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攻心為上
無天看著陸鳳秋，臉上泛著笑意，眼中多了幾分欣賞之色。
縱觀三界，漫天神佛，能勾起他心中興趣的著實寥寥無幾。
但眼前這個不知根腳何處的青云子，卻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剛才那青云子并非是在說假話，而是出自本心。
那青云子的確是在建議他現在就將這滿殿的諸佛菩薩都給殺了。
那隨心所欲的模樣，像極了從魔界中走出的大圣。
無天不疾不徐的看向陸鳳秋，道：“你不怕我連你也殺了嗎？”
陸鳳秋笑道：“當然怕，貧道修道只求長生，怎能不怕死？”
“但貧道知道無天佛祖并非弒殺的魔頭，而是真正有志改變三界的佛。”
無天嘴角彎起一些弧度，仿佛十分意外，他幽幽說道：“這漫天神佛都認為我是魔頭，你卻認為我是佛？”
“你是真心，還是假意？”
“你心中藏著一團火，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嗎？”
陸鳳秋一臉平靜的說道：“到了你我這個層次，有說假話的必要嗎？”
“何為魔？何為佛？”
“并非從魔界出身便就是魔，從佛界出身便是佛。”
“佛界有如同阿難、迦葉這般敗類，魔界有無天佛祖這般人物。”
站在一旁的阿難、迦葉聽到陸鳳秋突然說到他二人是佛門敗類，臉上十分不自然，恨恨的瞟了陸鳳秋兩眼。
陸鳳秋繼續說道。
“佛圓滿覺悟了真如自性，魔也是覺悟了真如自性，只不過佛順應自性，魔不順應自性而已。”
“無天佛祖之所以能執掌三界，乃是天道定數。”
“天道之下，蕓蕓眾生，本就是一視同仁！”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想必諸位都聽說過。”
“佛家講究眾生平等。”
“這眾生，在貧道看來，便是這三界內外所有的有情眾生。”
“無論是仙佛，還是神魔，亦或者是凡人，還是那地底的螻蟻，都是這蕓蕓眾生之一。”
“既然都是蕓蕓眾生，是佛是魔，又有何區別？”
無天聞言，微微頷首，眼中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這時，站在大殿后面的唐三藏卻是忍不住出口道：“真人此言差矣！”
“魔就是魔！魔是這世間一切邪惡的化身！”
“魔是打破這世間一切美好的邪惡。”
“魔頭又豈能與蕓蕓眾生相提并論！”
“若由魔頭掌管三界，那三界定然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凡間必將戰亂四起，百姓必將民不聊生。”
陸鳳秋聽到此言，回首看向唐三藏，笑道：“三藏，想不到三百年未見，你是愈發的耿直了。”
唐三藏朝著陸鳳秋雙手合十道：“多謝真人剛才出手相救，三藏感激不盡。”
“然而，三藏并不能因為真人救我一命，便向魔頭低頭！”
陸鳳秋微微頷首，道：“三藏，你成佛三百年，在靈山參禪聽法，可還記得三百年前，你與貧道打過的那一個賭？”
唐三藏聞言，面帶慚愧之色，雙手合十道：“當然記得。”
陸鳳秋道：“三百年過去了，那大乘真經傳入中土已然三百年，三藏不會不知道如今的中土是何等模樣吧。”
唐三藏聞言，臉上的慚愧之色更加濃重，他這三百年間時不時的也會從靈山外出，前往中土觀察，自然知曉如今的中土早已經重新陷入了戰亂之中。
中土并沒有因為那大乘真經而變的更加美好，反而又陷入了戰亂兵戈之中。
唐三藏悠悠一嘆，人間匆匆三百年，真經也無法救世人于苦海中。
“真人，那一賭，貧僧輸了。”
“真人有何差遣，單憑真人吩咐，但若是真人想要借此要三藏臣服于此魔頭，三藏寧死不屈！”
唐三藏意定聲沉的說道。
陸鳳秋微微一笑，道：“三藏啊三藏，你也太小看貧道了。”
“貧道今日雖然是來給無天佛祖道賀的，但貧道并非是無天佛祖的手下，也無意給無天佛祖當說客，讓你就此改換門庭。”
“貧僧今日前來，是想告訴爾等，魔漲道消三十三年，乃是天道定數。”
“如來未必代表的就是就是正義與公道，而無天佛祖也未必就是你們眼中的魔頭。”
“世人總是習慣以固有的眼光去看待一切新興的事物，偏見與傲慢，不僅僅存在于凡人的身上，便是在場的諸位也一般無二。“
“越是活的久，便越無法接受新出現的東西。”
“縱觀三界神佛，能心平氣和的不帶有傲慢與偏見看待無天佛祖執掌三界的少之又少，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若無天佛祖真是無惡不作的魔頭，那不等貧道前來，諸位已然身死。”
“以無天佛祖的法力，想要滅殺諸位，可不是什么難事。”
“然而，他并沒有這么做。”
“三藏，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唐三藏聽到這里，臉上露出思索之色，但他腦海之中又想起，三百年在香積殿中，如來佛祖曾與他言，這青云子乃是三界之中少有的異數，若是再見他時，定要盡量避免和他接觸，避免和他說話，小心著了他的道兒。
這時，一旁的觀音菩薩看到唐三藏陷入沉思之中，似乎被陸鳳秋觸動了心神，當即開口道：“無天不殺我們，定是有諸多算計在其中。”
“三藏，莫要著相了！”
唐三藏一聽，當即清醒過來，他贊同道：“沒錯，無天之所以不殺我們，定是有諸多算計，無非是想要我們聽命于他罷了！”
“這偌大的佛界，若無我等諸佛菩薩，豈不是要亂了套？”
“三界若是要讓妖魔執掌，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陸鳳秋聽了，卻是搖頭失笑道：“三藏，這世上缺了誰都一樣過活。”
“沒了你們這些諸佛菩薩，還會有新的諸佛菩薩出現。”
“無天佛祖之所以不殺你們，的確是想要讓你們皈依，但更多的是因為無天佛祖心有大愛，志在三界，這又有何錯？”
“若是你們沒有價值，何須你們皈依？”
“但若是你們就此認為，佛界缺了你們玩不轉，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諸佛菩薩一聽此言，當即搖頭不已，紛紛出言道：“簡直謊繆！”
“無天乃是魔界大圣，魔羅化身，豈能有大愛？”
唐三藏更是出言道：“真人，如來佛祖圓寂前，曾經和我等詳細說過這無天的來歷。”
“這無天乃是魔羅化身，魔界大圣。”
“三百年，甚至還曾經派人搶過那大乘真經。”
“如此魔頭，豈能有大愛？”
陸鳳秋笑道：“三藏，想必三百年前，你取經之時，如來還和你說過只要取得大乘真經，便能普度眾生，然而三百年過去了，世間該是什么模樣，還是什么模樣。”
“并沒有因為大乘真經變得更加美好半分。”
“你怎么就知道如來所言，就一定是真的？“
“你又怎知，其中沒有隱情呢？”
“三藏，凡事不能只聽別人說，聽別人講，認識一個人，需要自己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最重要的是用心去感受！”
“三藏，你且細細回想你的前世今生，你應該知曉，這世上的人和事并非單純的以黑白來論。“
“你前世為如來二弟子金蟬子，只因為在如來講法時打了個盹兒，便被如來罰入凡間，遁入輪回。”
“從那一世，到這一世，已然是你的第十世。”
“西行路上，妖魔為了吃你的唐僧肉，可謂是煞費苦心。”
“然而，吃一口唐僧肉，便真的能長生不老嗎？”
“你大可以去試試，割下你的一塊肉，扔給妖怪嘗嘗，看看到底能不能讓妖魔長生不老。”
“三藏，你經歷諸多劫難，難道沒有想過，這取經途中諸多劫難因何而來？”
“你難道沒有想過，這吃唐僧肉能長生不老的說法從何而來？”
“三藏，你是聰明人。”
“這十世輪回，前九世，你皆被人吞進了肚子里。”
“雖然在你們佛家弟子看來，肉身不過一副臭皮囊，但三藏你真的能忘記那十世之苦嗎？”
隨著陸鳳秋的話音落下，唐三藏的臉色有了變化。
他站在那里，雙手合十，腦海中勾勒出了往日的種種。
那諸多苦難，似乎都在一瞬間涌入他的心頭。
唐三藏雙手合十，口中念著“阿彌陀佛”，最后更是直接閉上了雙眼，對外充耳不聞。
一旁的觀音菩薩見狀，眼中滿是擔憂，她看向陸鳳秋，一臉防備的說道：“你到底是何人？”
“為何要替無天說話？”
陸鳳秋笑了笑，道：“觀音尊者，我不是在為無天佛祖說話，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就事論事而已。”
“如來只說無天佛祖是魔界大圣，魔羅化身，但卻是沒告訴過你們魔羅如何出現。”
“魔羅如何而來？你們可曾知曉？”
殿中的諸佛菩薩臉上露出疑惑之色，觀音菩薩道：“莫非真人知曉魔羅來歷？”
這時，坐在黑蓮之上的無天開口道：“真人，慎言。”
陸鳳秋轉過身來，看向無天，道：“無天佛祖，既然你志在三界，就應該直面自己的本心。”
“想要改天換日，以你現在的狀態可是不行的。”
“這天，可不是說換就換的。”
“雖然天道定數之下魔漲道消三十三年，但是如果三十三年之后，如來回來了呢？”
“如來老謀深算，你來時，他十分干脆的便轉世去了。”
“你難道不覺得事有蹊蹺嗎？”
“佛界可是如來的大本營，這幾百年間，無天佛祖你之所以無法從魔界進入三界，是因為天道不允許你進入。”
“然而，天道可不會不允許如來進入佛界。”
“的確，天道定數之下，魔漲道消三十三年，但是你不覺得你接掌靈山太過順利了嗎？”
“如來若有心和無天佛祖爭雄，恐怕無天佛祖想要接管靈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的確，以你的法力如今足以稱雄三界。”
“但是在今日之前，你可曾算到了貧道的出現？”
“況且即便如來三十三年之后無法歸來，但你想改變三界，根本不是打敗一個如來就可以辦到的事情。”
“三界蕓蕓眾生，你有想過如何讓弱小者有尊嚴的生存下去嗎？”
“你主宰三界到底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成為另一個如來？還是成為你理想中的佛？”
無天的臉色終于發生了變化，陸鳳秋的話對他的心神有了極大的觸動。
他突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是驕傲和冷酷的化身。
他從魔界進入三界之后，一路順風順水，讓他以為這是天道定數的加持，所以無人敢觸其鋒芒。
但如今想來，細思極恐。
如來來去自如，很可能是順水推舟。
他好像真的疏忽了什么東西，他雖然成為了三界新的主宰，但三界之內的某些人和事還真的不再他的掌控之中。
就比如說眼前的這個青云子。
在他趕走如來之后，本以為已經勝券在握。
但是如今看來，事情絕非如此簡單。
天道定數，天道定數。
如來不可違逆天道定數。
他也一樣不可違逆天道定數。
青云子說的對。
如來老謀深算，這一次卻是連手都沒有出，就直接圓寂去了，看來他的后手一定布下了不少。
除了轉世靈童和那十八顆舍利子，一定還有什么地方是他忽略掉的。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這青云子在問他，有沒有想好如何改變三界。
是啊，如何改變三界呢？
改變三界，真的是打敗如來就能做到的事情嗎？
無天蹙起了眉頭，他閉上眼睛，搜尋三界，片刻后，無天又睜開了眼睛。
無天看向陸鳳秋道：“不知真人為何要幫我？“
陸鳳秋微微一笑，道：“因為貧道也想改變三界之內神人佛魔不平等的地位。”
“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貧道想要從無天佛祖身上得到一件寶貝。”
無天平靜的問道：“是什么寶貝？”
陸鳳秋如實回道：“你的元神黑蓮！”
這話一出！
大殿中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很多！
大殿中無天的那些手下，都一臉防備的看向陸鳳秋。
而那些諸佛菩薩也不知陸鳳秋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一會兒在幫無天說話，一會兒又要取無天的元神黑蓮！
就連觀音菩薩這樣的智者也無法了解陸鳳秋的意圖。
無天死死的看著陸鳳秋，仿佛要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來。
“你難道真的不怕死嗎？”
無天身子前傾，看著陸鳳秋，冷酷無比的說道。
陸鳳秋笑道：“真佛面前不說假話。”
“佛界天界之中充滿了虛偽與不堪，若是因為貧道說了真話，無天佛祖就要打殺貧道。“
“貧道也無怨言。”
“因為，貧道若想走，無天佛祖也留不下貧道。”
“待無天佛祖圓寂之時，貧道再來取你的元神黑蓮，反倒是簡單了許多。”
“無天佛祖，你覺得如何？”
陸鳳秋身上散發著強大的自信。
他看著無天，并不怕無天出手。
他既然敢來，自然是準備了萬全之策。
無天的秉性他是清楚的。
這是一個有理想的魔頭。
他的善念一直留存著，雖然被他封在了黑蓮之中。
但他并不是真正的無情，所以才會有白衣無天出現。
正所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面對無天這種法力超絕的人物。
當然是能逼逼，就不動手，打架多費勁，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的事情，當然是要可勁兒的忽悠。
無天現在剛過執掌靈山，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但是卻被他澆了一頭冷水。
無天是個聰明人，他現在應該已經清楚三界的水很深。
絕非是他坐上了三界至尊的位置就能為所欲為的。
他想要改變三界，必須有人幫襯。
當然，如果無天對他的話置之不理，那他只能是等三十三年之后再來找無天了。
無天看向陸鳳秋，身上的寒意漸漸消散，只聽得他淡然說道：“真人遠道而來，辛苦了，還請真人在一旁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