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獨自坐在父皇的寢殿,看著上首那屬于君王的龍座,身為這個國家的儲君,對于東昭的責任早已溶進他的血骨之中,如父皇所言,他已不是孩童,不可因一己之好而罔顧家國處境,歷朝歷代,這便是君王的宿命。
只是…那個人呢?閉上雙眼,遙遠的回憶浮現在腦海中,多少個日夜,那枚模糊朦朧的身影都出現在自己的心中,只是自己根本不知那人是誰,甚至不確定那是否只是一場夢,如今終于到了該放下的時候了嗎?
蘇彥這日下朝,出了宮直接來到容月的住所,容月開門見他一臉陰郁,沒有多言,隨他一同出了門,來到兩人時常吃酒的小館子里。
二人落座之后,隨意點了些茶水打發了小二,容月才開了口:“說吧,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嗎?”蘇彥情緒有些激動,甚至略帶抱怨。
“我怎會知道你所謂何事?”容月一頭霧水。
“陛下向西穹遞了國書。”
“然后呢?”
蘇彥死死捏著拳頭,關節發白,“國書的內容是向西穹皇室下聘,求娶安和公主為太子妃。”
“什么?”容月聞言亦是大驚失色,沉吟半刻才接著道:“原來小漪所說最后的籌碼竟是這個…”
“你之前不知道嗎?”蘇彥狐疑。
容月連忙擺手解釋道:“我當然不知道了,那日我不過是替她遞信罷了,根本不知道信中是何內容啊。”
“若這真的是她的主意,那她豈非要成為阿翊的儲妃?”蘇彥瞪大了眼睛無法接受,若她所嫁之人是慕修,他無話可說,但慕云漪平白無故成了東昭的太子妃,這太荒唐了,何況她一個異族之人入了宮里,東昭皇室之中錯綜復雜,她定會舉步維艱。
“真是奇怪,那信上究竟是何內容,你們的皇帝竟也這般配合,畢竟是太子正妃,未來的皇后,這可不是兒戲啊。”
蘇彥搖頭,他聽此消息之后亦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那封信箋內究竟寫著什么。
“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蘇彥嘆息:“何止傳出去,陛下起初根本沒有再朝中提及此事,直接派了使臣和一隊兵馬前往西穹遞國書,直到西穹朝中人人盡知,我們后知后覺。”
“看樣子,你們的皇帝對于這個太子妃人選是勢在必得,沒有任何退步的余地。”容月端起茶碗,思忖半刻道:“但是西穹那二位主子可未必這般輕易的放過小漪啊。”
蘇彥拿起茶碗仰頭倒入口中,只覺此刻這茶沒有一絲回甘,只有苦澀,于是眉頭更甚,“于我私心來說,我是希望她能夠重新回到東昭來,至少我可以護著她些許,可是我并非想她以這種方式…”
容月拍了拍蘇彥的肩膀:“罷了,小漪自有打算,她下定主意便是誰都攔不住了,為今之計也只有靜觀其變,看看隨后聯姻一事如何發展,再設法幫助小漪了。”
“哎,明日我進宮去問問太子的意思吧。”
“夫人。”鎮國公府的陳伯來到前廳,見姜氏正在坐在黃梨木雕花太師椅上翻看賬簿,思量半刻,還是未有張口。
正欲下去之際,姜氏卻把他叫住,睨了一眼道:“有什么事便說吧。”
原來姜氏雖在看賬,卻也發現了站在一旁的陳伯猶猶豫豫,心中有事。
陳伯上前道:“永康侯夫人梅氏一早差人來問,明日永康侯府的茶會您是否會去。”陳伯停了停,略帶試探的降低了聲調問道:“不然,奴才幫您回了,就道您身子不適,不去了?”
姜氏左手端起鑲金邊彩釉茶杯緩緩品了口茶后才淡淡的開口道:“去,我為什么不去?”只見她情緒未有波動,而話語中卻是略帶凌厲,將陳伯的提議駁了回去。
陳伯已在蘇府侍奉了幾十年,忠心耿耿且為人處事極為通透得體,平日里蘇彥和蘇婥皆對他十分尊重,姜氏更是對他十分信任。現下陳伯的提議,姜氏自然十分清楚他是為著自己好。
只是,有些事情,越是躲避就越是容易引來流言。前些日子已經拒了好些個權貴之家的品香、賞花的席面,而她們依舊是“堅持不懈”地給自己的府上遞帖子,其中之意無需多言,自己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不若親自前去,圓了她們的算盤。
“把帖子放這兒吧。”姜氏指了指手邊的案幾。
陳伯額角滲出細細的汗珠,“這…今日伯康侯夫人只是差人前來,卻并沒有帶帖子來…”
想來那梅氏是料定自己不會去茶會,差人前來不過是給自己一個難堪。因著陶家的事情,只怕眾人都跟她一樣等著看自己的笑話呢。
姜氏怎會不清楚,這么些年,上陵城的官宦貴族夫人們表面一團和氣,但私下里皆是各懷心思,而鎮國公府在東昭地位居高穩固,更是讓眾人心生妒意,尤其是這些夫人們,平日里無事可做,盡愛與人攀比或是嚼舌根子,如今鎮國公府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她們可不是要抓緊機會,好生做一番文章來。
“你且去準備吧,也不必回話說我去或不去,明日時辰到了,直接過去便是。”姜氏吩咐了一聲便起身回房。
“是。”陳伯知道夫人必是有了一番思量,便不再言他。
永康侯府在上陵城的西南邊,雖不在元錦巷,卻也是不遠。馬車行了一柱香的時間,停在了侯府大門前。侯府中的仆人們見是鎮國公府的馬車,極力掩蓋著眼中等待看好戲的亮光,恭敬的向姜氏行了禮后,迎她向后府內走去。
姜氏走進后花園的涼亭中,各府夫人們原本聊天的聲音夏然而止,皆是將目光投向剛剛到來的姜氏。
一位微胖的貴婦站起身,笑吟吟的開口道:“喲,鎮國公夫人來了,快坐下,就差你了,我們當你又不來了呢!”她可以加重了“又”字。
聞言,周圍幾個夫人都低聲竊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