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睡夢里的杜非羽卻還是覺得冷氣逼人。他在朦朧中不禁打了個噴嚏。夏天的橋洞雖然涼快,但杜非羽知道還不至于冷到這個地步。
他很快感覺到自己的臉上被某種白色的東西覆蓋著,阻礙著自己呼吸。
他熟練地從臉上把熟睡的狐貍拎了下來。
“阿白,說了多少遍了,睡覺的時候別趴我臉上,謀殺在哪個世界都是犯罪。”
那只被稱作阿白的狐貍驕傲而慵懶地從地上爬起,雪白的狐尾一掃,一陣陣冷風就帶著白氣卷進了杜非羽的脖子。
宗主環視四周,這才發現以自己為中心,方圓三米的地方,都結出了一層淡淡的白霜,而白霜外邊,還圍著一圈凍死的蚊子。
“奴家不是故意的。”狐貍阿白瞇著青藍色眼睛,嘴角帶著一絲調戲的笑。
“上次你也是這么講的。”
杜非羽說著,也瞇起了眼睛看她。
身體自帶寒氣的冰雪之狐,來自于史前世界的極北之地。和大部分妖獸一樣,她通過凝聚內丹進行修煉。
內丹可以儲存大量的靈氣,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當年宗主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拋棄內丹修煉的方法,轉而選擇直接向天地吸取靈氣,新創了功法“鴻蒙一氣”,復興了極道宗的事業。
但自從來到這靈脈斷絕的世界里,杜非羽才發現自己的功法竟有著這樣嚴重的缺陷。
他就像一臺空調,有電時風力強勁,停電了以后還沒扇子管用。
杜非羽一邊想著,一邊盤腿打坐。阿白見狀沒有再打擾,只是乖巧地坐在他的邊上,把尾巴繞在自己的身前。
半晌,杜非羽終于重新睜開了眼睛。
“還是不行。”
“恢復了多少?”阿白問道。
“半成不到。”杜非羽搖頭,“鴻蒙一氣式基本吸收不到靈氣。我混合著采用傳統的金丹功法,才勉強截住了一點。”
“剛剛出洞的時候還有接近四成的。”阿白一嘆,跳到了宗主的腿上。
宗主撫摸著狐貍毛色鮮明的后背。
“你應該慶幸這四成功力換來的東西。語言文字,風俗習慣,還有合法的身份。一個天機術就能做到這些,已經非常難得了。”
只可惜接下來的日子里可能都無法正常使用了。
這是杜非羽的潛臺詞。但相較于功力而言,金錢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更加重要。城市文明可以隔絕荒野的危險,卻無法使人免于貧窮。
更何況現在的問題早已經超過了貧窮。如果不好好想辦法,別說三個月賺二十萬,就是下一頓飯也可能要吃不上了。
靈氣一度很充沛的杜非羽已經很久不知道饑餓的滋味了。雖然當年也常有吃不上飯或者風餐露宿的時候,但靠一股真氣在肚里撐著,自然是可以長時間不進食。
可是現在這股真氣快癟了。半成不到的功力,老杜堅信自己從沒有這么弱過。雖然還可以忍耐,但饑餓感已經不僅僅停留在腹部,還向全身四處蔓延開來。
這個世界糟糕透了。
“靈氣不足的時候管我要就好。只要你肯開口,我全都會給你哦。”阿白躺在杜非羽的懷里,嬌弱地抬起頭來,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
“還沒到那個時候。你把靈氣護住,這個世界靈氣太稀薄了,小心散出去了。”
杜非羽回答道。
這只小妖獸有著超越種族的迷人,杜非羽時常會這樣想。
而且她不只是眼睛會說話,她是真的會說話。
但現在這不重要。
杜非羽看了下日期。
6月16日。新的一天。
必須找到比打工更掙錢的事情做。
在餐館一條街上像條狗一樣地逛了三圈以后,杜非羽感覺自己的心中有一絲光亮。
“今天的結局會是一個饅頭。”
“饅頭?”阿白問。
“嗯。”杜非羽的手指捻了捻法決,“未來事物的幻影,我能捕捉到一點。但功力不足,我看來看去都只是自己手里抓著個饅頭。說不定這是個好運的象征,意味著我們都有飯吃了。”
剛說完,杜非羽就感覺身上一輕。
原來是那迷人的雪狐叼著五塊錢的紙幣,跳到了早餐店門口。
那第一印象太過驚艷,連早餐店的老板都一時間忘了把她趕下桌子。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狐貍撒嬌似的叫了兩聲,抬起她的粉色小爪子,指了指店內的價目表。
這下老板已經不舍得趕她下去了。
“好乖巧的小白狗!這5元錢…要10個饅頭?”
“小白狗”聽話地點了點頭,放下了5塊錢的紙幣。
老板連忙裝了十個饅頭,又摸了摸阿白的腦袋。阿白叼起饅頭,跳下桌子,一路小跑到宗主的身邊。
“買了十個饅頭。好運有沒有多一些?”
杜非羽不禁啞然失笑。幻象還能這么解讀的嗎?
“你是想說我不太聰明的樣子?”阿白瞇著眼睛不滿,“那個人類把奴家當狗,還敢摸奴家的頭!我好用力才忍住沒把他凍傷!”
阿白清冷的音調開始升溫,顯然她有些生氣。這只自尊的狐貍還沒太習慣用“我”在自稱,時常夾雜的“奴家”大概也算某種“時差”吧。
杜非羽報以溫和一笑。
“你想把這些饅頭當成接下來幾天的口糧吧?現在買不是浪費?”
“這家饅頭最好。如果你要去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口糧不是必須的嗎?我就屈尊先給你當個冰箱吧。”
杜非羽沒有回答。他看著那一個個又圓又大的饅頭,又陷入了沉思。
過了十幾秒之后,他對阿白說道:
“我想先嘗試一下成功的簡便方法。”
十分鐘后,居民樓前的彩票站。
“我要五注,這是十塊錢。”杜非羽士氣高漲地把錢往桌上一拍。
彩票站的張老頭看了看面前的年輕人,露出了幾分意外。
年輕人來買彩票的本來就少,而這買了五注彩票就一副要搞一個大新聞的樣子,實在是一言難盡。
“宗主,你現在的樣子好像那些做發財白日夢的韭菜啊。”
杜非羽的耳邊傳來了狐貍的低語。
“嘖,極道宗宗主才不會做無準備的事情。”
杜非羽說著,在彩票打印的瞬間捻出了指決。
“你難道要…”
“功力不足,但可以稍微修正一下運勢。”杜非羽仍是不動聲色地望著張老頭。
“不,修改運勢要消耗大量的靈氣,宗主你現在怎么可以…”
“修改整條線路才需要大量靈氣。現在我只是玩了個小聰明,在細枝末節上做一些調整。”
他一邊回答,一邊微笑著接過那五張彩票。
“晚上7點開獎,小伙子別忘了啊。”張老頭囑咐了一句,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阿白有些擔憂杜非羽的狀態,但細細感知,發現宗主的功力并沒有太大的消耗,便放下心來。
哪怕小聰明沒有成功,也不至于產生更多的損失。
整個白天就在等待中虛耗過去。杜非羽牢牢占據在一家小吃店的角落里,眼睛只盯著電視看。店里的一本文摘雜志已經被他翻完,現在是那只狐貍在津津有味地拿爪子翻閱。
“老板,您不點一些什么嗎?”
店家觀察了許久,終于沒忍住,拿著炒鍋從后廚走了出來。
“沒事的。我吃饅頭。”杜非羽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眼睛盯著電視,心思卻好像在其他地方。
那只狐貍也沒有抬頭,繼續在角落里翻書。
店家感覺自己的額角突突突地跳,雖然現在店里不是很忙,但是這貨啥都不吃就在店里坐了一天,總讓人覺得扎眼。
更何況,那只尾巴很大的狗竟然還真的在看書!
店家當然不明白杜非羽現在的狀態。靈氣不足,杜非羽只好結合著大量的感知和判斷,讓力量用在最正好的地方。
表面上他在看著電視,實際上的心思全都放在卜測彩票的數字上。
“那個宮斗劇已經放完了,您不喝點?”
店家再次暗示了一次。
年輕人終于有所反應。
“來杯茶吧。”
“好嘞!”店家想著終于要開始點單了,心情不由得振奮了起來,“然后呢?還有什么?”
他兩只手給宗主遞茶。
“沒了,謝謝。”
杜非羽點點頭,又問:
“茶水多少錢?”
“…茶不要錢。”
僵了一會兒,店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只有等著大買賣的人才會是這樣如此安靜而專注的狀態,他想。
如果他知道這個大買賣只是五張彩票,一定會笑破肚皮。
時間終于到了晚上七點。
附近玩彩票的老人不少,因此電視很配合地被調到了那個臺。
“靠譜嗎?”阿白問道。
“五五開吧。”
宗主的回答讓阿白沒了底氣。
小狐貍有些緊張。女主播的輕聲細語的嚶嚶嚶,傳到她耳朵里都變成了隆隆隆。
第一個號碼完全落空了。
“…合理誤差,接下來沒有問題。”宗主看樣子很鎮定。
然而第二個號碼還是背叛了他。
“…那么多個數字偏偏出來個概率最小的,真是豈有此理。”
杜非羽眉頭緊皺,他把茶一倒半杯,在桌上畫起了一道陣。
“只能強行改運了!”
沒等阿白阻攔,杜非羽就將剩余的半成功力全部施展開來。周圍人沒有感受到氣場的波動,但電視里雙色球的運行軌跡卻開始發生奇妙的變化。
“這…!”阿白驚呼,“四等獎!不至于這么拼吧?!”
杜非羽沒空說話,只是緊張地看著電視機上的數字。
杜非羽看著雙色球一個個地按照自己的號碼掉進了洞中,心里感到一陣欣慰。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年里,也在工地上看了不少都市類的小說。里面的主角總是可以用某些方式,輕而易舉地拿到數量不菲的第一桶金。
比如淘古玩,比如看場子,還有艷遇,背景以及來自未來的商機。甚至還有拿著個叫做系統的東西,到處去賣好幾百塊錢的蛋炒飯和茶葉蛋的。
相比這些故事,中個彩票什么的,都不值得意外了。
最后一顆球已經在控制的軌道上了。
按照他的計算,五注全中,雖然獎不大,但幾百塊錢還是有的。
就在他感到十拿九穩的那一刻,一股攝人魂魄的疲勞感壓迫了上來。伴隨著全身一陣無力,杜非羽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模糊了。
這是功力透支的征兆。
而失控的功力散出,搖獎的箱子,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爆炸了。
“我…”
杜非羽哼了一聲沒罵出來,只感覺眼前一陣昏黑,口中腥甜,身子就朝后倒去。
四周是一片朦朧的黑暗,但朦朧中有一個白色的人影搶了出來,扶住了他的身體,還不停地呼喊著他的名字,好像最后還抱起他奔跑了起來。
還挺暖和的。他在失去意識前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