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罪
解決掉“貓頭鷹”后，何聞笛大略質問了一下癱軟在地上的薩莉皇后，王族在樓頂跟“CP”鬼鬼祟祟的，到底是做什么交易。
從對方破碎的只言片語中，何聞笛隱隱約約地聽出，真相可能比自己預計的，還要更加令人作嘔！
之前，何聞笛能猜測的，也無非就是“有計劃的人口販賣”。像大航海時代的非洲酋長一樣，把罪犯、俘虜甚至本部族的良民賣作奴隸，供人驅使之類。
雖然已經夠惡心了，但無非是把人當做地里長出來的糧食，標價賣出去。這幫只在乎自己利益的酒囊飯袋，能想出這種餿主意不足為奇。至于同時造成的“農田拋荒、百姓饑饉”嘛，也只是自然而然導致的結果而已。
然而，薩莉皇后回答的交易，卻涉及到了“違禁藥品”和“有計劃屠殺”！
簡單地說，被賣掉的青壯年中，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去當“奴隸”服侍貴族，而是作為“海軍科學部隊”實驗用的“小白鼠”，或是天龍人游玩取樂的“活靶子”！
要知道，原著中“科學家凱撒”在“龐克禁區島”上，誘騙海賊和兒童做實驗素材，就已經夠讓人齒寒的了！就算這樣，他至少在表面上給了那些實驗品“溫情”的待遇，實驗規模也并不大。
雖然用“量”來評價反人類罪行很不可取，但至少可以說，如果凱撒的罪要讓他被槍斃一百次，那哥亞王國知情和執行“人口販賣”的這些貴族，集體被槍斃個一千次都不算是冤枉的！
而且，哥亞王國民生凋敝，也不是什么政策下的自然結果，壓根就是故意的——
理由是，薩莉皇后謀殺掉的那位大哥，也就是本來要接掌哥亞王國的皇太子，有一套“獨門秘創”的“理論”——
“城外的那幫賤民，整天埋頭黃土，臟兮兮地在地里勞作，根本沒有人生追求，也不知道欣賞高雅的音樂和藝術！遇到災年，稍微餓死幾個，就想著什么‘抗議’、什么‘免稅’，真是豈有此理！要我說，就該有計劃地殺掉一批，賣掉一批！人少了更好管理，他們也更知道什么是‘赫赫天威’、‘王心難測’！”
這套理論，充分發揮了“何不食肉糜”的貴族情懷，以及“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的不要臉精神…
就連養尊處優，從小模仿天龍人，踐踏著“賤民”的軀體長大的薩莉皇后——當時是薩莉公主——也覺得有些地方不對。
——哪怕是養豬，也要讓它們大略吃飽了，能繁衍更多小豬，才能宰殺起來更痛快，屠戶也吃得更飽吧？
然而，在伙同丈夫斯特利謀殺父兄，篡奪了王位后，眼見政權不穩、百姓抗議此起彼伏的薩莉皇后，卻又覺得蠢貨兄長的“理論”，變得“真香”起來了…
因為，在不斷追名逐利的權力場上，薩莉和丈夫斯特利，終于悟出了一個“蠢貨兄長”天生就懂得的人間真理——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確切地說，兩人已經私下決定，把自己作為野心家有限的一生，全部投入到跪舔天龍人，賣力朝貢的“大業”中去，爭取有一天獲準加入天龍人隊伍！
既然如此，等到“升天成神”的那一天，哥亞是民生凋敝，還是死得就剩下千百個人，又跟永遠離開這個破爛國家，前往圣地瑪麗喬亞的皇帝夫婦，有什么關系呢？
綁架！販賣！謀殺！
這正是，皇帝夫婦想要“飛升為神”的通天大道！
聽完薩莉一臉癡迷，連“海賊的兇惡”都忘記了的滔滔描述，何聞笛只覺得全身發冷。她的指節顫抖著，恨不得現在就提起刀，在油膩皇后的身上戳他十幾二十個透明窟窿。
——然而，內心深處，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這不是她，不是“笑顏海賊團”該做的事。
——縱使再該殺，但在這里殺掉薩莉和斯特利，只會讓他們變成“被海賊屠戮的可憐人”！變成彰顯著海賊的窮兇極惡，而非王族罪業的話柄！
——不能殺，不能殺…
“最后一件事。”何聞笛盡力，讓自己顫抖的聲音保持平靜，“薩莉，你們跟‘天龍人’該有正式的書面契約吧？拿出來，交給我。”
“我可是要成為神的——”
“你腦子秀逗了！”何聞笛一腳把薩莉踢翻兩個筋斗，“還不快去！”
——這貨怎么還在做夢？逃避現實嗎？
皇后滿臉是血，連滾帶爬地從暗格里拿出文件。
何聞笛接過，略略掃視了兩眼。
“…好。這文件很重要，是你們罪孽的證據。”
“那我——”薩莉青腫的臉上，露出期冀的光。
“你已經沒用了。”
何聞笛冷冷道，一掌把她拍昏。她一聲不吭就倒了下去。
順手裝進包里。
說實話，裝進去都嫌惡心。
接著，何聞笛開始籌備之后要做的“行動”，在房頂找地方安裝擴音器和投影屏幕。
遠方卻傳來撲棱棱翅膀扇動的聲音。
一只純黑，仿若影子的烏鴉飛入王宮，它的背上還載著一只電話蟲。
看上去很詭異，但何聞笛立刻理解了——
“…龍先生嗎？還是說，是革命軍的其他某位干部？”
“我是龍。需要證明我的身份嗎？”
電話蟲里傳來沉穩的男人聲音。
“不必啦，聲音聽得出來…”
“聲音可以偽造。”
“但我是海賊。比‘革命軍’隨性得多。”
“呵呵，也是啊。”
“另外，我也不相信海軍的情報有那么靈通。他們不可能既知道我，又知道我在羅格鎮見過您…畢竟，我們在今天舉事之前，可還是無名小卒呢。”
“…今天后，你們將名揚天下。”
何聞笛搖頭。
“只有港口，和宮殿門口戰斗的兩人。我不打算露面。”
“…也好。保持一定程度的秘密，對安全有利。”
“謝謝您的指點。”何聞笛嘆了口氣，“局勢這么緊張，您又很忙，總不會是來找我閑聊的吧？還有什么其他指教嗎？”
“指教談不上，但，有一個冒昧的請求。”
“深感榮幸。”何聞笛點點頭。“您說就是，我看看能不能辦到。”
龍明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片刻后，電話蟲的嘴巴再次張開。
“…能告訴我，你們之后的打算是什么嗎？如果不行，我就不再多說什么了。但如果答案是‘可以’，那我有一句勸告，想送給你。”
“…？”何聞笛歪頭。
——這確實很不像是龍，或者說，很不像是“革命軍”的風格。
就何聞笛所知，革命軍與海軍、海賊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們內部極其尊重個體的意志，從來不勉強別人說什么或是做什么。雖然說話偶爾尖銳、粗暴，但實際做事，卻往往是帶著禮儀和尊重，甚至有時候會過度客氣的。另外，秘密主義也是他們的特色，打探旁人的行動，大概是很不符合他們內部共識的吧…
因此，雖然有一瞬間，何聞笛想要回答“我們打算再攻陷一個惡政國家”，暗指德雷斯羅薩，但思考后，卻又收回了這句話。這恐怕并非龍想要的答案。
于是，她以問對問。
“不知道，您想問的‘之后’，具體是指什么時候？”何聞笛猶豫道，“一年后？一個月后？一天后？還是…”
“一分鐘后，或者說，就現在。”
“…啊啊。”
何聞笛終于明白了龍的意思。她看向烏鴉的眼珠，發現那烏溜溜的眼睛正盯著她手中的文件。也許，這烏鴉是個攝像頭之類的道具吧？可以讓龍看到這邊？
“您要問的…是…”何聞笛吃力地推測道，“這篇文件？我要不要對國民，對世界，公布這篇文件…嗎？”
“是的。”
電話蟲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那您的建議呢？是公布，還是不公布？”何聞笛眨著眼睛，但心里卻已經有了一個確定的答案。
果然。那電話蟲模仿著對面龍的動作，緩緩地搖了搖頭。
“…兩年。”
龍的嘆息從電話蟲對面傳來。
“如果你是在‘兩年后’問我這個問題，恐怕我的答案就是‘務必公布’了。而且，在與‘世界政府’和‘海軍’的戰爭中，我們革命軍也會站在你這邊，做你的盟友。”
“但是，現在，與天龍人開戰的準備尚未齊備，五海各島的革命也還處在萌芽階段…說實話，如果你選擇‘公布’這一信息，就意味著你揭穿了這個世界的‘黑暗’，整個世界政府會與你為敵！‘屠魔令’都是輕的，如果我所料不錯，海軍，以及世界政府隱藏在暗中的力量，都會全力出手，誓將你和你的海賊團抹殺在無形中！”
“女孩，你真的做好這樣的準備了嗎…？”
何聞笛聽完龍飽含憂心的建言，點了點頭，“非常感謝您。”
“‘感謝’嗎…不，是我們該感謝你才對。”
“放心吧，龍大叔。我還有額外的手牌。”何聞笛眨眨眼，像是在寬對方的心一樣歪頭笑了，“下一個，是德雷斯羅薩。”
“…！”
深知“德雷斯羅薩”統治者的強大，也知道那里與“哥亞王國”遠隔千山萬水的龍，這下子真的震驚了。
“…何時？”
“下一次震天動地的爆炸案后。”何聞笛刻意說得曖昧不清，畢竟就連她自己也還沒規劃好。但至少，先炸掉“大監獄”吸引注意力，是既定事項了。
“…你會在那里見到革命軍的人。但我們的力量還不足，只能隱蔽行動。”
“謝謝！那么，現在，讓演出開始吧。”
何聞笛揮手，與龍作別，同時王宮頂層的“演講平臺”也設置好了。
有擴音器，有投影屏。
演講內容，是這份“反人類交易”的文件，以及…剛才錄下來的，薩莉皇后關于人口買賣的自述，與天龍人勾結的語音證據。
錄音筆是好東西！
另外，演講者不是何聞笛本人，而是…她一直弄昏了裝在包里，前幾天誘拐到的天龍人！
哼哼…海賊無論說什么，都會被當成“粗陋的騙局”！但是，如果是身份近乎神明的“天龍人”呢？哪怕是被誘拐，被逼迫的天龍人，只要他用他的尊貴身份，親身說出“一些話”，人們也會去記憶，也會去懷疑和思考！這比何聞笛在臺上說得聲嘶力竭，暴露身份要強得多！
想著，何聞笛搖醒了天龍人。
“喂，‘半神’老哥，不去演講的后果如何…你懂的吧？”
然而，這天龍人卻低眉順眼，意外地配合。跟他平時高傲的態度迥然不同。
何聞笛疑惑起來，問他原因…
“剛才那‘皇后’說的話，我在夢里隱隱約約聽到了…”
天龍人聲音顫抖，眼睛發紅道。
“我完全不知道，我們覺得天生就該服侍自己的‘賤民’、‘奴隸’，竟然是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拐來的…”
“而且，人是會餓的，對吧？我這幾天，把一輩子的餓都挨過了…說什么平民不懂欣賞高雅，說什么饑民死掉更好！我這幾天也挨餓了，那我就活該被殺掉嗎？！沒有這種道理啊！”
“哼。”
何聞笛聳聳肩，想笑卻笑不出來。
——心里猜測著，如果斯特利和薩莉夫婦也餓上三天，他們也會從心里反省自己的作為嗎？
——大概不可能吧。從這幾天的觀察來看，眼前的“天龍人”還殘存著幾分天真，而斯特利和薩莉可是黑透了。比天龍人還黑。
“好啦好啦，快去演講。今天回去，讓你多吃兩塊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