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響傳出,陳亦只是眼皮微動,并未有所動作,連眼睛都沒睜開。
老管家卻是一咕嚕從床上坐起。
睜著眼睛四處張望,兩耳豎起,細細聞聽。
“嗚…嗚…”
“滋…滋…”
風鳴嗚嗚,穿堂而過,若隱若現,吹得靈堂中的燭火跳動不休,香火明亮。
其中卻隱然間雜著細微的異響。
果然,那若有若無的異響又傳入耳中,并非他錯聽。
就像是攪動某種極為粘稠滑膩的漿液發出的聲音。
尋了半晌,老管家才確定,那異響果是從他所臥床榻之下傳來。
便手抓床沿,伏下身子,想要探頭下去看個究竟。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去看。”
這時忽聞一個隱帶幾分笑意的聲音,抬起頭,卻見邊上的小和尚睜眼朝他看來,面帶笑意。
老管家有些怔然,倒是一時忘了這不過是一個“草包”和尚,虛心問道:“為何?”
“怕你嚇著。”
陳亦笑著說了一句,便又閉上眼,不再言語。
老管喚了兩聲,陳亦都沒理會,不由嘿了兩聲:“我倒是老糊涂了,問他能管甚用?”
便以為這小和尚不過是心懼罷了。
“咚…”
“咚…”
床下又傳來異響 又抓著床沿,慢慢俯下了身子。
兩眼才探過床沿,便見黑漆漆的床底下,一雙慘綠的眸子正與他兩眼相對。
“哈…”
見到老管家探下來的頭,那雙慘綠眸子下,猛地張開了一張大口,如鋸般的尖長利齒,淌著粘稠猩紅的血漿。
呼出一口陰寒白氣,噴了老管家滿臉,腥臭難當,直欲作嘔。
老管家卻哪里顧得上翻滾的胃腸,毛根一緊,渾身寒毛倒豎,連一頭花白頭發都幾乎炸了起來。
“啊啊!”
有些遲鈍的驚嚇慘叫,從他口中發出,整個人被嚇得從床榻上滾落了下來。
尚且手腳并用地爬地遠離床榻。
“咚!”
床榻突然翻倒。
露出榻下景象。
地上有一灘濃墨般的黑色漿液,兩個漆黑人影從中探出了半個身子。
雙目深陷,慘綠眸子,通體短毛。
幾道墨綠中間雜著猩紅的黏液從大如車輪的頭上緩緩淌下。
各自探出老鳩般的手爪,攀著地面,掙扎著,似想從黑色濃漿中拔出身子來。
“為、為何如此!?”
“此乃何物!?”
老管家驚惶叫道。
“來人吶!”
“來人吶!”
“開門!”
一邊叫,一邊往大門爬去,攀在門上,不住拍打。
只是不論他如何叫喊,如何拍打,外面的人惘如未聞,并無一人前來詢問,更遑論給他開門。
外面法壇的誦咒聲依舊未絕,還有嬌聲嬉笑也越來越清晰可聞。
眼見兩個漆黑惡鬼已掙出了大半個身子,老管家心中絕望。
這時他才相信,圣帝廟中那赤腳僧所言,十有八九是真。
他果真是大禍臨頭。
那道士果然不是好人!
赤腳僧只說他滿面妖氣,冤孽纏身,卻沒說是何人作怪。
他卻已咬定是那道人。
因為這兩只惡鬼,分明與之前道人上門時,于門上所畫,一般無二。
“滋…”
“滋…”
不知是不是受了老管家刺激,兩鬼掙扎得愈發劇烈,身子探出黑色稠漿的速度越快。
老頭拍門之際,兩鬼豁然從地下一躍出。
把個老管家嚇得魂飛天外。
眼有瞥見一抹白眼,也不管許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疾聲高呼:“小大師快快念經做法,退去惡鬼!”
壞老頭子,這會兒又成小大師了?
陳亦微閉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動作。
“當奉小大師百畝良田,千貫銀錢!”
見他無動于衷,老管家又改了利誘。
不想還是不動,頓時懼極。
此時卻見那兩個惡鬼只是掃了一眼老管家和陳亦,張開血盆利口嘶吼一聲,竟就轉過身去,未理會二人。
卻走向了那已緊閉的棺木。
兩鬼繞棺而行,手舞足蹈,且轉且跳,十分怪異。
轉得幾圈,忽地趴下身子,扒著棺木,張開血口,兩排利齒啃咬棺蓋。
咯吱之聲令人毛骨悚然。
少頃,棺蓋便被兩鬼啃開。
“咳…”
“咳咳…”
老管家本見兩鬼啃噬棺木,以為想要害家主遺軀亡魂,就待上前拼命。
卻竟突然聽到棺中傳出幾聲干澀咳嗽。
他服侍李家三代主人,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分明便是躺在棺中的家主的聲音。
老管家微微一怔,停下前撲之勢。
這一瞬,他還以為那道士令家主還陽復生之語不是妄言,真令得家主返魂了。
欣喜之際,見兩鬼又朝棺中探出鬼爪。
將棺中李家家主扶坐而起。
這年輕家主,面色依舊如之前一般慘白中微泛青灰之色,不似活人。
兩鬼各自一手扶尸,一手在其腹間撫摩。
只聽這位年輕家主喉中傳出咕咕之聲。
又過得片刻,這早已亡故的家主竟忽然開口言道:“吾法當成矣…”
老管家聽得分明,說話的雖是家主,可這聲音,分明是那道士!
這才心中幡然一悟,慘然呼道:“圣帝之言,果然得驗!嗚呼!”
老頭曾聽傳聞,民間有邪道,能行借尸寄魂,煉法易形之邪術,正與眼前無異。
他已認定,定是圣帝早就慧眼如炬看出他將遭劫難,故化身赤腳僧,點化于他。
可恨他愚鈍,竟不放在心上!
“賊道!”
“轟!”
就在此時,突聞幾聲嬌斥,大門忽地從外面被一股巨力轟然洞開。
一人影將大門砸得四分五裂,滾落地上。
老管家一看,竟然就是那俊俏道人。
不過此時道人面目雖仍俊俏之極,人卻變得詭異之極。
他被是面朝下砸落,卻是忽然轉過頭來。
是身子趴伏不動,腦袋憑空轉了過來,咔咔之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一陣香風,幾個女子飛身躍了進來。
竟是李府的七位夫人,將那道人團團圍住。
掃視了靈堂一眼,紅衣女子本就薄怒的嬌顏,更是恚怒不已。
紅粉覆面,豎眉斥道:“賊道!怎敢如此!”
“戲辱我姐妹,污我夫尸身,今日便是形神俱滅,也定不與你干休!”
“呵…呵呵…”
道人忽地直挺挺坐起,卻是身子仍趴俯著,腰背倒折,反著坐了起來。
更詭異的是,他那一張俊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