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幸福的,自由的,生活下去。
聽起來好簡單的一個愿望。
雍大天師覺得這么一個要求實在是太容易實現不過,便覺得爺爺費了這么大心思給自己這么多好處,卻只為了這么一個簡單的要求,也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卻沒有留心雍漢生最后說的那一番話,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某些有心人眼中出現,而且尋霉頭的人此刻正飛往日本,對于他這個太平道和雍家的獨苗來說,好好的,幸福的,自由的,生活下去,其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只不過雍博文眼下還想不到這些事情。有道是紙上得來終是淺,對于太平道當年攪動天下風云的榮光以及與之而來的麻煩,他到此時為止還沒有來得及形成一個直觀的印象,畢竟直到剛剛他才把自己的身份勉強從天師北派正宗傳人轉換到了太平道正宗傳人上,仍有著強烈的不適應。
被從靈臺之踢了出來后,雍博文仍有些不甘心,凝神聚氣,重新將神識落入靈臺,只是已經再見不到爺爺的身影,自己想來大抵是爺爺在世間耽擱了這么多年,如今解決問題,自然就要第一時間趕去轉世投胎,一時間想到人海茫茫,以后想是不會有多少機會再見轉世后的爺爺,就算是能見到大抵也是認不出來了,不禁滿心悵然,情緒低落。
雍博文在樹杈上坐了一會兒,收拾了情緒,正想要跳下去逃出高野山,卻忽的心中一動,扶住樹干,身形微晃,剎時間化為一條粗大枝桿的模樣,這是九洞十三島妖人中出身千幻島的紀明道人的本事,名叫千機變,雖然名字響亮,其實也不能真的千變萬化,而是仿佛蜥蜴一般,可經借周圍環境,簡單地變化,此時他處在樹上,便是借著樹形而變,幻化成了樹枝的模樣,不過這千機會真正強大的地方在于變幻之后,身體機能氣血一應生機全會變得跟幻化的物體一模一樣,近在咫尺也很難發現,可以說是潛行藏蹤的絕頂妙術。
他這里剛剛幻化身形,便見一道金光自頭頂飛過,其中隱約可見古陽定和丁茹的身影,兩人行色匆匆,大抵是有什么急事,緊跟著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自樹下經過,正是圣恒集團的那上百弟子,領頭的便眼鏡兄與紫賓兩人。
雍博文原不知道是什么人過來,只是感覺到遠處有大隊人馬過來,此時的高野山情況不明,也不知道會是哪路人馬,他抱著謹慎的念頭才化形隱藏,此時見到是圣恒集的團人,雖然不曉得對方這氣勢洶洶地實際上就是要抓自己,卻也沒有興趣跟這些密宗弟子見面,當下紋絲不動,待他們走過好一陣子,這才準備從樹下跳下繼續走自己的。按他的想法,下山之后還是要聯系一下魚承世,想辦法跟中國法師代表團匯合,既然高野山戰事結束,魚承世又達成了自己最主要的目的,想來中國法師代表團不日就會回國,他這個沒有任何證件的黑戶還想跟著代表團一起回國呢。
只是,這圣恒集團的人剛過去,沒等雍博文跳下樹,便又有一隊人馬直奔這岔路口而來,雍博文只好耐著性子繼續站在大樹上裝樹枝,不片刻就見十幾個人自其中一條岔路上奔來,竟然全都是白人,仔細一看,卻是俄羅斯法師代表團的成員,為首的正是團長莎娜麗娃,這伙俄羅斯法師也不知在哪里混的,全都衣衫破爛狼狽不堪,其中幾個人甚至已經到了衣不蔽體的地步,雍大天師法眼如炬,瞧得清楚,這幾人都是陽虛氣虛,一副房事過度的衰樣,尤為奇怪的是看那幾人的眉稍眼角,大抵是剛剛才完事,不禁暗叫稀奇,心說只聽說這些老外開放得緊,想不到還如此猴急,在這種場合下居然也能找地方先HAPPY一下再說。
俄羅斯法師們在岔路口處停下,猶豫地四下張望,莎娜麗娜掏出一張手畫的簡易地圖看了看,又對著四下的情形張望一翻,最后向著通向小谷方向的岔路一指,當先沖了過去。
雍博文禁不住心底冷笑,想來這俄羅斯法師跟來摻和一腳的目的竟是與魚承世一樣,都是為了那谷底深處的魔英花田,卻不知已經被中國法師搶先一步,早就失去機會。雍博文自也不會好心地跑去提醒他們那里早就被人捷足先登,此時此刻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看著俄羅斯法師們跑上岔路,他這才跳下樹,沖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嘿嘿冷笑兩聲,轉身揚長而去。
一路自高野山上下來,人跡皆無,尸骨處處,好一派破敗荒涼景象。看到此情此景,雍博文大抵也能猜到,織田信長指揮的役鬼大軍突然沖出,肯定對毫無準備的日本法師部隊造成了造創,即使都是法力高強的法師,可面對那種如同洪濤般突然來襲的群鬼,想也是無力應對,不禁對留在后方的魚承世等人的安危感到擔憂,但轉念一想,既然盧向北與織田信長達成協議才放他過去,那自然會給魚承世通風報信,讓他們提早脫離危險,自己這些擔心未免多余,當下也不多想一路出了里高野,沿路前行。
此時天光已然大亮,可原本應該游人如織的外高野旅游景點卻是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中充滿了斥鼻的腥臭味道,路上、廟中、塔下宛如新絞餡子般的一灘灘稀爛血肉到處都是,宛如屠場,懂得捉鬼驅邪的法師們面對這役鬼洪濤都不免一死,這些在前面觀賞景到致的普通游客自更是難逃魔掌,瞧這樣子也不知有多少無辜生靈被沖出的役鬼吞噬。看到眼前修羅地獄般的景象,雍博文心中大是憤慨,對與魔鬼達成交易,完全不顧無辜生人的盧向北極厭惡,連帶著對承世術法物品制造公司和魚承世本人都相當不爽。
不爽歸不爽,可是眼下還得找魚承世幫忙。雍博文剛被救下的時候,魚純冰曾經給他買了個手機臨時用著,但這一翻亂七八糟的折騰下來,早就丟得不知去向,幸好高野山做為旅游景點,雖然當前手機普及,可是公用電話還是有一些,雍博文在山門外找到投幣式的公用電話亭,可身上卻沒有硬幣,只得硬著頭皮在附近的那些血肉中翻找了一下,總算是找到幾枚合用的硬幣,又跑到便利店中拿了瓶礦泉水仔細沖干凈,這才回去投幣播號。
接到雍博文的電話,魚承世顯得相當驚喜,“小雍,你現在在哪里?向北說你被什么人給擄走了,到現在也聯系不上,真是急死我了。”
“我現在還在高野山!”
雍博文的回答嚇了魚承世一跳,連忙問:“你怎么還在高野山?那里的情況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到處都是死人,魚主席,盧隊長這是在犯罪!”雍博文終于沒有壓住心底的怒火,直接在電話里暴發了。
魚承世沉默了一下,道:“有些事情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我也沒希望你能理解向北的作法,不過無論你怎么看,我都要說,如果我處在當時的情況下,我也會那么做!對于向北的做法,我完全支持!”
雍博文勃然大怒:“魚主席,你們這么做,把法師協會的宗旨當成了什么?又把我們這些身負異術的法師當成了什么?做為一名法師,不能捉鬼驅邪,還一方清靜,反而與魔鬼達成協議,放縱他們去殘害生靈,你們摸著良心問問自己,能不能過得去?”
“我從不懷疑自己行為的正確性!”魚承世冷冷地打斷了雍博文的質問,但可能是察覺到自己的態度過于生硬粗暴,隨即緩和了口氣,“小雍,有些事情,我沒辦法在電話里跟你解釋,等見了面我們再細談。你現在安全無事就好,聽我說,情況已經發生重大變化。高野山正在持續反擊,日本法師協會開始撐不住了,我們必須在兩天之內完成撤離,你要在兩天之內盡快趕到東京,路上要小心…”
“我要留在這里驅逐捉拿役鬼!”雍博文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魚承世在說什么,態度又臭又硬,絕對跟茅坑里的石頭有得一拼,“我不能放任這種情況不管!”
“你留在那里沒有任何用處,我已經得到確實情報,自衛隊與真言宗合作,已經全面封鎖了方圓三百里內范圍,役鬼絕不可能沖出防線殘害其他地區,而這范圍之內,以真言宗的實力也已經完全放棄,只等役鬼肆虐夠了返回地獄,才會進入!小雍,你不能留在那里。聽好了,我馬上就會登機,跟隨代表團一同回國。我已經在東京機會安排好一切,只要在兩天之內,你趕到東京機場,隨時可以登機回國,超過這個時間,我就沒有辦法了,到時候只能靠你自己!”
“嘟…嘟…嘟…”
沒能把話說完,話筒中就傳來了掛斷的線音。
魚承世嘆了口氣,收起手機。
此時他正站在東京機場的登機口前,準備登機。
自接到盧向北的信號后,魚承世當機立斷,帶著所有成員自高野山撤離,返回京都下榻酒店,收拾好代表團所有物品,隨即馬不停蹄地趕赴東京,轉進速度之快簡直稱得上其急如風。
到達東京日本法師協會總部,見到櫻木夏森后,魚承世才知道事態有多么言重。
高野山的返擊不發則已,一發便勢若雷霆,而且是從經濟、政治、術法各個方面同時發動,顯示出了老辣手腕和周密的計劃。
與中國法師協會的情況完全不同,組成是日本法師協會的幾大世家的影響力并不僅僅是術法界,而是如同八爪魚一般將觸須延伸到了日本政治經濟軍事的每一個角落,無所不在地發揮著他們的影響力,在各個角落里與同樣伸出觸須的真言宗進行著各種形式的較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真言宗最初的反擊,并不是在術法界的戰斗中直接發動,而是最先從經濟方面發起攻,先是利用自己操縱的財團從股市與期貨市場上對組成日本法師協會和幾大驅魔世家附屬的外圍經濟組織發起狙擊,而這種反擊早在日本法師協會對高野山發動攻擊前的幾天就已經開始。最初的時候,動作并不激烈,僅僅是小幅試探,卻掌握了絕對的主動,直到法師協會對高野山*本部發動總攻的當天早上,才突然出重手,附屬于驅魔世家的幾大制造集團、銀行等經濟組織股票大跌,直看直接造成了日本自戰后以來的最大一次股災,除了做為直接目標的幾大集團損失慘重,更慘的那些散戶股民,一日之間,不知多少人因此而傾家蕩產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也就是在股市上動手的當天,真言宗的死士刺客展開了一連串的震驚世界的刺殺活動,在同一天中,八位議員、三個內閣大臣、一位官房長官同時遇刺身亡,這些政壇上的重量級人物均是日本法師協會各大世家支持的盟友或者干脆就是家族成員,而這些還是僅僅是太過耀眼的人物,還有許多掌握各大部門實際權利的老牌官僚在同一天死于非命,從根本上動搖了法師協會在日本政界的影響力,讓他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無法向政界尋求幫助。
就在刺殺展開的同一天,由真言宗控制的黑幫組織,對法師協會控制的黑幫組織全面開戰,整個地下世界立成一團腥風血雨,一日之內,近十個叱咤日本黑道的大型黑幫被連根拔起。
而這一系列狂風暴雨般的行動,僅僅是一個開端,只不過清掃了法師協會外圍勢力的,誰都相信,真言宗真正致命的針對法師協會根本力量的打擊在這清掃行動結束之后就會立即展開,很有可能天下落黑就會發動!
不動則已,一動則勢若雷霆侵掠如火!
這才是真正要把日本法師協會連根拔起的大動作,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全面戰爭!毫無顧忌的行事,哪怕將整個日本拖入混亂也再所不惜!與之比起來,僅僅著眼于地下黑道和術法界斗爭的日本法師協會所謂的對真言宗作戰,簡直就是一場小孩子過家家般的兒戲!
拋開立場不提,魚承世對真言宗這一連串果絕的動作那是相當佩服,連帶著對主持高野山的那位八葉枯木產生了極大的好奇,這要怎么樣的一個和尚啊,這行事手段無論從哪一點上都看不出一點佛家弟子應有的氣質。但隨著盧向北帶來的信息,得知八葉枯木已經掛掉的消息后,魚承世便有些驚愕,這樣一來,等于是說真言宗這一連串動作的主持者竟然是另有其人,卻不知是真言宗中內的哪一個高人能有這份大氣魄。
有可能知道這個主持人會是哪一個的櫻木夏森卻完全被真言宗這一連串暴風驟雨般的行動給擊垮了,他或許是一個高強的法師,但卻不是一個足夠合格的領袖,在這種情況表現出了手足無措的慌亂,甚至連做出相應反擊的計劃都做不到,只是一廂情愿地把希望寄托在進攻高野山的前線部隊上,認為只要攻擊高野山,一舉鏟除真言宗的老巢,就可以翻盤獲勝。
魚承世真誠地祝愿日本法師協會可以獲勝后立刻拔腿走人,出了櫻木夏森的辦公室便立刻組織代表團成員分批登機返回,其中第一批登機的成員中就包括百般不情愿的魚大小姐與其兩位閨蜜。
當中國代表團很不厚道地撒丫子跑人的同時,櫻木夏森接到了前線傳來的消息,見機夠快而饒幸逃生的野比不二雄向他通報了前線部隊全軍覆滅,以及地獄役鬼沖入人間的消息。
對于地獄役鬼進不進人間櫻木夏森完全沒有在意,在聽到前線進攻完全失敗這個消息后,他整個人就陷入了呆滯狀態,完全喪失了一方之雄應有的精氣神,看起來就是像一個半只腳都踏進棺材的糟老頭子一樣,連腰都挺不直了。
在沒有刻意封鎖的情況下,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法師協會總部,一時間人心慌慌,亂作一團,各大世家紛紛采取行動,開始以最快速度護送家族中的重要人物精英子弟出國,他們已經沒有對抗真言宗的信心了,此時想著的都是如何留后步與逃跑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魚承世保守估計,只等入夜之后真言宗發起對日本法師協會的進攻,只需要一夜的工夫,日本法師協會就會崩潰,到時候整個日本都將落入真言宗的掌握之下,能夠保證安排兩天的撤退時間,魚承世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而這個安排所服務的主要對象,就是那個雍大天師。
可惜的是,服務對象本人似乎對這個安排并不感興趣,而是一腦門子都是不合時宜的法師職責之類的東西,居然要堅持留下來對付那個役鬼大軍拜托,他當自己是誰了?難道是鐘魁費長房?想一個人對付數萬惡鬼,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家伙!”
魚承世滿心不爽地嘟囔了一句,掃了一眼圍在身旁的部下,道:“看什么看,登機吧!”
梁婷婷問:“就不管他了嗎?”
“他要是肯乖乖聽話及時趕回來,一切都好說,要非得逞強,那也只能讓他自求多福了!”
魚承世嘆氣道:“現在我們自顧不暇,哪還有多余力氣來管他?”忍不住又恨恨罵道:“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臭小子!”
梁婷婷擔心地道:“可是,日本的情況敗壞到這種程度,他要是還留在日本,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他可是大天師啊…”
“放心吧,他不會死的。”魚承世的語氣顯得相當有把握,也不知是哪來的信心,“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姓雍了!”
“姓雍跟會不會死有什么關系嗎?”梁婷婷大為奇怪,可見魚承世不像隨便亂說,心中不禁大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