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墜地。
轟隆一聲巨響,將陰氣橫溢的鬼域街頭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塵土飛揚,碎石飛揚,五色華光自坑底深處射出,宛如有什么奇珍異寶在其間放碩光華,正等待著慧眼識寶的有緣人前來拾取。
倏地一道銀白色的粗大電光自坑底射出,其間裹著一個黑乎乎不停舞足蹈的身影,隨著手腳揮舞,一道道紙符拋出,如同飛刀般射出四面八方,有往坑底身的,有往周圍街上射的,有往路旁樓頂射的,天底下能把符紙像廢紙這般亂扔的,目前為止,除了雍大天師再無分號。
雍大天師此刻灰頭土臉,滿身泥土,還焦糊發黑,整張臉都成了黑泥餅一團模糊,唯有兩只眼睛雪亮,卻是精神實足,扯著嗓子,每扔一道紙符就吼出一句咒語,什么太上老君如律令、神兵火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吾奉真王令,令了半天,也不見有什么異動,只是聽到坑底處噼啪轟隆異響不絕,好似無匹巨獸正翻身而動,撼得合街俱震。
驀得一聲炸響,光芒大作,金黃色的光芒中,八臂三面的金剛法像自坑底緩緩升起,正是小野三堂。只見他周身金燦燦,通體亮堂堂,手中拿的是金剛杵,嘴里含的是蓮花枝,端得寶像尊嚴,但仔細一看,額頭青腫,鼻血長流,滿臉血痕,其狼狽之處卻不比雍大天師強上多少。
兩人在空中短短纏戰,不過一分多鐘,即墜地入坑,可其間兇險卻遠勝適才那一翻地面逐戰,均是受傷不輕,雍博文連手里的竹杖都被打折,使不出保命的破魔八劍,十三島邪術又受小野三堂密宗法術壓制,情急之中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小就修得熟之又熟的符箓之術。左一張符右一張符,有攻擊的,有防守的,有閃避的,有加速的,有滯敵的,危急之下顧不上大把亂灑,只能見招拆招,適合用哪種符就用哪種符,雖然稍落下風,但也斗了個旗鼓相當,而最重要的是,花間雖然是密宗大高手,但對太平道的符箓之術卻是一竅不通,無法指點,只好保持沉默,沒了她在腦子里時不時地吼一嗓子,雍大天師精神更加集中,應對越發自如流暢。這太平道符箓足有數千種之多,雍博文從打兩歲起就跟著爺爺開始學習畫符,二十余時間筆耕不輟,對這些符箓的畫法使用無不爛熟于心,只是從像眼前這般打架的時候繁復使用過。
小野三堂捏著法像剛一出坑口,還沒來得及再往高升,忽覺身形一滯,似乎重力瞬間加大不知多少倍,便是他此刻身具翻山倒海的金剛之力,竟也一時動彈不得,心有所感,側眼往坑邊一瞧,卻見坑口東南西北四方各貼著張紙符,正是雍大天師使出的一道縛地符,小野三堂其中一只手捏了個佛印往四方各虛按一下,四張紙符立時粉碎,法術效果立消,可剛消了這縛地符,還沒等動彈,就聽頭頂霹靂一聲大響,數十道電光從各處匯聚而至,匯為一道雷霆當頭落下,這是會雷電符,原本得先攝云再聚云中雷電使用,可現在這個社會最不缺的就是電,大街兩旁都是高壓電線,雍大天師符法一出,立時從那電線之中匯來強大電力,省了攝云這個需要漫長時間的步驟。此時雖然只是午后,但法師協會破了封魔陣,天地變色,昏暗如夜,街路兩側的樓宇路燈都紛紛亮起,可隨著被會雷電符攝走的電量越來越多,街路兩側燈光齊失,黑暗沿著長街迅速向兩側漫延。小野三堂四只手舉起喝真言捏手印,托出一個日正頂著那劈下電光,一時間小野三堂手掌上方電流涌動,越聚越多,漸漸匯成一個閃亮的電球,那電球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宛如初升旭日,又將小半條街照得通亮。小野三堂忽地四只手掌向上一合,便聽噗一聲悶響,電球當場拍扁,無數電光如同千年古樹的枝杈般自其手掌縫隙間探出,劃過大地,劃過高樓,所過之處無不炸得石泥亂飛,留下一道道深深刻痕。
華麗電光橫掃過后,便是短暫的黑暗。
黑暗中只見金光閃閃的小野三堂立于虛空,宛如神佛。
神佛之上,尤有電光碩碩的雍大天師,繼續一張接一張地扔符。
“好符術,接我一招試試吧!臨,兵,斗…”
小野三堂自是不打算被動挨打,不待雍博文預先布置下的其他符箓發威,先捏起手印,斷喝真言。
正在這當口,忽聽路旁黑暗之中,有人喝道:“小野三堂,我九誠盛夫前來領教!”
十字形的白光忽現。
右手高舉十字劍左手持著戰旗的騎士自白光策馬沖出。
那騎士一身罐頭樣的板甲,頭臉遮得嚴嚴實實,看不清楚面貌,甲外披著紅底白十字的戰袍,那白十字上自有一枝櫻花斜斜探出。再看那跨下馬也是身披重甲,頭插撞角。人馬均是教廷圣騎士的標準打扮,正是出身自日本老牌天主教驅魔世家九誠家主,留學梵帝岡的海龜,史上最年輕圣騎士,日本法師協會最年輕的紅徽會員,九誠盛夫全副披掛上場。
九誠盛夫一人一馬風馳電掣般沖向小野三堂,遠遠將手中戰旗拋出,恰插在坑邊。那戰旗也是一個法器,受過教廷的祝福,能夠對方圓百米范圍內的圣騎士起到圣力加持作用,加血加法加精神還加敏捷,端得厲害無比。
“小心!”
雍博文眼見九誠盛夫來得奇快無比,連忙出聲提醒。
九誠盛夫聽在耳中,心中暗惱:“你與小野三堂打得熱火朝天,我上來就提醒我小心?什么意思?是說我太弱了,不堪小野三堂一擊,也太小瞧人了!”便將雍博文的提醒拋到腦后,大喝道:“主說:那一切惡的不潔的均要…”一聲未喝畢,突地馬失前蹄,一個人直挺挺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嗆啷啷沿著地一氣滾出去,最后掉到了小野三堂與雍博文合力砸出的深坑里,傳來一連串咣當大響。再看那戰馬,卻在向前栽倒的一瞬間整個被凍成了冰雕!剛剛雍博文搶先自坑里跳出來,灑了一堆符,在周圍埋了暗手無數,那地上卻是有雍博文設下的驚凍符,原是給小野三堂設的絆,不想卻先讓九誠盛夫給撞上了。
小野三堂回過神來,叫道:“繼續,繼續,接我這一招,臨、兵、斗…”
“啊呀呀…”
恐怖的嚎叫自坑底響起,急速上升。
“主說,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白光涌動,巨大的十字架直印向小野三堂。
小野三堂見那十字架來得兇猛,騰出兩只手來,揮起八股金剛杵向下一攔,與那十字架撞個正著,便聽一聲巨響,白光匯成的十字架粉碎,九誠盛夫自散碎的白光之中如同炮彈般沖出,一手揮著十字劍狠砍,一手一個光錘接一個光錘地猛擲,同時大喝:“主說,你需記得,這世間有十誡!”
小野三堂再加兩只手,四手各使一印,三頭各念一咒,拍蒼蠅般把九誠盛夫扔過來的光錘一下拍碎,跟著再上一手揮起金剛杵往下一砸,與砍過來的十字劍撞個正著,這一撞無聲無息,可九誠盛夫渾身劇震,面甲縫隙間鮮血狂奔,一個人如同石頭重新掉進坑里。小野三堂卻是大怒道:“雍博文,你這算什么本事!”原來他八只手中只有六只能手,另外兩只一直抱著巖里麻央,以保護她不會在搏斗中受傷害,可剛剛他用了五只手對付九誠盛夫,雍博文一看機會難得,哪還會客氣,沖上前來,一符定住小野三堂僅能使用的第六只手,再使出五雷護身咒往抱著巖里麻央的兩只手上一按,他使的這五雷護身咒只用八分力,卻恰好把那兩只手臂電得麻木不能動彈,探手搶過巖里麻央,扭頭就跑。
聽到小野三堂大叫,雍博文大笑道:“小野三堂,你貴人事多,先忙著,咱們改天約個時間再打過好了。”話雖這么說,卻跑得飛快,絕沒有任何一點再改天定個決斗時間的意思。
小野三堂這人做事狠辣瘋狂,可卻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花這么大工夫與雍博文爭斗,原是有些用意的,只不過斗了這么半天,眼看著最初的目的就要實現,被九誠盛夫這么一攪卻是前功盡棄,不禁大為著惱,大叫:“有種別跑,我們再打一會兒!”正待使出神通追殺纏戰,忽聽腳下又傳來一聲大喝:“主說:與我為敵者,必將覆滅!”
白光十字架再次從坑底飛出,只不過伴著的還有飛濺的血珠,卻是打不死九誠盛夫又來。圣騎士向來以防強命硬聞名于世,九誠盛夫雖然攻擊力比不得小野三堂,但在抗打這上面比起小野三堂的金剛乘自體堅固也差不了多少。
“說,說你媽個頭啊!”
小野三堂被九誠盛夫這么一阻,眼睜睜看著雍博文飛快逃走,情知這一回算是無功而返,雍博文這一逃大抵就遠遁千里,不會再來日本了,以后再想找這種機會也不可能,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瞪著九誠盛夫叫道:“好,今天就讓你好好領教一下吧!南麼三曼多伐折羅赧悍!”一腳踩向九誠盛夫。
不提小野三堂大怒之下要暴虐九誠盛夫,單說雍博文搶了巖里麻央當即使出太平道的陸地飛騰術,不管不顧地沿街狂奔,就見四下*陰氣上涌,鬼影崇崇,千奇百怪的妖物立于街旁,行于路上,或厲聲尖叫,或茫然徘徊,或上竄下跳,或是按著路旁尸體大咬大嚼,或攀樓上下,恍然間所處已非人間。見到雍博文狂奔而過,那些妖物均是憤憤地瞪著他,伸出手爪之類的東西指著他,發出各種各樣的尖聲吼叫,似乎極為憤怒,可憤怒間卻又隱藏著無限恐懼,只是大叫不敢上前動手,那些擋在雍博文前進路線上的妖物甚至還急急忙忙地跳到兩旁,給他讓路。雍博文知道這些只是小妖,對自己沒什么威脅,不理會他們只管逃命。現在封魔陣被破,日本重回百鬼夜行的時代,雍大天師雖然滿腔正義一腦門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也知道這種大勢絕不是自己一人能夠挽回的,現在只能獨善其身,先逃出日本,保住自家小命,至于說是反攻日本,干翻真言宗,還是重建封魔陣,那都是后話,而且也不是他目前能力范圍所能做到的。
雍大天師跑得正歡,忽見前方路上妖物一空,六個印度老僧合什而立,攔于路上。雍博文這才想起背上還背著個睡不醒的荼羅金剛,剛才一時逃得太急,也沒顧上留給小野三堂,此時一見這六個印度和尚,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先大叫一聲:“不要動手,誤會,都是誤會!”一手挾住巖里麻央,一手把背上的瑪利卡摘下來,沖著老和尚們就扔了過去。
六個老和尚雖然聽不懂雍博文說什么,但見他挾著個小女孩,又主動把荼羅金剛扔了過來,隱約也猜到一些,便即同時伸出手臂去接瑪利卡。他們可真是伸手,胳膊居然象橡皮制成的一般,伸得老長老長,倒把雍博文嚇了一跳。
本來這倒是挺平穩的一場交接,可說起來也許是雍大天師流年不利,或是這日本的風水跟他犯沖,但凡什么事情就沒有能順順利利做成的,非得出點波折不可。眼看著瑪利卡就要落到伸過來的十二只長手中,雙方交接完畢,事情和平收場,大家各走各路各辦各事兒,可那飛得好好的瑪利卡突地在空中打了個轉,倏地一下以奇快無比的速度飛了回去,正落到回雍博文身上,雍大天師本能地伸手抱住,立刻覺得不對,正想再把這燙手的包袱扔出去,那六個老和尚紛紛怒吼,伸出老長的手掌上都出現通紅的傷痕,好像不小心被熱水燙到了一樣。老和尚們齊齊大喝,十二只長長的手掌在空中交錯延展宛如十二只大蟒蛇般從各個方向打向雍博文。
雍大天師真感到自己比那竇娥還冤枉,大叫道:“誤會,誤會,人還給你們好了。”一面左躲右閃,把手里抱著的瑪利卡遞出去,想要交到其中一個伸來的手掌上。可這一樣來,在老和尚們眼中卻是雍博文這個十惡不赦的家伙居然舉著荼羅金剛當盾牌抵擋他們的攻擊,一時又驚又怒,紛紛縮手,自是不會讓自己的手掌碰到自家金剛身后。
便在此時,忽聽街旁黑暗中一聲發喊,好幾十人忽啦啦沖出來,將那六個老和尚圍在當中,各展法術沒頭沒腦地亂打一氣,就聽這幫人中有人以中文喊道:“大天師不要慌,我們來幫你!干死這幫真言宗的死和尚!”
雍博文定神一瞧,卻是日本法師協會的法師們,有些是在總部大樓里見到過的,有些卻是不識,想來是流落在外的會員重新聯絡上共同行動的,這些法師大部分是中級會員,只有少量的低階高級會員,最高的也不過是一個橙徽,但仗著人多勢眾,各有妙法,卻也把那六個老和尚鬧了個手忙腳亂。雍博文見那些日本法師協會的會員個個咬牙齒牙面目猙獰,一副恨不得咬死六個老和尚的模樣,有心想解釋只是一場誤會,又一想這些日本法師現在這種狀態心情大抵是不會理解自己怎么會跟真言宗的和尚誤會,搞不好再把自己當成叛徒一并圍攻,雖然并不懼他們圍攻,但總得費些手腳才能解決,要是被小野三堂追上那可就大事不妙,當下也不多話,施展身法自爭斗的人群旁繞過去。
六個老和尚見雍博文要逃,只急得怒吼連連。雍博文猶豫了一下,把懷里依舊睡得跟死人一樣的荼羅金剛放到路旁,沖著老和尚們招了招手,轉身就走。哪知剛走了沒兩步,就覺身旁陰影一閃,一個妖氣濃重的妖物擦身而過,雍博文扭頭一瞧,就見一個穿僧袍戴斗笠的長鼻子妖物一把抱起荼羅金剛,喜滋滋地大叫著轉身就跑。這東西名喚鴉天狗,正是以拐帶人口而聞名的妖怪,想是看到這路邊被人遺棄的小女孩兒便上來要搶走。那邊廂斗得熱火朝天的一堆法師對這拐帶人口的妖怪不聞不問,有心想管的老和尚們卻時抽不出手來急得團團亂轉。雍博文只得轉回來,追上鴉天狗,搶下瑪利卡,跟著一腳將這不識趣的小妖踢飛,看著睡得小臉通紅的瑪利卡,嘆道:“你干脆叫睡羅漢得了,這么大動靜您就不能醒一醒嗎?”好夢正酣地荼羅金剛吧唧吧唧小嘴,歪了歪頭,繼續睡。
雍博文也不敢再把她放到路邊了,這回來的是個拐帶的鴉天狗,可誰知道下一次跑來的是什么,萬一來是個吃肉的,再吭哧一口把這荼羅金剛給吃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雖說雍博文已經見識過其他三大金剛都不是省油的燈,可眼前這荼羅金剛怎么看都是一只人畜無害的小蘿莉,睡得這么死就算有什么大本事也沒辦法使出來。萬般無奈,雍博文看了看斗得人仰馬翻的法師和老和尚們,長長嘆了口氣,左挾巖里麻央右攜荼羅金剛,邁開大步,繼續逃命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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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五一節快樂 這句話終于趕在五月一號當天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