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無底洞
京城薛家老宅，內院花廳。
薛姨媽，薛寶釵，薛二叔以及薛蟠全都在坐，他們正在商討一件大事。
“二叔，榮府修建省親別院的事情，咱們要不要接？”
薛寶釵秀眉微皺，開口道：“這事，可不好辦！”
實在是寄居榮府期間，對榮府家生子的印象太差。
上上下下全是勢利眼，慣會捧高踩低的，實在叫人喜歡親近不起來啊。
“不管好辦不好辦，這次榮府修建省親別院的事兒，咱們都必須接下來！”
薛二叔語氣堅決，道：“這是寧府賈將軍的意思，難道咱們還能拒絕不成？”
他看得最清楚，薛家此時能夠有眼下聲勢，完全是抱對了大腿的緣故。
而寧府當家人賈蓉，就是他們抱上的大腿。
既然是大腿的意思，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薛家都得硬著頭皮往上沖，更別說是建造省親別院的事兒。
薛家若是接手，起碼也能賺個辛苦費吧。
他有些糊涂，這樣的事情大嫂有必要將人都召集起來，商討接不接受么？
薛寶釵有些尷尬，苦笑道：“二叔，我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榮府家生子相當難纏，一個不好怕是會壞事！”
薛姨媽連連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難不成，他們還敢阻攔咱們修建省親別院不成？”
薛二叔眼神一厲，反問道：“莫非，他們還能做得了榮府的主？”
當了差不多一年多時間的官，薛二叔的氣質變化極大。
又是經常跑船，遇到的事兒可不少，身上自有一股凌厲。
在運河混跡，就算是漕運綱船，若是領頭人不夠兇狠的話，也是要受欺負的。
剛開始他不了解情況，可是吃了好些苦頭的。
后來，還是寧府一隊人馬搭船南下，遇到事兒的時候毫不猶豫下手狠殺，結果不僅沒有事兒，之后的行程還一路順風。
從此之后，薛二叔一改往日刻意模仿的文人形象，變成了江湖人的粗魯模樣，喜怒由心不加掩飾。
沒想到效果相當不錯，手下的船員還特別適應。
不要以為薛二叔沒有狠辣手段，那是不可能的。
在眼下時代，有膽子各地跑商，并且還去過外海的存在，怎么可能是真正的謙謙君子？
就是放在現代社會，去國外做生意都得做好和地頭蛇翻臉，甚至動手的準備，更何況還是眼下時代？
之前是薛二叔自縛雙手，畢竟是頭一次親自當官，總有些不適應，或者說想要表現出最好，最溫和良善的一面。
薛家也不是沒有護院打手，也不是沒有做過持強凌弱的事情，只是薛二叔一般都沒有動用的心思罷了。
眼下見侄女如此猶豫，心中就有些不舒服。
對于薛寶釵的聰慧，他是相當認可并且重視的。
只是，畢竟是后宅女子，經歷的事兒不多。
想的，都是后宅的一些思量，難免有些局限狹隘。
薛家眼下依靠的，可是寧府賈蓉。
至于榮府如何，用得著太過考慮么，而且擔憂的竟然還是榮府的家生子？
若是得罪了寧府賈蓉，薛家哪還有什么以后？
似乎感受到了二叔的不滿，薛寶釵解釋道：“榮府家生子一向膽大妄為，我擔心他們沒有得到好處，會出手干擾省親別院的建造！”
“既然你覺得有麻煩，那就將麻煩全部列出來！”
薛二叔沉聲道：“等回復寧府賈將軍的時候，將事情說道清楚就成！”
薛寶釵還是有些猶豫，遲疑道：“那畢竟是榮府的家生子，寧府也不好插手管理吧！”
“那榮府為何將省親別院的建造，交給寧府？”
薛二叔沒好氣道：“要是連府里的家生子都約束不好，以后還有什么指望？”
嗤笑道：“雖然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實際情況，卻也知曉榮府有求于寧府，或者說榮府在巴結寧府！”
薛寶釵心頭一震，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不僅是她，薛姨媽也是如此神態。
倒是薛蟠沒有什么變化，他也想不到太多，就是個純粹的背景板。
當然，跟隨二叔在外頭跑船，接觸不少的底層以及漕運上的官吏，叔侄倆卻是最能感受到實力和權勢的強弱。
那不是吹出來的，而是底層官吏和百姓最實在的心聲。
你強，他們就不敢輕易得罪或者冒犯。
可你要是不強，或者說軟弱的話，那就對不起了，就算只是丁點利益都要瘋狂爭奪。
寧府在外頭的聲勢，可比榮府強多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雖然不清楚寧府是怎么做到的，可薛蟠內心深處，對于寧府賈蓉滿是敬畏。
至于榮府一干大佬，就不能給他這種強大的壓力。
不過就是長輩而已，敬著就成。
見二叔難得表露不滿，薛寶釵也不好再多說什么，爽快的答應了負責建造省親別院一事。
第二天，等到了女學，她便找到了山長賈敏，想要弄清楚具體狀況。
賈敏笑道：“你就放心吧，沒問題的！”
接著，就將里頭的一些情況，告知了薛寶釵。
只能說，薛寶釵是當局者迷。
也不想想，誰家建造園子，還是省親別院這樣重要的園子，會交給薛寶釵這樣剛剛及笄不久的女孩？
賈蓉既然這么做了，首先自然是肯定薛寶釵的能力。
至于薛寶釵擔憂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
到時候建造省親別院的時候，一應事務都會和榮府商討，順便也會邀請榮府大佬出面參與督造。
賈敏又不是傻子，相反十分聰慧。
和娘家打交道那么久，怎么可能不清楚榮府家生子的難纏。
有些時候她都不明白，明明老太太知曉這些情況，為何不下力氣整頓一番？
家生子若是出了問題，對于榮府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這畢竟是榮府的內務，她一個外嫁的姑奶奶也不好多說什么。
可要保障女學學生在榮府的話語權，還是不成問題的。
薛寶釵猛然松了口氣，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多慮了。
榮府建造省親別院一事，并不知直接由她主持，而是交給了寧府女學的佼佼者，她就是其中的主導而已。
到時候，包括林黛玉，三春還有史湘云，以及后來加入的王家以及史家姑娘，這陣容絕對豪華。
誰要是敢在這么多女學佼佼者跟前作妖，那絕對就是找死的行為。
不僅榮府老太太會緊緊盯著，大太太邢夫人，寧府的幾位女主人，還有女學山長賈敏都不會放松警惕。
要知道，這波女學佼佼者，可都是各府下一輩女孩里的精華，個個才華不俗能力也都相當出色。
別的不說，就沖賈蓉敢讓她們參合外頭的重要事務，就知曉其心中的重視程度。
更不要說，若是女孩們因為榮府家生子的緣故，導致閨譽有損，怕是榮府都頂不住其余幾家帶來的滔天怒火。
就算老太太想護著都不成，除非那些榮府家生子以后就待在府里不出來，不然遲早都會被以一一點名收拾。
既然如此，薛寶釵自然也能放心大膽的將心思，全部投入到省親別院的建造之中。
有了之前參與津門港的規劃設計經驗，這次的省親別院督造一事，自然是輕車熟路。
負責省親別院設計的山子野是個頭發已經半白的老頭，倒也不用太過避諱什么男女之防。
寧府刻意在二門外的一處院落，設立了省親別院督造處。
山子野突然驚訝一幫女娃子負責，卻也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將花費不少精力弄出的設計圖紙拿出來。
比起紅樓故事里的大觀園，自然遠遠不如。
畢竟面積和周遭環境都不一樣，設計出來的園子自然大不相同，可以理解。
可他的水平確實不錯，只是一個皇家別院，設計起來還是相當輕松的。
沒有那么多花樣，以一棟主建筑為主，周遭設計各種小巧玲瓏的景致，很有江南園林風味。
本來以為之后的事情，就是幫忙監督建造事宜，誰知道過幾天再次被請來，卻是看到了一個精致的沙盤。
沙盤之上，亭臺樓閣以及假山花石栩栩如生，主建筑頗有些堂皇大氣，正是他一手設計的省親別院。
薛寶釵親自和山子野交流，詢問沙盤中的省親別院模型，是否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山子野繞著沙盤模型不停走動，等慢慢恢復了平靜，這才一一指出沙盤模型的一些不足之處。
薛寶釵身邊的數個漂亮丫鬟，一個個手里拿著紙筆，將山子野所述全部記錄妥當，等之后再仔細修改。
一番交流花費了一個半時辰，又將丫鬟手里記載的東西確定了一遍，沒有錯漏之后這才被送走。
離開的時候，這位在建筑設計以及規劃上，頗有能力的老先生，戀戀不舍的從精致的沙盤模型上挪開雙眼。
開了眼界，真真開了眼界！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建造一座面積不大規模也不怎么樣的省親別院，竟然會見到如此精致詳細的沙盤模型。
這可真是個好東西！
有沒有問題，基本上仔細觀察都能看得出來，避免等東西都建好后才發覺，那樣就很不妥當了。
另外，以老先生豐富的建筑經驗，自然也看出了沙盤模型的另一樁好處，就是不知道那幾位女娃子知曉不？
以薛寶釵為首的省親別院督造小組，此時已經開始根據山子野老先生的指點，將沙盤模型的錯漏之處一一改正。
動手的，則是薛寶釵等女學學生們身邊的大丫鬟們。
咳咳，和族學那邊的情況差不多，學生們學習的同時，身邊的大丫鬟也都開啟了培訓模式。
只不過，大丫鬟們學習的東西，和族學學生身邊的小廝長隨大不一樣。
像是沙盤模型制造，就是她們的學習科目之一。
還別說，像是這種捏泥巴，過家家一般的舉動，還頗受大丫鬟們的喜愛，一個個學得十分認真。
等沙盤模型修改完畢，薛寶釵便帶著一票同學，開始根據沙盤模型進行物料以及人工費用上面的計算。
有等比例的精致沙盤模型參考，所以物料的計算相當迅速。
薛寶釵提供了此時外頭的相關物品物價，女學學生們拿著算盤一通噼里啪啦計算，沒有兩天就算得清清楚楚。
至于人工費用，自然有薛家經驗老道的老掌柜負責。
當然，一干負責督造省親別院的女學學生，則是避在屏風之后學習，這樣的機會也是相當難得的。
只是，當薛寶釵拿著省親別院的建造費用清單找到賈敏的時候，很有些遲疑。
“怎么，遇到什么麻煩了么？”
賈敏主動開口，最近薛寶釵等女學學生的表現她都看在眼里，自然十分滿意。
“沒什么麻煩，建造省親別院的物料以及人工費用，已經全部計算出來了！”
薛寶釵一邊將清單遞給賈敏，有些苦惱道：“只是外頭的相關物料價格天天都在漲，學生不知道該按照什么樣的價位定下價格！”
不用說，這次建造省親別院的材料，絕大部分都是由薛家商鋪負責。
就算薛家商鋪沒有的奇石，也有薛二叔負責在江南尋找。
這次，薛寶釵可沒打算賺錢，卻也沒想著賠錢。
“外頭是什么價格，你就抱什么價格好了！”
賈敏有些不以為意，心想薛寶釵多少還是沾染了一些商人習氣，這很有些不妥。
不過下一刻，她便忍不住驚呼出聲：“什么，省親別院的總體建造價格，竟然還沒超過十萬兩銀子？”
薛寶釵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山長，單純的房屋建造，以及假山花草的鋪設，就這么多！”
“還有屋子里的古董擺件，若是想要符合皇家規格，起碼也要一二十萬兩左右！”
“那也沒有超過三十萬兩，很便宜啊！”
“山長，以后省親別院維護，一年起碼都得有三千兩銀子左右，還得防備某些損耗，長此以往消耗也是很大的！”
“是啊，省親別院就是個無底洞！”
賈敏長嘆了口氣，搖頭道：“不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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