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群的雛鳥

　　何聞笛悄悄地點算人數，算上自己一共十七人。

　　年齡、性別、外貌各不相同，衣著也是五花八門什么都有。

　　大部分跟何聞笛差不多，是輕便貼身的普通現代人衣服。

　　但也有些奇葩的——

　　比如，披著具裝板甲，把自己打扮成鐵罐頭的；古色古香，一身唐裝的；穿著銀灰色、金屬質感的緊身衣，像科幻片里未來人的；甚至還有身背兩米大劍，獸皮長袍裹身，一副“怪物獵人”樣子的。

　　人們面面相覷。

　　只有那個古裝儒生泰然自若，也許那就是他正常的衣著吧。主神說過，輪回者們來自不同的宇宙，那么，有文明水平處于古代的也不奇怪。

　　其他奇裝異服的可就羞恥了。

　　一個個臉變得通紅。

　　有的連忙把板甲卸掉，露出正常的衣服相貌；有的拿出主神商店里買的換衣遙控器，噼里啪啦一通亂點，調整自己的穿著。

　　已經有人忍不住發出笑聲。

　　那是個戴眼鏡，高個兒，像是女大學生的妹子。打扮時髦、清涼。

　　她盯著從板甲中擠出來，肚腩像是彈力球一樣突然膨起來的矮胖大叔，嘻嘻不停。

　　大叔面帶慍怒地盯著妹子看，臉上陰晴不定。

　　何聞笛瞟了兩人一眼，心中不以為然。

　　大叔，也一定是對未來的戰斗有所考慮，才勉強著自己，穿上那種不合身鎧甲的吧。

　　——這里，沒有一個人不想活下去。每個人都在盡心竭力地思考、生存。因此，雖然也覺得大叔球一樣的身材頗為滑稽，但何聞笛只是移開視線，沒有多做表態。

　　與此同時，輪回者們已經開始互相交談。

　　雖說獵人測試是“考較個人實力”的關卡，但有人一起合作的話，無論是籌備還是通關都會容易很多。主神特意留出這三十分鐘，恐怕也是出于鼓勵組隊的用意。

　　…那么，我該找誰說話呢？不如，干脆一次多叫幾個人好了。

　　何聞笛本想出聲，但有人搶在了她前頭。

　　這是個金發碧眼，身材高大結實，面容清秀俊朗，胡子剃得干干凈凈的青年。他大踏步走向人群中央。

　　“朋友們！咱們在這里相會，雖然不幸，但也是上天的意愿！團結起來，克服這次試煉，變得更加強大吧！我的名字是喬納，我很強！也愿意和強者做同伴！有沒有實力出眾、相信自己力量的朋友，愿意跟我一道？”

　　——哇，這就開始招兵買馬了！

　　何聞笛不由得側目，看了這青年一眼。

　　他精神抖擻、眼窩深陷、目光明亮。從第一印象來說，是個精力旺盛，略微有點中二的家伙。

　　眾人投來疑惑的目光。

　　青年故作謙遜地笑笑，說的話卻絲毫不見收斂。

　　“我的目光，可不止放在這個任務上，而是更遠的將來！總有一天，我會是這個空間里屈指可數的強者！所以，有實力和有潛力的朋友們，盡管來我這吧！我會告訴你們，我能做到什么，我們又能做到什么。”

　　這份出人意料的“狂妄”，顯然吸引了幾個年輕人。

　　怪物獵人打扮的青年玩著自己的大劍，搓了搓手。打扮清涼的女大學生更是直接走向青年，勾肩搭背地開始搭訕了。

　　何聞笛在暗處翻了翻白眼。

　　原本，何聞笛打算自己當這個“出頭鳥”的。

　　但，拔頭籌的青年，無論體格、精力，還是說話行動的氣勢，都遠在平均線之上。作為“瘦骨伶仃小丫頭”的自己，就算說得再怎么動聽，怕是也沒人會跟隨了。

　　——要試試第二方案嗎？

　　何聞笛還在猶豫，就有個大叔走了出去。

　　不是剛才那個圓滾滾穿板甲的。

　　這位大叔的年齡似乎更大些，黝黑瘦高，皮膚粗糙，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給何聞笛的第一印象，像是高原上的鄉間教師，或者縣城的老文青。

　　“年輕人有朝氣是好事，想成就點事業也不錯。”

　　大叔雖高，也比金發青年矮了足有四五厘米。雖是仰望，氣勢上卻絲毫不輸。

　　“不過，小喬啊，你考慮過嗎？還有像老叔叔我這樣，光是活下去就得拼盡全力，團結在一起才能找到希望的人。看你的意思，你的隊里不需要‘普通人’，對吧？”

　　小喬…

　　何聞笛想吐槽這個稱呼，但又感覺問題不大？

　　“我當然歡迎一切有潛力，想活下去的同伴。不過，要把那份潛力，轉化成實際的力量——至少，要有那種信心才行。”

　　喬納饒有趣味地看了大叔一眼，微笑著答道。

　　“這就對啦。年輕人，就按年輕人的方式去飛吧。”

　　說著，大叔嘿嘿一笑，語氣一轉。

　　“但是，平凡人也得有平凡人的活法。”

　　“各位都聽到啦！小喬他想要的，是實力強大的隊友。至于普通人啊，我看，咱們也別難為人家孩子啦！我，任玉清，在原來的世界里干過小學校長，也搞過小買賣，手下有個百來號人。自認腦子還算靈光。覺得自己——不是不行啊，而是沒那么行——的老同志、小同志們，咱們一起湊一隊，一起努力吧！都是大活人的，還能被虛無縹緲的‘任務’給逼死了？我看不至于！”

　　說罷，任大叔示威似的，瞇著眼瞟了瞟金發青年。

　　青年笑笑，攤攤手。

　　“這位先生，您把我想說的話都說完啦。請各位‘自認平凡’的人，加入這位先生的隊伍吧！我舉雙手支持！”

　　兩人交錯的目光中，似乎有火星閃過。

　　何聞笛在暗處又嘆了口氣。

　　得，兩種說辭都被人搶啦！看來“美少女偵探戰斗隊”是建不成了。

　　至于自己之后的去處嘛。…已經有，初步的打算了。

　　片刻后。

　　人們交頭接耳，喧嘩著，但沒有第三個想要組建隊伍的人出列了。

　　大叔和金發青年則到處游走，開始招攬隊員。

　　最后，舉棋不定的輪回者們，基本都跟了兩隊之一。倒不一定是真的相信這兩人的實力，但身處迷茫時，抱團取暖確實是人的慣性。

　　金發青年那隊五個人，包括那個女大學生，和背大劍的青年在內。另外還有倆，分別是皮膚偏黑的光頭青年，和尖嘴猴腮的瘦小青年，個個年輕，精力旺盛。

　　他們也曾招攬過何聞笛。雖然少女的身量尚小，面容也還稚氣，但一襲黑衣，鎮定自若的姿態，確實不太容易被人小看。

　　“吶，吶，妹妹，來我這兒吧！”女大學生扯著何聞笛的胳膊，笑嘻嘻地說道，“不覺得喬納很帥氣嗎？小徐長得也不錯嘛，雖然衣服有點蠢，之后幫他挑件合適的！”

　　她說的，是金發青年和那個大劍“獵人”青年。

　　“我說，姐姐，”何聞笛翻著白眼，訕笑著，“我又不是來泡帥哥的…這是輪回世界耶…”

　　“那你更該來了啊！我們都很強的，姐姐我也很厲害哦。別的不提，肯定比那個肚腩大叔強多了！”

　　“容我再考慮一下…”

　　何聞笛好不容易擺脫了女大學生的糾纏。

　　——喂，姐姐，就是你這種輕浮的態度，才讓我不放心加入你們的好吧！雖然，只是原因之一啦…

　　至于大叔那隊，則人數更多，最后總人數是八個。他自己和矮胖大叔都在其中，還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媽，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爺爺，兩個高中生年紀的男孩子，以及一個拎著工具包的黑瘦小伙、一個面相刻薄的矮小女青年。

　　他們當然也來問過何聞笛。是大媽和那兩個男孩一起過來的，女青年則翻著眼珠，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

　　“小丫頭能有什么用？”

　　何聞笛清晰地聽到了這句話，心情不佳。

　　因此，雖然大媽確實很和氣，兩個男孩也熱情地歡迎同齡人加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著讓對方跟何聞笛說話，但…

　　何聞笛還是婉拒了。

　　“咱們之后可以互相幫助，”何聞笛說道，“不過，準備階段，我有些一個人才能處理的事情。到了現場再說吧！一起加油！”

　　何聞笛笑著，比了個“耶”的手勢。

　　三人遺憾地離開了。

　　——何聞笛說的是實話嗎？

　　老實說，基本是借口啦。

　　要做的事情…包括輕武器采購、呼吸法修行，以及情報調研。至于學習念能力，是個比較渺茫，純看運氣的事情。沒什么必須避開人群的。

　　不過，何聞笛對加入隊伍，一直保持著謹慎的態度。

　　——最大的原因便是，自身的性格問題。

　　何聞笛有什么性格問題？

　　過強的獨立意識。

　　之前，從鬼滅之刃的輪回者隊伍里溜掉。和炭治郎一起行動時，也執意要平等合作，還出了一堆主意。和姐姐一起當“偵探”時，也總是何聞笛一路猛沖地做這做那，姐姐在身后為她善后、擦屁股。

　　與其說是少女的自信，倒不如說，如果不是自己安排，自己確定方案的行動，就會心神不寧吧？可以說是很不成熟了。

　　然而，事到如今，這也許反倒成了好事。

　　畢竟，輪回世界，正是每個人為自己的生命負責，“組織”與“團隊”全部被粉碎到零，需要重新搭建的世界。

　　既然如此，第一個團隊的選擇就要極度謹慎。在原本的世界，選錯了工作最多被開除，選錯了學校也就是轉學的事，但在輪回世界里，那可是直接要命的…

　　所以，從一開始，何聞笛的計劃就是——

　　可能的話，自己來當隊長。

　　如果不行，那就游離在各個隊伍之外，謹慎觀察后，再考慮加入。

　　目前來說，兩隊給何聞笛的感覺，都是七成正三成負的感覺。又都是新人的隊伍，還不足以讓她放心成為其中一員。

　　和何聞笛同樣，選擇暫時觀望的還有兩人。

　　一身古裝，仙風道骨的白衣青年。肌肉滿滿，古銅皮膚的壯小伙。

　　從表情上看，兩者都對自身頗有自信。

　　大概，他們也抱著跟何聞笛差不多的打算。

　　…17人，青年隊5人，大叔隊8人，獨立3人。

　　還剩1人。

　　這剩下的一個人，就是何聞笛對兩隊“七成正三成負”的觀感中，三成負面的主要來源。

　　——“那個人”還沒有拒絕過邀請。是兩支隊伍放棄了邀請她。

　　大媽確實試過勸說，但“那個人”并沒有回應。跟大媽同隊的，刻薄面相的女青年，則露出明顯的嫌惡表情。

　　她跟矮胖大叔商量兩句，兩人強行把大媽拖走了。

　　理由是“我們是弱者的隊伍，但也不是做慈善的。不可能帶一個沒有用的人。”

　　至于金發青年那邊，則直接忽略了“那個人”。看起來熱情的女大學生，在路過“那個人”面前時，也是視若無睹，仿佛她完全不存在的樣子。

　　…好吧，他們的想法，大概也沒有錯。甚至可以算是理智了。

　　何聞笛瞟了一眼，蜷縮在角落的“那個人”。

　　那是名，比何聞笛還要幼小很多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