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燃看到熟人有些愣神,二人相別不過兩月,卻似好久不見。
不過步闌珊可沒有認出魏燃來,繼續說道:“這位軍爺,河州剛經戰亂,絲綢商路斷絕,人家造紙鋪子的貨物一直積壓著,難不成你想幫人家采購不成?”
掌柜的連忙點頭,“這位姑娘說得沒錯,商路斷絕,造紙作坊已經很久沒有開工了,積壓的庫存都銷不出去嘞。”
魏燃正想掏出母親的信物時,卻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與步闌珊打起招呼來。
“咦?這不是棲霞劍派的步師侄嗎?上次重陽節在終南山與令師一別,今日還甚是懷念。當日論劍,令師劍道通神,當真讓貧道非常佩服啊。”
說話之人是個穿著絲質道袍的中年男子,下巴蓄著長須,非常飄逸。神態溫文爾雅,身形頗長。身邊跟著四個穿著統一服飾,腰懸長劍的年輕弟子。
步闌珊看見來人,跳下了駿馬,微笑著拱手行禮,“原來是常前輩,數日前路過崆峒,卻未上山拜見,還望前輩見諒。”
魏燃聽到兩人對話,這才想起重陽節已過,那么在終南山召開的討伐自己的武林大會,也已經結束了咯,卻不知一群名門正派談出了些什么東西。
在步闌珊與這個崆峒派姓常的前輩寒暄時,阿離的聲音傳到心底。
“這個人是崆峒派掌門,叫常玄一,也是我所感知的另外一個奪靈節點。別看他現在也就是中年的模樣,實際上年齡已經超過八十了,只不過功力深厚,有了返老還童的跡象。”
魏燃心下一怔,手上松了勁,被那掌柜趁機關上了門,甚至還聽到門杠栓上的聲音。
這番動靜引得旁邊眾人都看了過來,正好看到魏燃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樣。
常玄一身邊幾名弟子都是嗤笑,其中一人擠眉弄眼道:“這武威軍中的無賴,定然是被步姑娘的傾城美貌看癡了,竟如一個呆子一般。”
常玄一喝斥道:“閉嘴,休得胡言亂語!師侄,不妨到前面酒樓一敘,這河州地界,雖然你我皆為客,但老道畢竟先來一步,就由我來做這個東吧。”
步闌珊客氣兩句,便與常玄一一同離去。
魏燃則在心里通知阿離道:“阿離,想辦法偷聽一下他們說話,應該會涉及到一些武林中的事件。我之前無意中裝扮的血河尊者,似乎與這個崆峒掌門有舊怨,極有可能會聊到血河尊者,正好去了解一下。”
阿離抱怨了一句,“我現在整天在街上裝流浪孩童,都不知有幾波花子來拐騙了,你就不能別這么使喚我!”
“這我不是沒辦法變成老鼠或者小狗嗎。”
阿離罵了魏燃兩句,街角便看見一個穿著破爛臟兮兮的孩童悄然跟去。
魏燃則強行推開了程氏造紙坊的大門,將頂在里面的門杠都震成了兩半。
掌柜在里面顫聲道:“本月我們造紙坊已經給武威軍納過稅了,這位軍爺莫要做得太過。”
魏燃直接將臨走前,他養母交給他的玉麒麟信物拍到了掌柜面前。這玉麒麟是程家自家的玉匠雕刻,有獨特的印記可以看出所持之人的身份地位。
所以掌柜看到這個玉麒麟的時候,稍微呆了一下,仔細辨識之下,狐疑的看著魏燃。
“閣下哪來的玉麒麟。”顯然仍不相信魏燃。
“你就別考驗我了,這玉麒麟信物是程家大女、李氏平妻程氏的隨身玉飾,前段時間交給了她的兒子李定國,明白了嗎?”
聽到程家大女,還有李定國這幾個字,掌柜精神立刻一振,再次將大門關上,客客氣氣邀請魏燃進入到內間,并奉上了熱茶。
“原來這位軍爺認識我家大公子,只是我家大公子現在情況…”
“你既然知道他情況特殊,就別問那么多,我只問你,你是否忠于程家?”
那掌柜有些惱怒的說道:“軍爺這是說的什么話!老朽自幼在程家長大,得蒙程家門庭養育,才得如今地位,怎么可能不忠于程家?”
“那好,李家大公子現在需要你們幫忙,你們可愿出力?”
掌柜說道:“若是在關中或者隴西,老朽還會顧慮一下是否會牽連主家,不過這河右邊鎮之地,極近西域,王法卻是管不了那么多的。所以請大公子那邊盡可放心,若是短了銀兩,這造紙坊雖然停工兩個月,卻還有不少銀兩窖存,大公子那邊盡管開口便是。”
魏燃沉吟一會兒,“李兄弟那邊倒是不缺銀兩,不過他現在與我正謀劃一件大事,目前才剛剛起步,希望得到母親這邊支持,卻不能讓李將軍知道。”
掌柜愕然,“李氏與程氏乃是一家人,大公子與軍爺要做什么大事,卻是不能讓姑爺知道?”
魏燃暗想,養父忠于朝廷,一旦知道自己有意發展軍勢割據一方,豈會答應?
“此事機密,不能說與你知道,你可知在河州之地,真正管事的人是誰?李兄弟需要與他詳談。”
掌柜沉吟一會兒,說道:“老朽明白,不知軍爺明日是否有空。如果有空,請仍在這個時間到鄙人店鋪中來,必會給軍爺一個答復。”
魏燃點了點頭,便起身離去,并不耽擱時間。
阿離那邊,捧著個不知從哪弄來的胡笳進入到了酒樓當中。因為如果以乞兒的身份進去,要不了多久定會被人趕出來。而如果變成老鼠或者流浪狗,在酒樓里面一樣扎眼,同樣少不了驅逐。
還不如裝成吹笳的賣藝人引人同情,說不定能留得下來。
酒樓內,步闌珊與常玄一師徒坐于二樓窗邊,她便于一樓他們的腳底下尋了個地方吹奏,吹曲是假,仗著法力竊聽是真。
但阿離的音律著實不差,即便沒有認真,卻也將一曲胡笳十八拍曲中悲嘆之意展現得淋漓盡致。
胡笳音色本就悲沉渾厚,而這首曲子又是東漢蔡文姬表達自身因戰爭,被匈奴蠻夷擄至草原大漠等一生悲慘經歷。再加上這河右諸州正在遭受吐蕃侵攻,河州有不少從鄯州逃亡此地的百姓。
聽得這首控訴戰爭殘酷的悲慘曲子,許多人都是感同身受,忍不住的淚濕衣襟,不由打量起這個靠近門廊附近吹曲的女童。
她并沒有許多聽眾那種淚濕衣襟的凄苦面容,反倒是一臉的平靜,目視前方感覺不出任何神采。這在旁人看來,便是哀至極處,心莫如死。
不少人同情下,竟然施舍了許多錢財。但總有一些人,腦回路異于常人。
一名家仆打扮的人,從包間中探出半個身子,喝斥道:“哪來的小妮子,吹的什么破曲!壞了我家公子興致。掌柜的,還不快給我家公子將此人驅趕出去!大白天的你不做生意,請人嚎喪嗎?”
掌柜無奈,知道這公子家在河州城財雄勢大不好得罪,只能走到店門,也給了阿離一些散碎銅錢,勸她離去。
阿離表面裝作可憐,這是狐貍的天賦。實際上肚子里早就暴躁的罵開了,想著等會該怎么收拾那包間里的一群混蛋。
這個時候,卻又聽得樓上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音調不大,音色柔和卻又不失自信豪邁,讓店內每個人都聽得十分清楚,宛如就在所有人耳邊述說一般。
“掌柜的,這曲胡笳十八拍吹奏得極具神韻,還請將人帶上樓來,放心好了,今日沒人敢將這位小姑娘驅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