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突然沖出大吼的水晶,堂吉訶德家的人全是一片茫然,甚至有人奸笑、大吼。
“說什么呢,蠢丫頭!這可是我們家的‘大姐’!聽得懂嗎,‘大姐’!不管誰反叛了少主,她都是不可能的!她所承受的恩情!在家族中的地位!如今國家的富足!比起那個一窮二白的鳥‘力克王族’,不知道強出多少倍!說什么反叛,我都知道那是忘恩負義好嗎!…大姐?”
紫羅蘭卻無視了手下的聒噪,舉目看向水晶,眼中隱隱有淚。
“…我,配嗎?像我這樣,為‘敵人’服務了這么多年的人?像我這樣,直到今天還在鎮壓民眾,傷害自己親人的人?我是‘堂吉訶德家的干部’,這點就算‘改變’了,也不會真的改變!事到如今,率領著一群人,去討伐另一群人;為了一個身份,背棄另一個身份!我真的…有這樣的資格嗎?”
“大姐,您到底在說什么?算了,不管了!咱們把這小丫頭抓起來!”
紫羅蘭的手下還是沒聽懂,他們索性面向水晶,擺開了架勢。
然而,戰陣攔不住水晶。
水晶化作一道光影從堂吉訶德的兵士中沖過,無視了所有攻擊,撞飛了路上的所有對手。路過呆滯不動的紫羅蘭馬前時,她只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當然不配了。沒資格。”
第二句是,“那又如何?”
說罷,她的身影便沖破了戰陣,起飛,向王之高地一路狂飆。
而呆立半晌的紫羅蘭,忽然醒了。
“我明白了!”她揚頭道,“像我這樣失去‘為王者’資格的人,或許也有能做的事。”
“目鯨!”
刷刷!
眼淚化成的鯨魚攻入她自己手下的陣勢,擊昏了幾名對多弗拉明戈最為忠誠,或是一開始就被派遣來監視她的部下。
對其他人,紫羅蘭一揮馬鞭,揚聲發言。
“我曾經的部下們!前德雷斯羅薩力克王軍的成員們!比起堂吉訶德一家,更愛‘這個熱情國度’的黑幫成員們!也許你們不知道我過去的身份,我是前德雷斯羅薩王國第二公主,‘力克一族的維奧拉’!”
“大姐?!”少數知情者大驚失色,更多的堂吉訶德家族成員則直接陷入了恐慌。
在記憶恢復,回憶起了堂吉訶德家族當日的“陰謀”后,他們心知肚明,“堂吉訶德·多弗拉明戈”號稱國王,實則乃是“國賊”!力克一族之名,正是與其勢不兩立的“宣戰旗幟”!“大姐”這個時候公布這種身份,難道…!
“如今,見識了家族內部的奴隸暴行,見識了海賊與革命軍進攻下整個國家的脆弱,我已確信,‘篡國者堂吉訶德一族’,絕對無法為這個國家帶來和平和安寧!我從此與多弗拉明戈恩斷義絕!現在,我要盡可能地救助此地‘正義’的民眾,中止無謂的內斗紛爭,與多弗拉明戈其人戰斗到底!你們要不要跟隨我?若非我的朋友,便是我的敵人!”
紫羅蘭的部下一片嘩然。
片刻后,仍然忠于或是畏懼多弗拉明戈的成員,便大呼小叫著掀起兵戈,與紫羅蘭的支持者戰成一團。紫羅蘭又下重手擊倒了幾人,終于鎮壓住了手下的騷動,敵對者逃往王之高地,猶疑兩可者鉆入小巷不再回頭。
最后,剩下的人手只有約四分之一。他們之中,又有一大半是前“力克王軍”成員,剩下的是家族在本地招募的青年兵。
“果然,還是‘多菲’更得人心嗎或者說,是他的力量…”紫羅蘭呢喃著,用親密的昵稱稱呼著不死不休的仇敵,終于橫下一條心,帶著剩下的這些人鉆入大街小巷,開始制止殘忍的內戰,聚集尚有余力的義軍。
順帶一提,葉明珠也依照居魯士的托付,在競技場監牢般的宿舍中,把居魯士的女兒,力克王族長孫女蕾貝卡拽了出來。習慣于平民與劍士人生的她,見到恍若人間屠場的街市、頭頂黑云壓城的“鳥籠”,只能惶恐地抱劍不言。
“德雷斯羅薩需要‘力克一族’。”葉明珠看著眼前的慘景,默然道,“我們海賊可以幫這國家‘贏’,革命軍可以把它變為‘勝利’,但若是要‘和平’,則非你們不可,蕾貝卡小姐。”
蕾貝卡的臉蒼白失色,但依然握住劍,堅定地點了點頭。片刻后,她引著那些身體殘缺不全的劍斗士同僚們,一同奔赴戰場,制止紛爭。
葉明珠咂巴著嘴,搖頭不言。
何為“屠場”?
答,隨著水晶的“連珠斬首行動”,原本組織嚴密,裝備精良,看似所向無敵的“堂吉訶德家族”已經徹底潰敗,淪為了一個平民都能輕易搶奪其武器,將其擊倒的無頭蒼蠅。
而這,從頭說起的話,其實是柳凌霜跟洛書的功勞。
若非柳凌霜協助薩波擊破“砂糖”,洛書在王之高地以外的地方干掉“琵卡”,多弗拉明戈一定會按照原著中的描述,把王之高地增筑得高不可攀,變成完美的陣地,砂糖那犧牲人命發動的“腦袋夾子人偶”也會成為強大的衛兵。
同時,干部也不會四面出擊,而是可以伴隨著“鳥籠”的收攏,以逸待勞,在王之高地上迎敵!到時,堂吉訶德家八千人可以當八萬人用,烏合之眾的起義民眾,可就徹底無計可施了。
等等!
既然已經贏了,屠場又從何而來?
那當然是,“勝利者的狂歡”!“饑渴”!
多年以來,多弗拉明戈已經讓這個國家染上了他的瘋狂。再加上德雷斯羅薩本就是個民風激烈,情殺成風的國度,所有人都見過血,在今天這被混亂和殺戮裹挾的“內戰”中,自然就會有人被激情沖昏頭腦,即使勝利,還是要追殺已經無力反抗的敵人,將其趕盡殺絕。
“海賊”邪惡,失去了正義目的,陷入復仇沖動的持刃農夫又何嘗不“邪惡”?
只見堂吉訶德家的人,曝尸街頭都是輕的,更是有人已經被掛了路燈,鮮血淋漓的慘狀不忍直視。就連已經放下武器的家族成員,或是維持秩序的前力克王軍,都有被毆打、踩踏到不省人事,白白送命的…
——恐怕,這種“過激的、普通人的殘忍”,就是原著中,尾田堅持要讓“路飛等人”代替民眾戰斗,讓力克王和德島人堅守“和平之道”的理由 ——因為他知道,即使多弗拉明戈敗了,如果德島人還像他在時那樣渴望血腥和殺戮,渴望讓敵人,甚至投降的敵人及其家眷血債血償,那么德雷斯羅薩的黑暗就不會停止!
——殺了一個“小丑”又如何?德島,會化身為“所有人都是小丑”,憑借已有的工廠和軍工技術,瘋狂對外擴散戰爭和仇恨的,最為丑陋的那種國家!
——這樣的國家或許還值得救,但已經讓人無奈,讓人感到“成人世界”的那種壓抑與沉重了…
——這就是身為“造夢師”,身為“成人童話大師”的尾田,選擇理想化、浪漫化,在部分人看來不那么痛快的解決方法,讓路飛把最后的戰斗,打成一場競技場對決的理由吧。
但是,何聞笛卻有另一種觀點。
“用正義的戰爭去反對非正義的戰爭…”她引用著她那個世界,一位先哲的話,“不管怎樣,反抗本身是正義的。平民想要讓他們的暴君滅亡,想要用自己的雙手去戰斗,這種想法,本身并沒有錯。即使由于激情和愚鈍產生了錯謬、制造了殘忍,反抗本身也絕對不會有錯。”
那也正是她拜訪“花田上的力克老國王”時,對那位老先生所說的話。
“王爺爺…哦不,力克爺爺啊。十幾年前,您秉持和平的意圖,對入侵者妥協退讓,最后中了他們的奸計。我并不覺得那有錯,反而是那個時間點上,面對壓倒性強敵,您唯一可取的選擇。”
“——但是,您有跟國民透露,有跟他們商量過嗎?您有沒有想過,也許國民不愿意接受您和力克王軍的犧牲,不愿意忍受著‘謊言’和‘奴役’過這么多年,反而愿意在那個時候殊死一搏,跟您一起去死?”
“我聽說過…在遙遠的東海上,有一位橙發姑娘,她的家鄉遭到了魚人海賊的入侵。在百般忍受、屈身合作、孤獨反抗全都無效后,她面對著知道了真相,義憤填膺的鄉民們,也面對著強大的朋友和援軍,終于能夠流著淚,笑著說出——‘大家,對不起。跟我一起去死吧!’”
“我知道,那種選擇很不容易,死傷也會更加枕籍…”
“但是,德雷斯羅薩比那個小漁村更強。您的軍隊、您的國民、您的衛士長有力量,您才是得道多助!而多弗拉明戈空有天龍人名頭,卻是老家都恨不得要他死的‘海賊敗類’,這點,稍微留出余地,經營一下、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吧?您的反抗,有機會‘贏’,而不是讓整個國家陷入屈辱和奴役,不是嗎?”
“然而,您‘倉促’地接受了多弗拉明戈的勒索,‘過于匆忙’地讓部隊分散行動,而非勾連全國、運作關系、發起調查。因此,才有后來中了連環陷阱,一夜之間王國傾覆的慘劇…”
“您是王,是這個國家的‘大英雄’,但您,真的是這個國家‘本身’嗎?我認為,在代替全體做決定、溺愛國民、愛到軟弱這點上,您跟多弗拉明戈是一路貨色。這也是我說您不合格的理由。”
“我早知道這些了,事到如今,我也沒打算再度回歸王位…”當時,力克王凄涼嘆息,并抬眼看向何聞笛,“你為何要來找我這個無用之人?”
“瞧您說的,”當時,何聞笛嘲諷道,“如果您不打算回歸王位,豈不就更加‘不合格’了嗎?”
說罷,何聞笛神色一沉,逼近身軀比自己魁梧了一倍有余的力克王。
“…聽好了,我要讓您的國家‘暴亂’!要把多弗拉明戈掀下王座,讓他死在最卑微的平民百姓手中!”
“與那位我尊敬的‘大師’不同,我個人認為,只有這樣,才是這個國家的‘重生’!”
“這個國家,決不能從頭到尾都固守‘所謂和平’,把希望寄托在外來海賊身上,而放棄真正的,由斗爭鑄就的和平!”
“但那之后,他們也許會陷入狂躁,陷入野蠻,陷入莫名其妙的狂熱和仇恨…”
“那就是您承擔責任的時候了。用您的威望,用力克王族的理念,將這個國家導回正道,導回擁有力量和富裕,卻仍然恪守和平的路上吧。”
“…烈焰之后,方有真金。”
那便是何聞笛對這個國家的“最終愿景”,也是她跟力克國王談話的內容。
而如今,何聞笛、水晶已經在王之高地上會師,合力與身負兩道重創的多弗拉明戈纏斗。雖然對方重傷,但她倆的體力各自也有消耗,并沒能在一開始就占盡優勢。
與此同時,這個國家的另一批居民,笨拙卻正直勇敢的小人族正在展開行動。
被救出的“治愈果實”曼雪莉公主正從天空向下播撒淚水,療愈紛爭和傷痛。
而小人族的勇士——未來“草帽大船團”成員雷歐,則已經攀上對他來說高若天宮的“王之高地”,正在解救力克王與居魯士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