邊監視火絨軍的探哨?”
“不可能!”布魯根伯爵堅定地搖搖頭,“那不是一兩個零星的哨騎,而是一支哨騎編隊!我們放出去探查的哨騎都吃了大虧!
血騎軍肯定就在附近!”
埃文伯爵張大了嘴巴,顯然被這個消息驚到了。
而布魯根伯爵已經果斷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