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井中龍
黃昏，殘陽躍在空中，把天空染成胭脂色。
昏黃落在茶館的窗沿下暗香浮動，稀薄的空氣被染上一層素淡的溫煦，姬玄坐在窗邊愣愣出神。
從外面看去茶館是清代建筑，入眼的建筑物上雕欄畫棟，造型典雅。
這里離中央美院不遠，是姬玄閑暇時最喜歡來的地方，安靜，舒適。價錢不貴，哪怕學生也能消費得起。沒想到快四年過去了，在這樣的環境下還在營業。
“先生，小姐，你們的茶。”
一個年輕的女孩打斷了姬玄的思緒，看著桌上的茶水，姬玄道了一聲謝，給自己和身邊的零兒各倒了一杯。
信手拈起小巧的紫砂杯湊到嘴邊細細品味，這里的茶水談不上多好，但卻有一股清香和苦澀令人回味無窮。
一邊的年輕女孩沒走，好奇的看著邊上零兒用奶瓶喂著小熊貓。
“這是什么寵物？”女孩問道。
零兒抬起頭微笑：“是熊貓，剛出生半天的小熊貓。”
女孩驚訝，帶著似信非信的神情離開。
姬玄一邊看著小熊貓努力吸吮的樣子，一邊品著茶水慢慢等待著。
不多時，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來到這里看見姬玄似不敢相認。老人有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兩只深邃明亮有神的雙眼，頭發卻有些散亂，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西裝正躊躇是不是該上前。
姬玄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就已經起身正色道：“老師，好久不見了。”
老人是姬玄大學的老師，王兆和。
這時王兆和才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你真是姬玄？”
姬玄點頭，他知道自己外貌變化實在太大，自己大學時的老師有這幅表情很正常。三年前他還是一副清秀青年的模樣，現在變成古風美少年，這如何不讓人吃驚？
“如果不是你親口承認，我還真不敢相認。”王兆和感嘆道，然后又問起了姬玄的一些近況。
期間，姬玄把能說的全都如實相告，連自己修行一事也沒有隱瞞，這讓坐在對面的王兆和震驚異常，連連感嘆不可思議。
說完近況，姬玄把這次來京都的目的如實相告，王兆和聽后眉頭深鄒，但還是保證會盡力聯系。
送走步履匆匆的老師，姬玄陷入沉思，他此行如果只是簡單的送東西大可不必見老師，直接找個官方辦事處就可達成目的。但是他不忍半年后無數的生命白白逝去，他想提醒一下世人。這點就需要有身份的才能辦到，所以他才想通過老師聯系到現今京都的高層。
在姬玄思考的時候，零兒已經喂完小艾，正百般無聊的逗弄著不會叫的小艾，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驚喜道：“我感應到鬼無垢了，他好像離我們不遠，我們要去找他嗎？”
“等等吧，這邊的事了結再去。”
“哦。”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茶館外六輛汽車依次駛來把門外空地全部占據，下來一群黑衣黑褲的人簇擁著一個頭發斑白，不怒自威的中山裝老者進入茶館。
茶館的客人一個個被禮貌的請了出去，最終老者在原先王兆和的位置坐下，和姬玄、零兒兩人相對。
“聽說你帶來了李鵬天的消息。”一坐下老者就開門見山道。
“不是消息，是一些東西，如果他想傳遞消息，那么也會在里面。”
姬玄一揮衣袖，他的身側地面憑空出現十幾個箱子，幾乎把過道完全占據。
“抬走，送到研究院。”
對于姬玄展露的神通老者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一聲吩咐，讓那些黑衣人上前搬起這些箱子離開。
“聽說你有一些消息要告訴我？”老者又問。
“零兒。”
“好的。”
一縷清光在零兒指尖綻放，一指輕點，一個光罩憑空籠罩三人又轉瞬消失不見，四周好似毫無變化，卻又隱隱不同。
看見這一幕老者微微變色，姬玄平靜說道：“不用緊張，一種隔絕內外的小法術而已。我想你既然愿意見我，那么我的資料你也應該看過了，畢竟我在這里上的大學不是嗎？”
“你想告訴我什么？”老者沉聲問道。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你們半年后會發生的事，但是看到這里的人們大多還是普通人，我就知道那些人沒有告訴你們事情的真相。”
“現在我以一個國人的身份告訴你一些事，你們之中應該有人學到一些功法，想辦法傳下去，越快越好，越廣越好，不要敝掃自珍，不要擇優而取。現在的威脅已經不是妖怪和那些星降之人了，而是這個世界本身。”
“筑基者可能活，其余死。這就是我帶來的消息。”
姬玄神情嚴肅的說完這些，然后起身對著身側的零兒道：“我們走。”
話音未落，兩人已化作流光消失在窗外，至始至終姬玄都沒有詢問老者的身份，只是說完就離開留下老者皺眉沉思。
“走，回總部。”
似乎被姬玄帶來的消息給震驚到，老者離開的步伐不像來時的從容不迫，反而有些慌亂。
天上，姬玄和零兒靜靜注視著老者的車隊離開，看著夜幕下城市燈火點點亮起，他問道：“你說，這座城半年后能有多少人活？”
零兒輕聲安慰道：“你能做的已經做了，這不是你的錯，是這片天地錯了。”
“走吧，去找鬼無垢。”
…………
再次見到鬼無垢是在一座園林建筑內，回廊起伏，水波倒影，精美的園林內三三兩兩的修行者各自攀談，形成了屬于自己的小圈子。
這些人全都古裝異服，或衣決飄飄，或高冠束發，自有一股迥異于現代的氣質。
他們是地界之人，星降之人。
姬玄和零兒踏步其間，引起陣陣好奇，有低語聲是在猜測兩人的身份。
行至一幽雅清秀的庭院內，見鬼無垢正和一個華冠麗服，略顯珠光寶氣的青年低聲交談。
見到姬玄和零兒時，鬼無垢臉色變了變，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哈哈一笑：“哈哈，你們怎么來了？”
話語中看似透著熱情，但和鬼無垢生活一段時間的姬玄還是察覺出話里的詫異。
“他們是？”華服青年好奇問道。
鬼無垢正在糾結兩人的身份時，姬玄已經淡淡回道：“青靈山姬傾城，零兒。”
“青靈山？”華服青年沉吟片刻終究無果，大概以為兩人來自地界哪個不知名的地方，因此語氣有些輕蔑說道：“三山商會呂晨見過兩位。”
頓了頓，他又對鬼無垢說道：“你說的事眼見為實，等你取來那具肉身再談其他。”
說罷，呂晨與姬玄擦身而過就此離開。
聽到呂晨的話姬玄剛準備說些什么，卻被對面鬼無垢的眼神阻止，等到呂晨人不見了蹤影，鬼無垢才低聲道：“跟我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一行三人七拐八轉來到一個幽靜的小院，進入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內，就見鬼無垢施法布置了一個隔音陣法。這時才聽他問道：“你們怎么來了？”
姬玄淡淡回道：“有一些事剛好要來一趟，我看你此行不順啊。”
鬼無垢翻了翻白眼，隨后嘆氣道：“都是一群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想空手套白狼太難了。不過這也怪你，你要是早早把肉身給我帶過來，我會這么吃力不討好嗎？”
“我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鬼無垢氣急敗壞道，“我難道連這么一點信譽都沒有嗎？”
姬玄好整以暇的看了鬼無垢兩眼，然后搖頭道：“還真沒看出來。”
“噗嗤”一聲，零兒捂嘴雙眼彎成月牙狀，這樣的對話好熟悉，似乎在洛城每隔幾天就發生一次。
玩笑開過，姬玄正色道：“剛才那人什么來頭？傲氣的很啊。”
“呂晨有傲氣的資本，你也聽到他自己的介紹了，三山商會，地界大商會之一，地界的土豪之一，他老子就三山之一大赤山的山主，三山是大赤山，大明山，大英山，都是地界有名的仙山。三山商會專門收集特定修行資源高價出售，在地界可謂肥的流油。”
“那你剛剛為什么阻止我，我可是想取出南真肉身幫你一把的。”
“也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這座林園內地界人不下一百，你一個土著把南真殺了，還把肉身拿出來賣，這不是找死嗎？這和你們這里殺人后光明正大販賣器官有什么區別？”鬼無垢一臉鄙視的說著，“這種事見不得光的，私下交易就行，搞得人盡皆知保不齊有南真生前好友前來復仇。一個煉虛修士的人脈關系誰知道有多少，受他恩惠會為他復仇的又有多少？這樣的人不要多，一兩個就可以把我們趕盡殺絕了。”
聽完這番解釋，姬玄暗自點頭，鬼無垢說的很有道理，是他大意了。
見姬玄一副乖乖受訓的模樣，鬼無垢立刻又得意洋洋道：“現在知道小爺是為你好了吧，以后跟在我后面要有點眼力見識。”
姬玄哭笑不得看著鬼無垢嘚瑟的模樣，好笑道：“行，以后這方面聽你的。”
“那是當然。”鬼無垢一副尾巴都快翹起的模樣，似乎能在這方面占到姬玄便宜很高興。
“哼，我是不是也要聽你的？”
邊上零兒看不下去了，一聲冷哼立馬讓鬼無垢垮下臉討好道：“怎么敢，我聽老大的。”
“這還差不多。”零兒露出滿意的表情，隨后又問：“你們這么多人聚集在京都做什么？這里有什么大事嗎？”
提起這個鬼無垢小聲道：“你們知道這里有一條龍嗎？”
“龍？”零兒驚詫道：“你在哪里聽說的？”
“有人發現這里的一口井封印著一條龍，這龍又鎮壓著此界最后一條龍脈。所以有人把注意打在了這方面，地界四海龍族勢大滔天，我們這些下來的人沒一個人敢得罪，但這里的龍估計早不在四海龍族之列，所以有人想殺龍取珠，服之立地成仙。這也是這里匯聚這么多人的原因，不僅僅是這里，城中他處至少還有千人盯著這條龍。”
“現在我的想法是分一杯羹，你們覺得怎么樣？”
鬼無垢剛說完陰戾的雙眼就射出貪婪的光芒，整個人立刻顯得猥瑣至極。
“找個地方讓我安靜修行。”姬玄面無表情開口道。
“……你大爺的。”見到姬玄這幅模樣，鬼無垢立刻惱羞成怒，他不甘心又道：“想想啊，只要殺了這條龍，吞了龍珠立刻成仙，這得省下我們多少時間？”
“一個龍珠這么多人盯著，你這是有多自信才會覺得幸運兒是你？”姬玄反問道。
一聽這個問題鬼無垢立馬急了，大罵道：“你個鄉巴佬，誰說龍珠只能給一人吞服，龍珠孕龍元，龍元才是真龍全身精氣神凝結之物，龍珠只是外在表現形式，搶奪龍珠是為了龍元，一條真龍龍元足夠七八個人成仙了，更不說井底那龍脫離地界至少十萬年之久，每日吞吐人道龍氣修行，已經快化作護道神龍了，一身修為不可估量。”
“人道龍氣是什么？護道神龍又是什么？”姬玄緊蹙眉頭打斷了鬼無垢問道，怎么越聽越不明白了。
“…”，鬼無垢剩下的話戛然而止，張了張嘴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好像聽師尊說過人道龍氣是人道皇朝延續的根本，是秩序，律令，法網，信念的集合物，至于護道神龍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零兒若有所思的說著，然后又對著鬼無垢冷喝一聲，“說，別婆婆媽媽的。”
鬼無垢神色一緊，然后吶吶道：“護道神龍是保證人道皇朝制度走得更遠，不會中途夭折的手段，鎮壓氣運的手段。”
說到這里鬼無垢閉口不言，一雙眼睛有些躲躲閃閃，似乎還有什么沒交代。
但是這樣的消息對姬玄已經足夠了，所以他自顧自說道：“所以殺了護道神龍人道皇朝就會斷絕，所以你不在乎人道皇朝的延續。”
“你們這里本來就沒有人道皇朝了，斷了就斷了。再說，你不會以為你們現在的國度是一個人道皇朝吧？”鬼無垢若無其事的反問，頓了頓，他又解釋道：“知道真正的人道皇朝是什么嗎？曾經的人皇掌地，天帝御天，現在你們這里還有這樣的人物嗎？”
姬玄和零兒聽后默不作聲，實在是這些隱秘超過了他們理解的范疇。
“說了這么多其實人道皇朝和你們一點關系沒有，護道神龍的死活更和你們不相干，我只問一句，你們到底干不干？”鬼無垢最后問道。
姬玄搖頭離開，“我早說過我的修為不會建立在任何生靈身上，所以我拒絕。”
零兒緊隨其后離開，留下鬼無垢咬牙切齒的身影。
“兩個死腦筋，沒了你們難道沒有別人了嗎？我還不信了，就找不到幾個結盟的家伙？”
話音未落，房間中鬼無垢的身影也悄無聲息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