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回稟陛下,臣等自然不是為朱氏一族求情,只是此番朝中數十位重臣被下獄,關于這些人的處置,還需陛下給臣等一個明示,要以何罪論處。”
畢竟涉及到上百名官員,如果說再加上牽扯其中的勛貴的話,那可是一百多名朝廷官員,其中不少都是朝廷重臣。
現在這些人都在牢獄之中,可是這些人總是要做處置的,所以說朱厚照要以何罪論處這些官員,那就非常重要了。
如果說是以謀反之罪的話,那么這后果可就有些嚇人了,到時候直接或者間接受到牽連的人只怕是要達到上萬之多,遠超太祖之時的胡惟庸案,藍玉案的規模。
幾位閣老盡皆看著朱厚照,可以說朱厚照一念之差,到時候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因此而送了性命。
看著幾位閣老的神色反應,朱厚照也不是昏庸無道之君,自然明白。
深吸一口氣,朱厚照緩緩道:“幾位卿家的擔心,朕心中清楚,你們也不必擔心,朕會根據那些人的表現,分別做處置的。”
聽到朱厚照這么說,無論是焦芳還是王華等人盡皆松了一口氣,齊齊向著朱厚照拜了下去道:“陛下仁慈,乃千古圣明之君也!”
朱厚照卻是神色一冷道:“不過朕丑話說在前面,朕這次非常生氣,所以朕要殺一批人,只希望幾位閣老能夠幫朕安撫百官,朕不想再看到有人為這些大逆不道之輩,還有那建陽朱氏一族而上書求情。”
在朱厚照看來,他做為天子,無論是蔣冕等人的所作所為,還是朱氏一族刺殺天子之舉,那都是誅九族的謀逆之大罪,他肯開恩饒恕其中一些受到牽連的官員,那已經是天恩浩蕩了,要是再有人如同陳鼎一般,上書為這些人求情的話,朱厚照不惱火才怪。
因此朱厚照直接警告幾位閣老,否則的話,到時候就不要怪他這位天子發飆了。
焦芳等人對視一眼,齊齊向著朱厚照道:“陛下仁慈,臣等定會將陛下的一番仁心告知朝中文武。”
擺了擺手,朱厚照看了焦芳等人一眼道:“罷了,天色也不早了,朕也不留你們在宮中了,這一天這么多事情,怕是你們府中親人也都等的急了!”
朱厚照派了宮中內侍送焦芳等人回復。
隨著焦芳等人拜別,大殿之中就剩下了朱厚照還有楚毅以及幾名內侍。
朱厚照這才神色一垮向著楚毅道:“大伴方才怎么就不幫朕說話!”
以楚毅的威勢,如果說楚毅開口的話,自然是能夠讓朱厚照在面對內閣諸位閣老的時候壓力小上許多。
楚毅聞言神色一正看著朱厚照道:“陛下乃是一國之君,當圣心獨斷才是,正所謂天子一怒,血流漂櫓!想一想太祖、成祖,陛下不是要以兩位帝王為目標嗎,若是連朝中幾位閣老都壓制不住,又何以超宗越祖!”
朱厚照聞言不由一愣,漸漸的眼中閃過亮光,身上一股莫名的氣息仿佛是覺醒了一般,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楚毅看著朱厚照的變化,心中不僅生出幾分欣慰之感,在楚毅看來,朱厚照其實并不算一個合格的天子。
相比生殺予奪,盡在一心的朱元璋、征戰沙場,殺伐果斷的朱棣,朱厚照說到底乃是蒙受先祖蔭蔽的守成之君。
甚至可以說朱厚照連守成之君都差了幾分,但是朱厚照卻也是可塑之才,所欠缺的無非是一種心靈上的蛻變罷了。
當然,如果說有朝一日,朱厚照真正的成長為可以媲美朱元璋、朱棣這般的帝王的話,那么楚毅的處境明顯就會顯得非常之尷尬。
不過楚毅卻是沒有擔心過有朝一日會君臣反目,哪怕是朱厚照一點點的成長,怕是沒有個十幾二十年,也極難達到那般的程度。
甚至楚毅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看到朱厚照徹底成長起來的那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便離開這一方世界了,君臣一場,如果說楚毅對朱厚照沒有感情,那倒也罷了,他也不會花費心思扶持朱厚照,引領朱厚照。
正是因為這些年的君臣情誼,楚毅自然不愿意在自己有朝一日離去之后,朱厚照因為自身能力無法接掌乃至壓制自己為其培養的勢力而導致反噬重蹈覆轍。
十多年的感情又豈是等閑,他花費了那么大的心思,努力將大明自滑向深淵的道路上拉回來,自然是不想在自己離開之后,一切又回歸原位。
楚毅看著朱厚照,而朱厚照也同楚毅對視著,從楚毅的眼中,朱厚照感受到楚毅對他的那種殷切期望以及鼓勵,這讓朱厚照心中忍不住為之感動。
他這一生,除了孝宗皇帝之外,他沒有從其他人身上感受到如楚毅這般的真情,本就感性化的朱厚照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楚毅的手,忍不住真情流露道:“大伴…朕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時間一晃便是小半個月過去,可以半個月之前京師之中的接連變故漸漸傳開,無論是乾清宮大火,還是郭勛率軍圍攻紫禁城,又或者是大朝會之上,蔣冕等人逼迫太后選立儲君直接被天子拿下,這一個個勁爆無比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傳開,不知道讓多少人為之震驚。
江南繁華,魚米之鄉,物華天寶,人杰地靈。
雖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是揚州卻也不差。
揚州位于大運河之上,乃是以重要的節點,昔日隋帝楊廣巡游江南,便是停駐在揚州城。
做為江南的一處重要城市,因為大運河的緣故,所以南來北往之人眾多,自然而然消息也極為靈通。
隨著京師之中的消息傳來,對于普通百姓而言,京城中的變故對于百姓來說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會去關注,就算是換了天子,也不如朝廷一道減免稅收的政策對他們重要。
可是平民百姓不會關注京城風云變幻,但是對于江南的這些權貴、豪紳來說,不知道多少人一直都在盯著京城。
木齋公謝遷前往京師,可不是代表了他一個人,而是代表著江南大半的豪族、權貴的意志。
若非是如此的話,單單是憑借謝遷的影響力,在京中他能夠拉攏那么幾名官員陪他一起行變天之事已經是極限了。
可是謝遷背后站著的是大半個江南的權貴、豪紳,所以謝遷才能夠在京城之中如魚得水一般,輕易的便聚起了上百朝中重臣為其搖旗吶喊。
一座幽靜而又雅致的園林之中,十幾道身影此刻正神色肅然的端坐在廳堂之中。
為首之人卻是一身的孝服,眼眸之中隱隱流露出幾分厲色,此人正是江南謝家家主,謝銘禹。
謝銘禹做為謝遷長子,自小便跟在謝遷身邊,甚至謝遷當年在京城為官之時也將謝銘禹帶在身邊教導。
謝銘禹自身能力不差,憑借著自身才學考上了舉人,同樣也有官身,只不過謝銘禹卻是在謝遷被劉瑾逼迫致仕之后也隨同謝遷一同辭官回鄉。
別看謝銘禹辭官,可是他卻是接了謝遷的家主之位,執掌整個謝家,在其手上,謝家飛速的膨脹,家族實力幾乎暴漲了數倍之多,一躍成為江南數一數二的海商豪族。
就在不久之前,京城之中消息傳來,謝遷被楚毅生生逼死,謝家上下頓時如喪考妣一般。
別看謝遷已經致仕,但是謝遷為官數十年,在朝野上下所編織的那一張大網對于謝家來說簡直太重要了。
可以說謝家之所以能夠在短短不到十年當中便一下子實力暴漲那么多,正是有謝遷這么一個擎天白玉柱在,為謝家擋下了不知多少的風雨。
如今謝遷被楚毅逼死,等同于直接砍掉了謝家的一棵遮風避雨的參天大樹,如果說單單如此的話那倒也罷了。
謝家忠仆自京師日夜兼程傳回消息,朝廷已經傳旨揚州府捉拿謝家上下,這對于謝家來說,自然是彌天大禍。
一身孝服的謝銘禹看了看時間,緩緩道:“諸位,該來的此刻都來了,謝某也不多說廢話,今日請大家前來的目的,想來謝某不說,諸位心中也該清楚!”
說著謝銘禹目光落在一名青衫文士身上道:“莫兄想來也收到了京中消息了吧,那無道昏君已經下旨要捉拿我等滿門老小,錦衣衛的人怕是已經在路上了,最多幾日便要抵達揚州城,他這是要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啊!”
一身青衫的莫德不禁面色一變,咬牙道:“閹賊將家父下入大獄之中,那昏君竟不念家父服侍數代帝王之功,竟欲滅我莫家,謝兄有什么話盡管直說便是,今日大家聚在這里哪一家不是被昏君閹賊逼上了絕路!”
謝銘禹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一眾人,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正所謂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仇,天子昏庸無道,那么就不要怪我等反了這昏君了!”
“反了,反了!”
十幾名處境同謝家、莫家一般的家族之主一個個義憤填膺,高聲呼喝。
見到這般情形,謝銘禹微微點了點頭,沉聲道:“既然大家同心同德,那么謝某便為大家引薦一位能救我等脫離苦海之人!”
眾人不禁露出幾分疑惑之色,誰有這么的的能力,竟然能夠讓謝銘禹這般稱道,甚至稱對方能夠助他們脫離苦海。
他們都被逼到要造反的地步了,天子旨意已下,這天下間又有誰能夠幫他們脫劫!
說話之間,謝銘禹沖著側廳躬身一禮道:“恭請首輔大人!”
謝銘禹話音落下,在場一眾人不由面色一變,向著側廳入口看去,就見一道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看到來人的時候,不少人眼中閃過亮光,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對此人可是一點都不陌生,這位正是為天子所通緝的前內閣首輔楊廷和!
楊廷和的名頭在江南可是一點都不小,甚至可以說比起謝遷來還要大上幾分,楊廷和入了寧王府的消息只在極少數人之間流傳,可以說在場這些人,只有謝銘禹知曉楊廷和背后站著的是寧王朱宸濠。
看到楊廷和,一眾人向著楊廷和一禮,雖然帶著幾分敬意,但是神色之間卻是有所懷疑。
畢竟楊廷和自己都自身難保,難道還指望被天子所通緝的楊廷和去替他們向天子求情不成?
莫說楊廷和已經淪為朝廷重犯,恐怕就是楊廷和依然是內閣首輔,也救不了他們啊。
楊廷和目光掃過眾人,自然是將一眾人的神色反應看在眼中,嘴角微微一翹,捋著胡須道:“諸位,正如謝銘禹家主所言,楊某此來正是要給諸位指一條明路,一條通天之大道!”
莫德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向著楊廷和道:“還請楊大人明示!”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沖著楊廷和施以大禮道:“還請楊大人明示,若然能逃過此劫,我等定不忘楊大人之大恩大德!”
楊廷和緩緩道:“諸位,楊某不久之前蒙寧王看重,如今添為寧王府長吏,此來正是代表寧王邀請諸位助王爺共襄盛舉!”
“寧王!”
眾人心中不由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楊廷和竟然是代表寧王而來。
身在江南,大家對于寧王自然是不陌生,甚至以他們的關系網,對于寧王的一些不軌之舉動,那也是有所耳聞。
只是他們沒想到此番楊廷和竟然會代表寧王招納他們。若是以往的話,他們自然是要猶豫一番,可是現在他們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但凡是有一線希望他們都不會放過。
幾乎是沒有猶豫,一眾人便向著楊廷和道:“承蒙王爺厚愛,我等定不負王爺厚望!”
當初楊廷和拜訪江南幾大家族出錢出力,卻是避開了這些中小家族,就如謝家早就知曉楊廷和為寧王謀劃起兵之事,而在場的這些揚州大小家族卻是對此無有所知。
眼看眾人做出決斷,謝銘禹同楊廷和對視一眼,眼中流露出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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