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通和對方相對而坐,靜靜的看著這個男子,三四十歲的相貌,眼角帶著些細細的皺紋,鬢間灰白發絲,鼻梁高挺,是個很俊朗很儒雅的男人。
唯有那雙眸子,初看很淺,一眼便能看到里面的情緒,再看很深,仿佛那情緒不過萬丈深海表面的浮萍,遮掩了下面的危險和可怕。
心靈微顫的感應,時刻提醒著谷神通,面前這個氣質平和的男人,是能夠威脅到他生命的人。
戴道晉也在看著谷神通,其眼神的偶然一瞥,充斥著從容和淡然,這個人無畏無懼,極度自信,所以從容,所以淡然。但眉間的蕭索,又破壞了這一絲感覺。
酒菜上齊,艾伊絲收攏袖口,提起酒壺,為二人斟酒。
酒菜的香味,摻雜著處子的暗香,讓人微醺。
谷神通看了眼艾伊絲,見她沒有離開的意思,遂道:“戴先生,不知邀我來,有何事?”
戴道晉笑道:“一是為當日風隱在天柱山的冒犯賠禮。”
谷神通微愣,這幾日的事情,太過占據他的心神,那日的事早已忘在腦后,經這人提醒,才想了起來,當日這人最后是說了擺酒賠禮。
想到這,他失笑搖頭,淡淡道:“二呢?”
戴道晉沒急著回答,端起酒杯,兩人對飲了一杯。
戴道晉慢慢放下酒杯,盯著艾伊絲斟酒時,那清亮的酒水慢慢注入酒杯。他不像一個正常江湖人,不好飲酒,總覺得喝酒誤事,酒精麻痹神經,或許會帶來快感,但事后的空虛又會讓人難受,徒惹傷春悲秋,浪費感情。
“西城之主,東島之王,金剛怒目,黑天不詳。”
戴道晉看了眼谷神通,笑道:“魚和尚雖死,大金剛神力略知一二,《黑天書》之法,也算了解。所以在下好奇,東島之王又是怎樣一個人?”
谷神通定定的看了他幾眼,平靜道:“他也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罷了,有這么點功夫,家里的事情一團糟。”
戴道晉訝然,嘆了口氣道:“這天下間的人,又有哪個不是凡夫俗子,既是凡夫俗子,則必然心有所求。在下也是凡夫俗子一個,也有那么點所求,所以想請谷兄幫一個忙,不知谷兄意下如何?”
谷神通眼中神光一閃,知道正戲來了,道:“戴先生請說。”
戴道晉扭頭望了望旁邊的秦淮河水,淡淡道:“我這人一生所求不過武道,這些日子碰上了難題,恰巧這難題或許有個法子能解,不過需要有人幫忙。”
直視谷神通的雙眸,輕聲道:“這法子需要谷兄帶領東島弟子,永退海外,不得再踏入中土。”
谷神通慢慢直起上身,看了對方半晌,淡淡道:“你是萬歸藏的人?”
戴道晉搖了搖頭,“我們兩個各取所需,談不上誰是誰的人。”
谷神通看了眼旁邊垂手低目,心神激蕩的艾伊絲,皺眉道:“我若是不答應呢?”
戴道晉擺了擺手,艾伊絲走上前,柔聲道:“好叫島王得知,昨晚我師尊駕臨南京城,七部之中地部、山部、澤部、風部,四部部主,包括仙太奴,皆武功盡廢,雷部之主得以幸免,火部之主寧不空已投入師尊麾下,西城城主由天部之主沈舟虛擔任。沈城主昨晚已連夜派人將這些人快馬送出海了,這些人和師尊定下約定,終身不再回返。所以島王無需在費神論道滅神之事。”
谷神通眼神一凝,他昨日雖有所覺,但卻沒想到發生如此多的事。不禁冷笑搖頭,“萬歸藏果然還是如以前一樣,冷酷嗜殺,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艾伊絲微微皺眉,糾正道:“島王,師尊并沒有殺他們任何一人。”
谷神通掃了她一眼,冷聲道:“女娃娃最好離那人遠一些,不然最后…”說著搖了搖頭。
戴道晉不禁多看了眼艾伊絲,這姑娘最后還真是被萬歸藏逼死了。
谷神通頓了頓,臉色肅然,道:“戴先生,你或許不知道谷某人和萬歸藏之間的恩怨,更不知道西城和東島之間幾百年的血仇。并非簡單的取消論道滅神便能消除的。”
戴道晉皺眉,對谷神通此人并無惡感,但事關自己能否更進一步,任何人也不能阻攔。
他靜靜道:“谷兄當真要拿東島所有人的性命繼續執迷不悟。”
谷神通略默,仍是搖了搖頭。
戴道晉神色冷了下來,也不再啰嗦,谷神通這樣的人,心志堅決,絕非簡單一兩句話便能使其改變心意的。說道最后,還是憑實力說話,江湖的本質便是這樣。
他擺了擺手,“艾伊絲,你先下去。”
艾伊絲望了兩人一眼,她是一個身負武功的江湖人,很想留在這里接著看下去,但又不敢違逆,只好欠身一禮,緩緩退了下去。
戴道晉淡淡道:“你放心走吧,東島那幫人若是聽話,我不會為難他們。”
谷神通神色也冷了下來,眼中神光流轉,《天子望氣術》悄然而動,精神異力傾瀉而出,充斥著整個三樓,眼中除了戴道晉再無其他,雙眸中的璀璨神芒,閃爍不定。
戴道晉端坐著,體內真氣蟄伏,氣血能量也慢慢沉寂下去,精神力汨汨流動,慢慢彌漫于天地四方。
兩人之間氣機洶涌,充斥著整個飛云樓,精神力量相互旋轉推擠,有時又相互橫沖直撞。
“滋…砰。”兩人周邊的桌椅,皆被這無形的氣勁拉扯排擠,逼到了墻角,唯有兩人之間的一張桌子,安然不動。
《天子望氣術》被谷神通修到了極高的境界,不止望氣,便是精神氣機也能看透,每逢戴道晉的精神異力攻擊,谷神通總是以妙到毫巔的方式破解,羚羊掛角,無痕無跡,輕松自然仿佛天地偉力歸于一身。
戴道晉目射奇光,雙眸中,一點銀白星光燦然亮起,好似火星落入了干柴,騰的化為漫天大火,雙眼具化為銀白之色,似妖似魔。
精神頓時沸騰如水,洶涌已極,谷神通身軀微晃,仿佛大海中的一葉孤舟,起起伏伏。
兩人精神交鋒,兇險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