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驍細細的將事情說了。
面前的麻衫男子皺起了眉頭,使得他眉心的淡紅印記猶如跳動的火焰,更顯得他臉色慘白,恍若病癆鬼一般,身上冒著一股濃烈的酒氣。
待徐驍說完,房間內一片沉寂。
見麻衫男子遲遲沒有開口,徐驍只好道:“元嬰,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元嬰是李義山的字,想來這白臉麻衫的男子便是徐驍的軍師李義山了。
李義山想了想,道:“他有沒有說挖昆侖山做什么?”
徐驍搖了搖頭,道:“沒有。”
李義山眉頭皺的更深,他兩個時辰之前,還在聽潮閣最高層抄書喝酒,被陳芝豹緊急告知,讓在此等候大將軍,有事相詢。
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不清楚,信息太少,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李義山只好道:“大將軍,待會吃飯的時候,我們再說吧。”
徐驍也知道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若是別人,他隨口拒了便是,但來人的修為實力,讓他無法拒絕。
聽潮閣。
袁左宗看了看縱身掠空而去的劍道修為有些夸張的老頭,又扭頭看了看從湖上踏波上岸的戴道晉,微微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
聽潮閣下藏著如此高手,他卻不知。
袁左宗轉瞬一想,難不成是大將軍藏的暗手?
如此一來,這黑袍人豈不是將這高手逼走了?
戴道晉彈了彈衣袖,沒有理會袁左宗,也沒有再進入聽潮閣。閣內雖有萬卷秘籍,對戴道晉卻沒有什么幫助,除了有限的的那么幾本,其他的看了也無益。
至于那有限的幾本,他相信接下來有的是時間觀看。
半個時辰后,酒食備齊,賓主落座。
只有六人,徐驍吳素夫婦,幕僚李義山,陳芝豹,還有戴道晉和賈嘉佳兩人。
開席之后,徐驍等人并未提及昆侖山一事,只是談及一些江湖、天下和北涼的人文歷史,李義山作為抄書人,本就學富五車、博覽群書,各種歷史事件、人物,隨口到來。
地理、天文,醫卜、星象也能侃侃而談。
他口才甚好,講的東西條理清晰,讓人很感興趣。
但讓李義山等人驚詫的是,對方不管什么,都能接下去,甚至有些隨口而出的東西,比李義山講的來要來的精深。
對方似乎并非只是一個簡單的武道通神的武夫,這是李義山的感覺。
酒過三巡之,菜過五味后,眾人終于還是將話題轉到了昆侖山工事上來。
李義山嗓音略有些沙啞,道:“先生,大將軍已經將事情告知,不知有個問題當問不當問?”
“請說。”戴道晉笑道。
李義山問道:“先生挖昆侖山工事的目的是什么?”
戴道晉想了想,道:“布法陣,設祭壇。”
李義山眼中精光一閃,又問道:“做什么?”
戴道晉緩緩搖頭,面上笑意收斂,淡淡道:“你可以把它當成一個輔助我修行的一個道場。”
只此一句,便不再多說。
李義山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他不是武道中人,對這種修為到了極高處的人物的修行所需了解不多,也無法判斷。
盡管他本能的覺得對方沒有說實話,卻沒有揪著這個問題不放。
又隨意的聊了幾句,接著李義山正了正身子,眼睛毫無畏懼的直視面前這個如神如魔的男子,腦海中閃現出當年太川城的那一幕。
口中沉聲問道:“先生是否對這件事志在必得?若是北涼不答應,先生會如何?”
此話一出,桌上的氣氛頓時一滯,空氣都顯得有些凝結。
徐驍、吳素和陳芝豹也臉色凝重的看著對方。
戴道晉輕輕掃了眾人一眼,臉上的笑容徹底斂去,化為平靜,緩緩道:“你們應該明白,北涼的三十萬鐵騎對我沒用。”
“而且,北涼王…也不一定要姓徐。”說著將一張紙,輕輕放在了桌上。
徐驍和李義山等人看向那一張紙。
紙張空白,唯有一紅色方形印記,上面“趙棣宸翰”四個篆字。
“宸”指的是北極,即紫微垣,后借指帝王居所,“翰”,古以羽翰為筆,凡用筆所書者曰翰,宸翰專指帝王筆墨之跡。
徐驍和陳芝豹等人看到這個印記,并不陌生,常在離陽皇帝賞賜的墨寶中見到,乃是當今離陽皇帝趙棣的私印。
眾人也明白了對方后一句話什么意思。
徐驍和陳芝豹兩人臉色陰沉,對于身經百戰,從尸山血海中走出來的兩人來說,此時無異于被人指著鼻子威脅。
更讓兩人感覺棘手的是,面前皇帝的私印,意味著皇帝已經同意了,這里面代表著什么,由不得兩人不慎重。
倒是李義山聽完戴道晉的兩句話,面色無甚變化,好似早有所料,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接下來氣氛略微壓抑,不一會兒便散了場。
戴道晉離開前,也通知眾人明日答復他。
書房內,燭火下的徐驍面色陰沉,沉默不語。
李義山咳嗽了兩聲,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陳芝豹看向徐驍:“義父,要不讓孩兒調集城外駐軍試一次,孩兒就不信,此人當真就不可匹敵,能夠擋下數萬大軍?“
徐驍眼神微閃,看向李義山。
李義山搖了搖頭,輕聲道:“雖然我不知道武道修為到了那等地步,身負何種神通,但恐怕對于我們此刻談話,人家早已聽入耳中…”
陳芝豹勃然變色,立刻道:“不可能,此地離客房足有八百丈,怎么可能…“只是話沒說完,便想到太川城沉沒事,后面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口。
徐驍也有些心驚肉跳,畢竟此事事關重大,不止他一家老小,稍有不慎,后面可有滾滾人頭等著落地呢。
李義山嘆了口氣,道:“除非能立刻找到一個能制服他的人,否則我們沒有拒絕的實力。”
徐驍聽到這有些郁悶,本來他當年在清涼山建府,偶然碰到劍神李淳罡,心中可謂大喜,高手他見得多了,但李淳罡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
頗費了番心思,才將此人藏匿于聽潮閣下面。
做這些事,未嘗沒有未雨綢繆,節制戴道晉的意思。
可今日袁左宗來報,李淳罡被那人逼得現身,后更是離開了北涼王府,讓徐驍頗為郁悶。
不過徐驍到底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審時度勢是他的本能。
既然無法反抗,只能接受。
但后面的事情,昆侖山工事可不是挖一個小河溝,操作空間就大了。
徐驍起身,走到書桌前,拿起一桿硬豪,揮手書寫。
“先生,事已至此,只能答應。但皇帝私印…先生怎么看?”
李義山接過筆,頓了下,寫道:“皇帝授予其私印,而非玉璽,看來我們這位陛下,恐怕也是不贊同的,不然就不是私印,而是圣旨了。”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如此大的工事一旦展開,所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將會是不可估算的一個數字,對離陽本身絕無好處,對他的統治也是毫無益處。”
“恐怕也是和我們這般,不得不答應。”
“而且,我甚至懷疑,此人第一個找的應該是皇帝,皇帝將這件事甩給了我們北涼…”
陳芝豹在旁邊看著,心中異常憋屈,那人就像壓在眾人心頭的一塊大石,來了北涼王府內,自己等人居然連話也不敢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