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毛紀等人眼見胡明出頭立刻對視一眼,齊齊起身向著朱厚照拜倒下去,齊聲道:“臣等懇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殺劉瑾,誅楚毅。”
朱厚照就算是早就料到這些大臣此行就是為了逼宮而來,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的肆無忌憚。
可是一眼望去,朝中重臣十之七八盡皆在此,六部首腦來了大半,除了劉瑾的黨羽之外,可以說所有可以稱得上重臣的都在這里了。
朱厚照心中憋著一股子火氣,然則身為天子,他卻不能喜怒于色,可是那明黃色龍袍袖口之下,朱厚照握緊的拳頭緩緩松開,深吸一口氣目光一一從眾人身上掃過。
這些人都能夠感受到朱厚照目光當中所蘊含著的意味,但是他們可不管朱厚照心中到底怎么樣,反而是一個個抬頭向著朱厚照看去,目光堅定,以昭示他們的決心。
朱厚照松開拳頭,吐出一口氣道:“議事歸議事,地下涼,眾卿家快快起身,莫要傷了身子骨,否則就是國家之損失了!”
胡明昂著頭看著朱厚照道:“陛下若是不答應,臣等便長跪不起!”
一眾人齊聲道:“若是陛下不答應,臣等便長跪不起!”
朱厚照勃然變色,氣的原地踱步,轉過身來指著一眾人氣道:“你…你們…”
然而朱厚照只看到那一雙雙滿是倔強的面孔,這會兒李東陽看到朱厚照被氣的有火無處發泄的模樣,心中生憐,到底師生情分一場,微微一嘆,俯首拜倒于地:“臣身為內閣首輔,卻于任上發生邊鎮郡王造反之事,罪莫大焉,懇請陛下革去老臣一并官職、封賞,以安萬民之心。”
朱厚照看向李東陽,只看到李東陽目光誠懇,一剎那君臣對視,朱厚照一下子明白了李東陽之用意。
李東陽到底教導朱厚照多年,如何不清楚朱厚照的性情,現在群臣逼宮,然而朱厚照的性子卻是素來吃軟不吃硬,這要是沒有一個解決之法,恐怕君臣真的就會僵持在這里。
所以說李東陽挺身而出,為朱厚照化解此等僵局。
朱厚照如何不明白李東陽的一番苦心,然而李東陽如此,他又如何能夠以懲治李東陽為臺階呢。
朱厚照的性情注定他不可能會成為一個暴君,而李東陽眼見朱厚照猶豫的神色,不禁心中一嘆,再次叩首道:“陛下,天下萬民為重,江山社稷為重,安化王之亂,必須要有人負責,臣,有罪!”
心中一酸,朱厚照咬了咬牙,轉過身去,不敢去看李東陽那蒼老的模樣,良久道:“內閣首輔李東陽執掌內閣期間疏忽大意,失于監察,今除去內閣首輔之職以儆效尤…”
不過單單懲治李東陽顯然還不足夠,這一點只看胡明等人一個個盯著李東陽的神色就知道他們肯定氣壞了,說好了一起逼迫天子拿下劉瑾,可是李東陽突然之間主動承擔罪責,你把最大的罪責扛下來,讓他們如何再以此對付劉瑾啊。
劉瑾這會兒一張老臉頓時像綻放的花朵一般,眼中滿是陰狠之色盯著毛紀、胡明等人。
敢往死里弄他,等這次風波過去,他一定要讓這些人知道,他劉瑾也不是不敢殺人!
不過劉瑾卻是高興的有些早了,群臣逼宮,單單是一個李東陽受懲是不夠的,就聽得朱厚照道:“劉瑾執掌司禮監,疏于職守,特除去司禮監總管之職,閉門思過!”
劉瑾愕然,不過看到朱厚照面色不善的瞪著他頓時反應過來,咕嚕一下趴在地上向著朱厚照道:“奴婢知罪,定遵陛下之命,閉門思過!”
緩緩轉過身來,朱厚照面無表情的看著毛紀、胡明、楊廷和等人道:“眾卿家,朕如此處置,眾卿家可還滿意嗎?”
胡明張嘴想要說什么,不過這會兒楊廷和恭敬無比的拜下去道:“陛下處置公允,實為圣明之君主,臣等自是不敢有任何異議,謹遵圣命!”
毛紀等人對視一眼,同樣叩拜朱厚照,雖然說沒有能夠達成他們的目的,但是能夠將劉瑾除去司禮監總管之職,也就意味著劉瑾就像是失去了獠牙的惡狗,再無太大的威脅。
目送一眾文武重臣離去,朱厚照轉過身來猛地抓起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清脆的響聲傳出老遠。
遠處毛紀、楊廷和等人可以清楚的聽到朱厚照摔碎茶杯的聲音,不過幾人卻是神色平靜,緩步離去。
李東陽聽到那茶杯摔碎的聲音,腳步頓了一下,一聲輕嘆,略顯佝僂的身子向著朱厚照方向拜了拜,然后緩緩離去。
“氣煞朕也!”
朱厚照不禁怒喝道。
劉瑾趴在地上不敢動彈,這次的事情因他而起,可以說如果不是李東陽替他扛了一部分責任的話,看那一幫重臣的架勢,搞不好還真的能夠將朱厚照逼到絕境,到時候要么君臣失和,要么他被丟出來。
發泄了一通,朱厚照注意到劉瑾氣急道:“劉大伴,朕知你在宮外有一處府邸,這些時日你便卸下一切,在府中好生閉門思過吧!”
劉瑾心中一嘆,在張永、谷大用幾人幸災樂禍的目光當中,一臉頹然的道:“老奴謹遵圣命!”
朱厚照似乎有些心煩,轉過身去擺了擺手道:“大伴且回去吧!”
朱厚照何曾這般趕過他啊,劉瑾不禁身子一顫,噗通跪倒在地道:“陛下,這些時日沒有老奴服侍,陛下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
朱厚照背 對著劉瑾的身子微微一顫卻是沒有轉過身去,劉瑾一步三回頭離開了豹房。
這會兒谷大用端著一杯溫茶遞到朱厚照面前道:“陛下,喝口水,消消氣!”
張永站在朱厚照身旁道:“是啊,陛下,為了這些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朱厚照坐下身來,一臉的疲倦,帶著幾分怒意道:“他們竟然敢逼迫于朕,朕若是不答應,他們想要做什么?”
聽著朱厚照的咆哮聲,谷大用、張永低著頭根本就不敢接話,這話是能接的嗎?
幽幽一嘆,朱厚照遙望江南方向緩緩道:“朕突然之間有些想念楚大伴了,想來當初他在嵩陽書院大開殺戒,也是被那些人給氣壞了吧!”
張永、谷大用不禁面面相覷,同時心中一緊,朱厚照這是準備將楚毅召回嗎?
好不容易等到劉瑾被搞下去了,二人正盤算著如何才能夠更進一步,坐上那司禮監總管,大內第一人的位置上。
結果現在朱厚照竟然提起了楚毅來,以楚毅在朱厚照心目當中的地位,再加上楚毅在大內一眾大小太監當中的風評和威望,一旦朱厚照將其召回的話,那么司禮監總管的位子只怕就真的與他們無緣了!
對視一眼,谷大用深吸一口氣道:“陛下,您也看到了,毛紀、胡明那些人擺明了是針對劉瑾、楚毅他們二人,您都被迫拿下首輔李東陽大人的位子,劉瑾公公也被迫除職閉門思過,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就此罷手,要知道那反王朱寘鐇的檄文之上可是有楚毅督主的名字呢!”
朱厚照不由的一怒,猛地一拍茶幾道:“朱寘鐇造反,他們可以推到李大人、劉大伴他們身上去,可是關楚大伴什么事?”
張永道:“可是陛下忘了嗎,楚毅執掌東廠,卻是有監察文武百官之權!朱寘鐇造反,真說起來的話,楚毅也有失察之罪。”
聽了張永的話,朱厚照不由得怒急而笑道:“可笑,真是可笑啊,若是按照這般的邏輯的話,那西廠、內行廠乃至錦衣衛統統都有失察之罪,還有就是滿朝文武更是脫不了干系!”
谷大用瞪了張永一眼道:“陛下息怒,這些文臣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們一張嘴巴能夠將死人說活,將活人說死,我們知道您想念楚督主了,但是為了楚督主好,近期之內陛下還是不要將其召回,否則的話,誰也不知道那些文武會不會將矛頭指向楚督主。”
朱厚照憋了半天,氣急道:“氣煞朕也!”
傍晚時分,楊廷和府上,一道身影從后門悄然進入。
書房之中,楊廷和、毛紀幾人看著那趕來的身影,不是張永又是何人?
張永在朱厚照身邊幾名親近內侍當中存在感并不太高,不像楚毅執掌東廠兇名在外,劉瑾執掌司禮監、內行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如谷大用執掌西廠,所以說張永的存在感一直度被劉瑾他們幾人壓著。
楊廷和沖著張永拱手道:“張公公,陛下那里如何?”
張永笑了笑道:“諸位大人大可不必擔心,陛下雖然發怒,可是卻是無可奈何,并且喝令劉瑾這些時日哪里都不許去,于府中閉門思過。”
說著張永眼中閃過一道寒光道:“不過陛下卻是提及了一個人,我想諸位大人一定會非常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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