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非羽早早地來到了花洋夜市,照例做起了早餐。
一切還算平穩,搞事情的人估計還沒有睡醒,杜非羽看沒什么麻煩,便悄悄地給旁邊的商人遞了根煙:
“大兄弟,跟你打聽點事。”
沒想到那個商人不接煙,只是擺擺手道:
“想問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你知道昨天那幾個人是在夜市哪片做生意的?”
“夜市這么多人,我哪里知道!”商人答道。
杜非羽一拍腦袋,覺得這個問法太過愚蠢。他便順著話再說:
“我也不知道冒犯了誰,昨天竟然有人來找茬…”
這是聊天的語氣。
杜非羽料想著現在生意也挺閑,稍微聊個天問題不大。
沒想到這商人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似乎不想和杜非羽搭上關系。
“有人跟他說了什么嗎…”
杜非羽心里不太高興,但也沒有繼續追問。
他和阿白接連打聽了好幾個商販,眾人都是以各種理由回絕了。
越是這樣,杜非羽越感覺他們知道什么。不管是羨慕也好,嫉妒也好,他們的類似情緒已經被調動了起來。
太陽漸漸升起,那些個尋釁滋事的流氓也上崗了。
但是今天他們轉變了策略。
他們沒有上來動手動腳,而是全都聚在杜非羽的攤子附近,或坐著或站著,賴著不走。
他們大聲談笑著,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全然不顧他人的感受。
“你們幾個,擋到我了。”杜非羽喝道。
幾個人瞟了杜非羽一眼,很不情愿地挪了一下,繼續我行我素。
見他們這副樣子,客人們都不敢過來了。
杜非羽環視周圍的商販,發現大家也都只是看著熱鬧,竟沒人過來阻止。
偶爾撞見了杜非羽的目光,他們也都是趕緊低頭裝出忙碌的樣子,一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表情。
熟悉的沉默,熟悉的視若無睹。
只是,上次在面館時,是杜非羽跳了出來;而這次事情落到了杜非羽頭上,又有誰跳出來?
“宗主,奴家可以幻術對付他們。”阿白說道,“給他們一點苦頭吃,讓他們大小便失禁個三五天,也沒有明著去打人,多好!”
杜非羽搖了搖頭。
“極道宗宗規,若非關系生死,不可對凡人動武。阿白你可記得?”
阿白一聽惱了:
“還宗規宗規!別人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哦?用一下法術怎么了?還能違法么!”
杜非羽一看阿白生氣,自己也生氣了:
“只要我還是極道宗的宗主,我活一天,宗規就遵守一天!沒有規矩,隨意對凡人使用法術,那和魔宗有什么區別!”
“那之前你對胡半仙不也用了法術么?”阿白爭辯道,“我們現在使用法術的理由,不是比那時候更加合理嗎!”
“胡半仙?胡半仙我可沒有直接對他施法。”杜非羽說道,“我只是凍住了門。”
“呵呵…凍住了門…”
“阿白,凡人跟我們不在同一個層次上,我們沒必要和他們這樣較真…”
“沒必要?是誰要來花洋夜市掙錢的?奴家又是因為誰才這樣說的?你光明正大,錯的都是我么!”
阿白說著就怔住了。
她似乎重新認識了一遍杜非羽一樣。
“迂腐。”她冷冷地補充道。
“不,是堅持。”
杜非羽堅定的語氣里多了一分無奈。
“門人都不在了,只有宗規保留在我的記憶里。如果我不堅持,那極道宗還剩下什么?”
輕輕的一句話,加上萬年往事,聽上去竟有悲壯的感覺。
阿白心軟了,只得說道:
“行吧,不用就不用,我也怕手重,把人家弄死了。”
杜非羽點點頭。
但隨后阿白又道:
“只是,宗主剛剛也說過了哦?我對地板施法,不對他們施法,應該不違反宗規吧?”
杜非羽當然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白這是要像胡半仙那次一樣,想辦法繞開宗規。
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
既然宗主尊重規則,那好,她就按照規則辦事。
白十七瞇起眼睛觀察杜非羽的表情,她總是不清楚,那沒有波瀾的面孔下,到底隱藏著什么樣的考量。
狐貍不明白,為什么很簡單的一件事,總要被那些心里面的條條框框過濾一遍?
但杜非羽還是想了又想。
他考慮的不僅僅是宗規的事情。
如果想要教訓這些人,杜非羽當然可以繞開宗規。
他甚至可以讓李牧白代為出手,因為劍閣不受極道宗的限制,聽上去也是名正言順。
但杜非羽歷經萬年,對于許多事情看得也輕了。
這幾個人明顯是被別人當槍使,把氣撒在他們身上,杜非羽覺得根本沒必要。
過了長生境的人,手勁一大,普通人可能當場就沒了。
他想通過這幾個不懂事的家伙,去找出幕后的那個使手段的人。
當然,還有另一半的原因。
此時此刻,杜非羽也在懷疑著魔宗的監視。
如果露出了什么馬腳,對魔宗的勝算,顯然就又小了一分。
想了很多之后,杜非羽一看阿白的表情,那分明是決不罷休的樣子。
好吧,所有的考慮作廢。
他只好嘆道:
“把他們趕走就好了,不要傷人。”
阿白笑了:
“早說不就好了?真是的,弄得和偽君子一樣呢。”
偽君子么…
杜非羽苦笑了一聲。
或許自己這副迷茫不定的樣子,真的就和偽君子一樣啊。
杜非羽想,也許自己和阿白說的一樣,宗主的包袱太重,卸不下來。
只見阿白笑吟吟地走向那幾人,說道:
“吶,我給你們一些建議,你們要不要聽?”
幾人見美艷小妞兒主動送上門來,全都嘿嘿嘿地賤笑了起來。
“你說說看唄?”
一個人說著,伸手就想抓阿白的肩帶,被阿白輕巧地躲過了。
阿白笑道:
“幾位公子何不隨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沒等那幾人反應過來,阿白把手往地上一扇,一陣勁風鉆出,幾個人直接就飛到了天上,在那里直打轉。
“救命啊!”
“啊!!媽媽呀!!”
“鬼啊!!”
幾人飛在天上,大喊救命。
而阿白看著這場面,沒有笑場,竟直接是癱坐在地,一副被異常的景象嚇得走不動的表情。
“啊!!救命啊!人…人怎么飛了起來?!老杜!老杜!“
喂,就是你干的好不好?
杜非羽看見阿白渴求的眼神,只能無奈地配合她演下去了。
“啊,別怕,阿白。我這就來,救你了。”
他盡量激動地說著,撲了過去。
風停了下來,那幾個流氓七葷八素地躺倒在地。
阿白故意癱軟地倒在杜非羽的懷里,輕聲說道:
“哎呀,宗主,奴家不小心違反宗規了,請宗主責罰。”
“你…”
杜非羽一時語塞。
這要怎么罰?
他無奈地捏著阿白的臉。想了想,又轉而笑道:
“好啊,罰就罰。說吧,罰你什么姿勢好呢?”
阿白睜大了眼睛。
“吶,老杜,這…也在你的計算之中么?”
天色漸漸向晚。
杜非羽收起煎餅生意,開始準備烤串。
鍋還沒收起,突然有個聲音說道:
“來個煎餅。”
“好嘞,要加什么?”
“不用其他,生菜就好。”
“多加點金針菇或者里脊肉唄?單單吃菜,營養怎么跟得上。”
杜非羽沒抬頭,只是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操作。
“老板娘不在啊?”
“哦,她去上廁所了。”
“這樣啊…”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你的煎餅,請拿…”
杜非羽伸手過去,兩手一碰,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為他感受到,指尖的另一端,有大量不潔的靈氣想要沖入他的身體!
杜非羽猛一抬頭,只見面前一副蒼白的臉孔在對著自己微笑。
魔宗!
杜非羽心中一驚。
不知道是在俗世里待久了,失去了敏感度,還是說被那幾個流氓分散了注意力,魔宗距離他這么近,他竟然沒有發覺。
但是杜非羽很好地壓抑住了自己的驚訝,在不經意間使出了全身靈力。
兩成功力剎那間全部注入指尖,集中在兩手相接處的一點轟出。
精確打擊,偶爾也可以產生強大的效果。
那魔宗也是大吃一驚。
他只覺得有一股力量刺穿了他的屏障,一路順著身體傳導,直擊心脈。
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一股大力,猛然甩脫了杜非羽的手。
煎餅從手間滑落,杜非羽伸出鍋鏟,順利地把煎餅接住了。
“客人慢走,下次別掉了。”
他笑著對那蒼白的男人說道。
起手之間,高人風范。
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紅褐色的瞳孔顯示出敵意的光芒。
剛才那一下,他只當是自己盲目進攻導致的靈氣反震。
“極道宗宗主,功力不減當年…”
他從口袋里拿出白色面具,戴在臉上。
“居然混在俗人當中生活…你會為自己的仁慈付出代價的。”
他化作一個黑色漩渦消失了。
杜非羽沒有出招,只是淡淡地看著他離去。
他并不知道,剛剛在他面前出現的,就是魔宗里襲擊阿白的“二十三將”之一。
如果露了半點破綻,他怕是要完蛋。
不過,大將見杜非羽沒有追來,也只當是他不在意而已。
他還在僥幸自己沒有出手,否則以宗主之威,自己怕是得當場暴斃。
他哪里知道,杜非羽剛剛接觸的那一下,就已經用盡了兩成功力。
一代宗主,目前只剩下氣勢不輸而已。
陰差陽錯之下,利用了大將的誤解,杜非羽成功嚇退了敵人,又大致地判斷出敵人的水平。
只有兩成功力的沖擊,卻可以被說成功力不減當年。
杜非羽覺得,這個人,大概是自己巔峰時三到四成的水平。
阿白終于從廁所里出來了。
“宗主,怎么了?”
“觀察一下周圍,有沒有魔宗的氣息。”
“…沒有。”
阿白回答。
杜非羽松了一口氣,鏟子滑落在了鍋中。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