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七 萬劍一

　　月明星稀，蟲鳴四起。

　　青云門后山，祖師祠堂處。

　　祠堂中的燈火依舊昏昏暗暗，老人緩緩來到了供桌前，從一旁輕輕抽出了三支細香，點燃后插在了前方的香爐中。

　　青煙裊裊升起，繞過諸多靈牌，沒入了頭頂地黑暗之中。

　　如此清凈的日日夜夜，百年來好像從來沒變過，他嘆了口氣，轉身準備出去，不料就在此時，祠堂門口有人一跨而入。

　　老人有些詫異，抬頭望去，卻是道玄真人，道玄面上被燈光晃的明滅不定，仿佛還帶著一絲蒼白。

　　老人皺了皺眉，道：“如今剛剛擊退魔教，聽說你受了不輕的傷，你不好好養傷，跑到我這里來干什么？”

　　道玄卻是一言不發，緩步上前，亦是從旁抽出三支細香，緩緩遞到了供桌上的蠟燭之上。

　　青煙逐漸冒起，他雙手持香拜了三拜，將細香插入了香爐中。

　　轉過身來，他深深看了老人一眼，突然開口道：“這么多年了，你有恨過我么？”

　　老人聞言怔了一下，隨即緩緩底下了頭，將面容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良久后，他回道：“還不知道能再活幾年，恨什么恨。”

　　道玄卻是略微有些低沉，又道：“那你讓林灼給我帶的話，正邪之分，不在表象，只在人心，是為何？”

　　老人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卻是仰頭大笑，道：“不在表象，只在人心？哈哈哈，好一個只在人心。”

　　道玄見老人如此表現，道：“看來不是你說的，那就是那女娃兒自己說的？”

　　老人只是嘿嘿一笑，沒有回答，道玄不由沉思了起來。

　　那她為什么要和自己說這話呢？

　　難道是為了…大竹峰那位草廟村遺孤？

　　他默默嘆了口氣。

　　這人身懷青云門與天音寺兩家絕學，關系重大，若是再來一次，恐怕自己還是會如此做吧。

　　只是沒想到，那女子竟然如此癡情，寧愿犧牲自己也要救那張小凡。

　　想到此處，不知為何心下卻是有些煩悶。

　　正看著供桌上搖搖晃晃的油燈微微出神，不料那影影綽綽間突然有鋪天蓋地的戾氣溢散而出，直向自己撲來，躲無可躲，逃無可逃。

　　祖師祠堂中突然起了一陣風，直吹的供桌上油燈搖晃不已，老人看著道玄真人徒然蒼白的面色，和從他體內突然滲出的陰寒戾氣，微微皺起了眉頭。

　　良久后，道玄真人猛然驚醒，大口喘息。

　　“你這傷勢…好像很嚴重啊，看來我可能要活的比你久嘍！”老人在一旁道。

　　道玄聽聞此言，咬了咬牙，一身渾厚的太極玄清道靈力略一流轉，便將異狀全都壓了下去。

　　他冷哼一聲，轉身便向祠堂外走去，不料身后卻又傳來了那人淡淡的話語聲。

　　“凡是用過誅仙古劍的歷代祖師無一不留下嚴令，未到生死關頭，嚴禁動用誅仙古劍。”

　　道玄真人頓了頓，停下了腳步。

　　老人見此，又道：“那誅仙古劍存在了不知多久，漫長歲月之中，也不知有多少生靈命喪其下，其戾氣深厚，怕是這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個東西能與其相比了。”

　　頓了一下，他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又道：“師父是怎樣的下場，你又不是不知道，希望你能守住本心，莫要自誤。”

　　道玄真人的呼吸漸漸粗重了起來，良久后，他冷哼一聲，大步而去。

　　老人站在祠堂門口，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月，默默嘆了口氣。

　　就在他準備返回祠堂時，空地旁的樹后卻是突然轉出了三人，借著祠堂內淡淡地亮光望去，卻是田不易，蘇茹還有水月大師三人。

　　老人略微一怔，那邊蘇茹卻是輕聲對著田不易道：“道玄師兄就是從這里出來的，你說…有沒有可能就在這里？”

　　她話還未說完，一旁的水月卻已兩步上前，對著老人抱了抱拳道：“老人家，這祠堂如今是由你看守的么？”

　　老人眼中光芒一閃而過，緩緩點頭，道：“三位不是我通天峰之人吧，來此要地，所為何事？”

　　蘇茹與田不易對視一眼，田不易輕輕搖了搖頭。

　　他踏前一步，口中道：“我們來此地找一位名為萬劍一的通天峰弟子，不知老人家可否知道？”

　　聽聞此言，老人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緩緩握了起來，低頭做沉思狀，良久后搖了搖頭，道：“沒有！”

　　水月大師眼中的希翼緩緩消散了下去，一旁的蘇茹卻是突然發現了什么似的，一雙美目死死地落在了老人身上。

　　良久后，她滿目不可置信，哽咽道：“萬…萬師兄？！”

　　水月大師勃然變色，看了看蘇茹，又看了看那風燭殘年的老人，問道：“你…你說什么？！”

　　而就在田不易震驚的目光中，蘇茹眼角含淚，指著老人道：“他…他就是萬師兄啊！”

　　田不易一張胖臉漲成了豬肝色，道：“怎么可能，萬師兄年齡和我們也差不多，這才百多年，連我都沒有老，萬師兄他怎么會這么…”

　　看著那老人越來越熟悉的輪廓，說到后來，他的聲音也是越來越低，到最后消失不見。一旁的水月大師卻是早已紅了眼眶。

　　老人雙目微閉，面上皺紋堆砌，看不出什么表情，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不過此地為通天峰重地，各位還是請回吧。”

　　說罷也不待三人回復，轉身便進了祖師祠堂，沒入堂后的黑暗中不見了蹤影。

　　水月大師連忙想要追上去，卻被蘇茹一把拉了回來，轉頭急道：“師妹，你做什么？！”

　　蘇茹看了那祖師祠堂一眼，這才對水月道：“師姐，他…萬師兄明顯不想見我們，你即使追上去也是徒勞。”

　　田不易在一旁點了點頭，道：“沒想到萬師兄他竟然真的還活著，那到當初道玄師兄豈不是違背了…”

　　蘇茹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急道：“你亂說什么？！”

　　田不易翻了個白眼兒，嘴里嘟囔了兩句便不再說話了。

　　蘇茹這才又安慰水月道：“師姐，反正現在知道了萬師兄在這里，我們改天再來就是了。”

　　水月還想再說什么，卻又被蘇茹打斷，道：“師姐！萬師兄那么驕傲的人，估計也不想讓我們看到他如今的這副模樣吧。”

　　水月大師聞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祖師祠堂，這才被蘇茹拉著逐漸遠去。

　　待到空地上又安靜了下來，那祖師祠堂的陰影中一陣晃動下，老人的身影便又出現在了那里，他抬頭看著蘇茹等人離去的方向，臉上表情變幻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更深了。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片烏云，悄悄將明月藏在了身后，空地上逐漸暗了下來，連帶著老人的面龐，也隱藏在了陰影之中。

　　“萬劍一…萬劍一…”

　　一遍又一遍，他輕聲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