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為什么是你
“哥，我終于找到你了。”
東陵翊看著近在咫尺的哥哥，回憶起當初在宮中初見莫衍，面若潤玉、眉若墨畫，如同曾在畫館墻上見到的那些豐逸俊朗的謫仙。而后來冷宮中那一場大火，令此刻莫衍的面容變得有些陌生，可那雙眼睛，怎會有錯。
莫衍看著懷里的東陵翊，同樣覺得有些陌生，曾經稚氣未脫的孩童，如今眼中已沒有當初的純澈爛漫，這些年，他一定也很辛苦吧。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你，小翊…”
這時，天邊數道銀電閃過，烏云幾乎壓到了頭頂，隨后一道驚雷，讓莫衍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宮中的一個夜晚…
雷雨交加的夜，小皇子東陵翊在噩夢中驚醒，可母后從他懂事起便要求他，身為準太子、未來的君王，絕不可以有害怕膽怯的時刻，于是他只得在巨雷聲中，獨自抱著雙腿在幔帳中瑟瑟發抖，死死咬著嘴唇不發出半點聲音。
直到一個人影進來，拉開紗幔輕輕的拍著東陵翊的背，“不怕，哥在呢。”
黑暗中聽到莫衍聲音的那一刻，安定了下來，自顧自地用力點著頭：“嗯，只要哥哥在，翊兒什么都不怕！”
然而，曾經相伴的一年時光，又豈止那相互依靠的一個雨夜？
莫衍清晰地記著，自己被葉陽皇后尋了由頭杖責五十，東陵翊哭喊著撲在哥哥的身上，想要替他擋下板子，卻被宮人們拉開，只能看著哥哥被打的臀股潰爛、奄奄一息。
次日東陵翊來看過莫衍之后，一連數日都不見蹤影，直到八九日后莫衍能下床了，才在東宮的后花園看到東陵翊，正與司空少楊習武。
晚上莫衍問東陵翊：“你向來好文不好武，騎射武練每每皆是能躲懶便躲懶，怎得突然開始這般勤于習武？”
東陵翊看著哥哥，大眼睛忽閃著言之鑿鑿：“翊兒以后要變得很厲害很厲害，那樣就能護著哥哥了！”
在皇帝還沒有將莫衍加入東陵皇室宗牒時，東陵翊悄悄溜進太廟，將一塊寫了莫衍名字的玉牌放入了宗譜內，被莫衍知道后執意讓他取回，他卻說什么都不肯，莫衍佯裝生氣更是自己冒險潛入太廟偷了出來，可他沒有告訴弟弟，那塊弟弟親手刻制的玉牌，他一直押在自己的枕下。
當初母親被囚禁坤儀宮，昔日寵妃一朝變為階下囚，宮里人人都說她是叛國妖女，而東陵翊卻在莫衍最無助的時候對他說：“哥，換上這小太監的衣裳，咱們夜里去看淑娘娘。”
會在連宮里最低微的太監宮女都唾棄莫衍的時候，以小小的身軀護在他的身前，告訴他：“哥，你還有我。”
一絲危險的氣息令莫衍從回憶中醒過神，就在他本能性地回身想阻擋之時，發現一枚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身后，已然解決了那來自敵人致命的威脅。
“慕云漪，誰讓你來的？”先是面具后的人變成了東陵翊，后又有慕云漪忽然出現，今日所發生的的一切，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計劃，不得不承認，向來從容不亂、運籌帷幄的莫衍，此時此刻內心第一次清晰地出現了慌亂感。
“本宮要去哪里，還要向人報備嗎？”慕云漪揚了揚眉毛，依舊是面對他時特有的不羈。
但看著莫衍懷中的東陵翊，慕云漪隨即嚴肅起來，果決地說道：“你帶太子先走，我來解決這里。”
莫衍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不行！”
“咳…咳咳…”這時，一口黑血從東陵翊口中咳出。
看著弟弟已經無力睜眼和說話，而鮮血卻不斷地向外涌出，莫衍猶豫了。
“你不走，難道你認為我背的動他嗎？還有這個…”慕云漪說著，從懷里掏出那枚瓔珞拋給了莫衍，“你放心，區區數十個嘍啰還不在本宮的眼里，何況你你那些手下也不是等閑之輩。”
莫衍看著那枚自己一直在尋找的白玉瓔珞，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東陵翊，不再糾結，橫抱起東陵翊趁亂離去。
莫衍背著弟弟一直跑、一直跑，遠遠看到一家農戶，本想避開人家，可此時弟弟的傷口若再不處理，恐怕不妙。觀察了身后和四周，確定葉陽家的人沒再跟來，他朝那農戶走去。
靠近后，莫衍隔著柵欄，看到院里一個約么十來歲的在小男孩對著院子里的棗樹打彈弓。
他背著東陵翊站在院門外，此時小男孩也看到了門外這渾身是血的男子，以及他背后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你，你們…”
“有人要殺我們，可不可以讓我們暫避一下。”
“…”小男孩沒有說話，只戒備地看著莫衍，但那眼神顯然已是在拒絕。
院子里有了動靜，屋里還沒有旁人出來，看樣子只有這孩子獨自在家，雖然莫衍此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讓這孩子沒有拒絕的余地，但他還是隔著矮矮的木門，試圖說服他。
“拜托了，我弟弟的傷再不處理，他就要死了。”
“這是你弟弟？”小男孩指著莫衍身后的東陵翊，“他會死嗎？”
“是，我親弟弟，他傷的很重。”
小男孩原本戒備的神情，開始變得復雜而凝重，隨后他推開了木門，“進來吧。”
“謝謝。”莫衍呼了一口氣，背著東陵翊趕快進了門。
男孩帶著二人進了里屋，莫衍將東陵翊小心安置在塌上，回過身尋找男孩的身影，卻發現小男孩正在柜子里翻著什么。
“喏。”小男孩拿著一個小罐子伸到莫衍面前，“每次我爹打獵受傷，娘都會給他涂這個藥膏，想來你待會兒用得上。”
沒想到這男孩子倒是機靈細膩得很，不等莫衍開口，便已找來了藥膏，甚至他們彼此都還不知對方姓甚名誰。
“謝謝。”
“沒事，兩年前我親眼看著弟弟死在了我面前，我不想你也這樣。”說罷，男孩轉過身走開，“我去燒些熱水來。”
莫衍攥著小藥罐，明白了那小男孩為何方才突然一轉態度，讓他和小翊進屋躲避，原來，男孩是想到了過去的經歷，不希望莫衍也眼看著弟弟死去，哪怕對小男孩來說，莫衍根本只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