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月色
空氣清新得好像略帶甜味，微涼的夜風中，她的黑發悄悄拂動，掠過衣襟。
低垂著的手緊握著天琊，因為用力而有著些許的蒼白。
躊躇么？猶豫么？
明明再走幾步，到了那弟子居住的庭院，便能夠再見到他了，可是為何，自己就是邁不開腳步。
望著不遠處的星星燈火，她在原地默默矗立了良久，這才悄悄地，輕輕地，向著那邊走去。
不管如何，既然來了，應是要看他一眼吧，即使...
溫暖地房屋內，鬼厲靜靜坐在桌前，打量著眼前地一切。
眼前置身的這個房間，讓他有種恍如做夢一般的感覺。
還是少年時候，他便是在這里住著，然后長大，這里的桌椅床鋪、門扉窗戶，幾乎都是刻在了他的心間。
靠著床鋪的墻上，那個偌大的“道”字還掛在墻壁之上，只是顏色、字跡，都有些褪色了，但那一筆一畫，看去仍如自己當年初見時候，那樣的蒼勁有力。
“咚咚咚...”
屋外有人敲門，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長出一口氣，站起身來走上前去，拉開了屋門。
門外是那熟悉的水綠色身影，只是她眉頭微皺著，仿佛有些不安，可能是對這青云山上有些不習慣吧，畢竟敵對了這么多年，又怎么能安下心來待在這里。
鬼厲察覺到了她的不安，露出了一個輕輕的笑容，抬手將她被夜風拂亂的長發歸于耳后，道：“怎么了，不習慣嘛？”
碧瑤眉間慢慢舒展開來，笑著搖了搖頭，道：“無妨，只是想過來看看你，一個人待著，心下總是有些亂。”
鬼厲點了點頭，輕輕將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道：“沒事，等這邊事罷，我便和師父他們說一聲，咋們不待在青云山，也不回鬼王宗，就找一處你喜歡的地方，我會一直陪在你身旁。”
碧瑤臉上飛起一朵紅暈，白了他一眼，卻是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鬼厲溫柔一笑，又道：“到時候，咋們就種一大片你喜歡的花海，閑來無事，就去拜訪一下知交好友，或去看看這世間的奇異風景，多好。”
碧瑤默默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有些絮絮叨叨的男子，嘴角的微笑卻是怎么也藏不住。
只是突然，鬼厲好像發現了什么，他上前一步將碧瑤護在了身后，對著小院外的黑暗處輕喝道：“誰！”
碧瑤有些吃驚，連忙向那邊望了過去，卻見除了竹林的影影綽綽，沒有其他任何異常。
鬼厲微微皺了皺眉，好似也有些不確定，他與碧瑤對視了一眼，兩人便緩緩向著院外走去。
夜風好似大了那么一點，直吹的竹林搖晃不已，碧瑤四下張望，什么也沒有發現，轉頭卻看見鬼厲怔怔望著不遠處，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她輕聲問道。
鬼厲默然，良久后輕輕搖頭，道：“沒什么，可能是我多想了。”
說罷此話，他轉身便向著院內走去，碧瑤皺了皺眉，跟了上去。
看著眼前男子沉默而行的背影，她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問道：“你有說過，這次回來，是要去見小竹峰你那位林師姐的吧。”
鬼厲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碧瑤，也是，她如此聰明，有怎么可能察覺不到任何東西呢。
點了點頭，他道：“不錯，林師姐救你時，我曾答應了她一件事，她讓我...”
話還未說完，卻是碧瑤抬手覆上了他的唇，輕輕擋住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看著他眉宇間的猶豫，碧瑤輕笑了一聲，抬手將他衣襟上的皺褶撫平，安慰道：“你不用顧慮我，不管你做什么，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
感受著唇邊微涼的手指，鬼厲看著眼前的人兒，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
兩人的身影沒入庭院，漸漸消失不見，竹林間的風聲又大了許多，帶著些許嗚咽，向著遠方浩浩蕩蕩地奔涌了過去...
小竹峰，后山。
今夜地月色確實明亮，灑在無邊無際的竹海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在泛著白白地微光。
林間地小道上，林灼牽著金瓶兒地手，一路向著望月臺而去。
“那里的景色可美了，一定要帶你看看，小時候我經常去，雖然好多都是被師父罰去的，嘿嘿...”
斷斷續續的話語聲順著夜風飄散，她仿佛一個話癆一般，想要一股腦地將所有的事情都說與另一個人聽。
“叮...叮叮...”
金瓶兒腰間，合歡鈴被一根紅繩系了起來，伴隨著她的走動，清脆的聲響不斷蕩漾開來。
她仿佛很喜歡一樣，不時低頭看一眼自己腰間的鈴鐺，又抬頭看看眼前那拉著自己絮絮叨叨的身影。
雖然什么都想不起來，但下意識的，眼前人所做的一切，自己一點都不討厭，甚至很喜歡，包括她親手系在腰間，說是送給自己的小鈴鐺。
月光輕柔地灑在她們身上，仿佛披了一層白紗一般，慢慢的，小路也到了盡頭。
眼前豁然開朗，一面孤聳的懸崖突然出現在了眼前，其上光滑如鏡，那漫天月華好似匯聚于此，散發著如同云煙般的光芒。
“怎么樣，好看吧！”
林灼如同獻寶似的讓開了身形，將金瓶兒推至身前，臉上滿是快表揚我的表情。
金瓶兒確實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到了，在她的黑眸之中，倒映著的也是如同云煙般的流彩。
見金瓶兒沒有任何表示，林灼趕忙道：“上去看，上去看，站在上面，才能感受到的。”
說著，她推著金瓶兒一路上了望月臺。
此時月色正高懸，流云溢彩中，兩人站在了懸崖畔。
夜風悄悄拂過，一路上嘰嘰喳喳的林灼，也安靜了下來。
明珠遙吐臥龍頭，漸覺清光萬里浮。人望使君如望月，要須如鏡莫如鉤。
星垂暮闊，瀚海湛藍，兩人周身云煙繚繞，當真如同立于那廣寒之上，仿佛隨時都能翩然而起，遠離這人間的紛雜之地。
金瓶兒小嘴微張，不能自已，林灼卻是轉過頭來看著身旁人兒的側臉，仿佛這所有的美景，都不及那人能入自己眼眸心扉。
握著的手慢慢緊了緊，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仔細體會著這片刻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