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人一山
王道靈本是青城山里的癩蛤蟆成精，曾經與白素貞有過舊怨。
但王道靈也算是福緣深厚的一類小妖。
被白素貞從青城山逼退后，便碰到了北茅山祖師陶弘景，成為陶弘景座下弟子。
陶弘景雖然成道時間不長，也就幾百年的光景。
但其福緣深厚，運道昌隆，在人間延續了上清道統，也算是一個人物。
這人很是識時務，在人間時，為了免遭劫難，選擇了佛道雙修。
想不到幾百年后，他依舊喜歡左右逢源。
陸鳳秋對這樣的人物，說不上好惡，他也能理解此人的作為。
想必定是靈山佛界的菩薩出面，提點了此人一番。
王道靈走了，離開了杭州，應該不會再出現。
若是再出現，也不敢再找白素貞的麻煩。
陸鳳秋在鎮江府金山寺顯圣之時，在短短半個月之內傳遍大江南北，便是坐在金鑾殿上的皇帝，也聽說了此事，特意派人四處打聽關于青云子仙師的行蹤。
這世上誰人不想得長生？
縱觀歷史長河之中的皇帝，越是雄才偉略，便越是在年老之時，想要得到長生不老之術。
更有甚者，在位之時，便時常煉丹吞丸，以求長生。
當朝皇帝已經剛過知天命之年，雖然算不上很老，但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金山寺的法海禪師吞服青云子仙師所賜下的仙丹返老孩童，可以說是讓這位老皇帝的心里癢癢的很。
若論權勢富貴，這普天之下，他已然登極。
但生老病死，他也一樣逃脫不得，他也想返老孩童，枯木逢春，再煥發出新的生機。
老皇帝的心思，被當朝太師梁太師摸的一清二楚。
梁太師上乘皇帝，說自己與那法海禪師有舊情，是故人，可以請法海禪師到京師一敘，詳細垂問其中詳情。
老皇帝一聽，當即龍顏大悅，讓梁太師全權辦理此事。
于是，梁太師一封書信遞到鎮江府金山寺。
法海接到書信之后，也沒有推辭，便進了京城，并且在宮廷之中見到了老皇帝。
老皇帝親眼看到法海之后，兩只眼珠子簡直都要掉出來，連連追問法海，青云子仙師的下落。
在老皇帝的一連追問之下，法海只得說了一句。
“青云子仙師來去無蹤，貧僧也不知仙師的落腳之地，不過，若是非要讓貧僧說仙師最可能在何地落腳，恐怕那就應該是杭州府了。”
法海是真不知道陸鳳秋的下落，畢竟他知曉陸鳳秋的真實身份是妙樂天尊，似這等大神，怎么可能在凡間落腳。
他之所以說是在杭州，是因為他想起了白素貞在杭州府。
妙樂天尊為了了結他和白素貞之間的因果，不惜親自走一趟金山寺。
可見天尊對于白素貞還是十分關照的。
那么天尊最可能出現的地方，那自然便是杭州府了。
老皇帝可不管法海到底怎么想的，他只需要一個結果。
很快，杭州府知府上報朝廷，說是有了青云子仙師的消息。
于是，老皇帝讓梁太師派人，親自前往杭州府求見仙師，務必將仙師請到京師。
梁太師也不含糊，知道這事若是辦成了，便是大功一件，定然能討得老皇帝的歡心。
于是便派自己的親兒子出馬，帶著人朝著杭州府奔去。
而此時的仙師陸鳳秋，正帶著他的小道童鹿小花在錢塘縣的街面上四處閑逛。
錢塘縣在杭州府治下，離杭州城并不遠。
“老陸，我們要去哪兒啊？”
鹿小花抬頭，有些不解的看著陸鳳秋。
陸鳳秋笑道：“四處走走，順便去看一看許仙。”
鹿小花一聽，立馬打起精神來，道：“找許仙做什么？”
陸鳳秋高深莫測的說道：“自然是替他指點迷津。”
鹿小花有些疑惑。
錢塘縣的臨街藥鋪。
許仙依舊和往日那般，在藥鋪里給人抓藥，閑暇時，再看看醫書，有什么不懂的，便去問一問坐堂的掌柜。
只是，許仙的精神頭兒看起來并沒有那么足，經常會走神，還會時不時的看一看門外。
好似在等什么人，時不時臉上還會有些懊惱之色。
這時，藥鋪的伙計在外面喊道：“漢文，有人找！”
正手捧著醫書的許仙，聽到這聲音，當即撂下醫書，便朝著門口奔去。
結果，跑到藥鋪門口的許仙，卻發現門外哪里有什么人，路上的行人倒是有不少。
“阿福，人呢？誰找我？”
許仙看著在藥鋪門口站著的伙計，一臉疑惑的問道。
那喚作阿福的伙計一臉曖昧的看著許仙，笑道：“我逗你呢，怎么著，漢文，你是不是以為那兩位姑娘又來了。”
許仙聞言，臉上略顯尷尬，沒好氣的說道：“阿福，你說什么呢，你若是再捉弄我，我就和掌柜的告你的黑狀！”
阿福笑瞇瞇的說道：“漢文，別不好意思嘛，那兩位姑娘隔兩日便來尋你一次。”
“可自從上次來了之后，這已經隔了四五日了，那兩位姑娘卻是再也沒來。”
“漢文，你說，是不是你想腳踩兩只船，要了那白姑娘，還想要青姑娘，結果，被人家兩姐妹發現了，便再也不理你了。”
許仙聞言，一臉氣急，道：“阿福，你再胡說八道，我可真就生氣了！”
阿福見狀，笑了笑，攤手道：“開個玩笑嘛，行行行，我不說了還不成。”
許仙一甩袖子，氣呼呼的正朝著藥鋪里面走。
這時，只聽得那邊街上傳來一個聲音。
“許呆子，你是在找我和姐姐嗎？”
許仙聽到那聲音，當即轉過身去，只見在那邊街頭，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正相互挽著手臂，朝著這邊款款走來。
阿福見狀，當即說道：“啊呀，漢文，快看，是青姑娘和白姑娘來了，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迎一迎去。”
許仙聞言，下意識的跨出腳去，想上前去迎一迎，但卻不知突然間想到了什么，這跨出去的腳卻是又慢慢收了回來。
阿福看到許仙這副模樣，不禁搖頭嘆息道：“唉，還真是傻人有傻福，那兩位姑娘也不知道看上你許漢文什么了。”
說罷，阿福朝著藥鋪里走去。
許仙愣在原地，腦海之中卻是回想起了，這大半個月來發生的種種事情。
初見白素貞時的驚艷與癡迷。
親耳從白素貞口中得知她是千年蛇妖之時的惶恐與不安。
本以為這一場無疾而終，從來沒有開始過的緣分，就會從那一日之后畫下一個句號。
但事實并不是這樣的。
他越是想忘記白素貞，越是想將白素貞的影子從自己的腦海之中剔除，白素貞的影子卻越是在他的腦海之中變得清晰。
夜里，常常孤枕難眠，輾轉反側之際，許仙更會想起白素貞的一顰一笑，好似都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可是，她是妖啊。”
“她是一條長蟲......”
許仙在心底這樣勸慰著自己。
人和妖怎么能相戀呢？
人和妖怎么能走到一起呢？
許仙以為，時間會是最好的療傷藥，但是，當白素貞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便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十分離譜。
這些日子以來，白素貞和小青幾乎隔上幾日便會來藥鋪找他。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硬下心腸來，躲著不見二人，但是到了后來，他的心卻是再怎么也硬不起來了。
或許，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強硬的人，也不是一個能對別人強硬的人。
“許仙啊，許仙，你到底是怎么了？”
許仙在心里這樣問著自己。
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著了什么魔。
“難道這便是情？”
“越是得不到，便越是躁動。”
“越是禁忌，便越是令人渴望。”
許仙以前也偷偷看過一些帶顏色的書，描寫男女之間那種朦朧情愛的感覺的書。
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陷入到這等境地。
“許呆子，許呆子，你發什么愣呢？”
小青在許仙的眼前揮著手，將許仙拉回了現實。
白素貞朝著許仙微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許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許仙勉強一笑，道：“是啊，又見面了。”
說著，許仙便要往藥鋪里面走。
這時，小青卻是一把揪出了許仙，道：“許呆子，你不準走！”
“今天，你可是要給我姐姐一個答復！”
“你到底要什么！”
小青的嗓門有些大。
而且她一個姑娘家揪住了一個男子，還說什么“你到底要什么”之類的話。
霎時間，便引得來往的行人紛紛注目。
就連藥鋪里抓藥的人也是朝著門口看來。
許仙被小青這么一抓，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許仙急忙說道：“小青姑娘，你先放開我，我今天肯定給你和白姑娘一個答復！”
小青道：“不行，你現在就說！”
“你這人見天的推三阻四，見了你，你就跑！”
“好歹也是個男人，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把事情給說明白了？”
“磨磨唧唧的，比娘們兒還娘們兒。”
“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和姐姐一個明確的說法，本姑娘就不放你了！”
小青這話，頓時引得街上的行人停下了腳步，沒一會兒工夫，便圍成了一圈，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更有人嘀咕道。
“莫不是這小子欠了人家姑娘的錢？被人家追債的追上門來了？”
“不不不，我看倒像是那小子騙了人家姑娘的感情，玩弄了人家姑娘，被人家姑娘追上門討要說法來了！”
“去去去，那兩個姑娘的身姿樣貌樣樣不差，怎么可能被那一看就是書呆子的小子玩弄了感情，要我說，定然是那小子借錢不還，欠債不還！”
人圍的越來越多。
許仙是滿臉的尷尬。
小青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就這么揪著許仙的衣領子。
白素貞在一旁看著，咳嗽兩聲，道：“小青，不要胡鬧，你先放開許公子。”
小青回頭，朝著白素貞道：“姐姐，你可不能心軟，我要是不逼著這許呆子，他估計再過一年也不會給姐姐一個答復！”
隨即，小青回頭看向許仙，道：“許呆子，你趕緊的說，到底是要權還是財！”
許仙欲哭無淚，道：“小青姑娘，我都說了好多遍了，我不要權，也不要財！”
“我不需要白姑娘報恩啊！”
小青瞪眼道：“你說不要就不要！不行！你必須要！”
就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道聲音。
“小青，放開許仙吧。”
小青聞言，當即回頭道：“誰啊，敢管姑奶......”
話說了一半，結果看到從人群中走出的身影，便急忙便將那半句咽了回去。
小青立馬松手，一臉尷尬的看著陸鳳秋。
陸鳳秋擺了擺手，示意小青不要說話。
陸鳳秋看了看許仙，又看了看白素貞和小青，道：“你們三個，跟我來。”
說罷，陸鳳秋便轉身離開。
白素貞瞪了一眼小青，小聲道：“讓你別胡鬧，這下被天尊逮了個正著，看你怎么收場！”
小青嘟囔著嘴，道：“姐姐，你說天尊是不是生氣了啊。”
白素貞搖了搖頭，嘆道：“跟上去看看吧。”
小青回頭，瞪了一眼許仙，道：“哼，都怪你這個許呆子。”
許仙一臉錯愕，看了看前面已經走遠了的陸鳳秋，臉色微微一變，然后跟了上去。
西湖水上，一葉扁舟在湖水之中輕輕蕩漾。
春風吹拂，碧波倒影。
船上倩影坐在艙內，似乎別有一番滋味。
陸鳳秋站在船頭，輕聲說道：“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前世的緣分，無論是真是假，無論是刻意還是有意，終歸是結下了緣分。”
“既然已經發生，便不能回避。”
“許仙，本尊且問你，你覺得白素貞如何？“
許仙站在陸鳳秋的身側，不知為何，焦躁了多日的心似乎一下子變的安定下來。
許仙聽到陸風秋的話，下意識的想要回頭看去。
“無需回頭，放心，她們聽不到你我的聲音，你只需當她們都不存在便好。”
陸鳳秋又道。
許仙聞言，遲疑片刻，然后緩緩說道：“白姑娘人很好。”
陸鳳秋道：“但她是妖，讓你心有顧忌，對不對？”
許仙深呼一口氣，點頭道：“人和妖注定不能結合，我雖然對白姑娘有意，但我無法跨出那一步。”
陸鳳秋笑道：“可是，你又貪戀她的美色。”
許仙當即否定，搖頭道：“不，我并非貪戀白姑娘的美色。”
陸鳳秋回過頭來，盯著許仙，道：“那你到底在糾結什么？”
許仙一臉迷茫，頹然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糾結什么，請道長指點迷津！”
陸鳳秋笑了笑，道：“許仙，你可知自己的名字為何喚作許仙呢？”
許仙道：“我自幼由家姐拉扯長大，聽家姐說，我的名字好像是和一位道長有關。”
“聽家姐說，我出生時，和別家的孩子不同，別人家的孩子一出生便哇哇大哭。”
“我出生時，卻是咯咯大笑。”
“恰巧那時，我家門外路過一位道長，我父請那位道長進門看我是不是被什么妖邪附體，那道長看了我之后，便說什么一人一山空許愿，二人同舟過重山，那位道長說我命中有仙緣。”
“我父母聽了十分高興，于是便給我取名許仙。”
陸鳳秋道：“世上的有些事，是早已經注定好的，無論你如何掙扎，也無法逃離那條既定的軌道。”
“許仙，你愿聽一聽本尊的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