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神仙:我馬怎樣?弼馬溫:你馬死了
“天使，進來！”
在四健將虎視眈眈的注視下，猴兒們看稀奇的目光下，太白金星入了水簾洞。
就見洞中妖氣森森，一位位妖王伺立，一尊尊妖圣端坐，正中美猴王俯視著他，身穿金甲亮堂堂，頭戴金冠光映映。
不是形容詞，是背后有兩只猴子，各自拉著橫幅，上面正寫著這兩句。
眼見天使到達，眾多猴兒立刻點動著手中的棒子，在地面敲得咚咚直響，然后喝問：“堂下何方神圣，報上名來！”
太白金星知道這是妖族的下馬威，倒也不怒：“西方太白金星，奉玉皇大天尊招安圣旨下界，請美猴王上天。”
“上天為何？”
太白金星撫須一笑：“高遷上品天仙位，名列云班寶箓中！”
洞內一陣騷動。
這家伙居然也敢念詩？
不對，是這家伙居然許以仙位？
對于小妖來說，自是羨慕天界氣象，聽聞如今二十八宿中，也有不少是妖族，雖非上古之妖，卻是三界初定后，第一批修煉有成的妖類，受了招安上天，許以高位。
瞧這意思，如今卻是輪到大王了！
眼見眾妖羨慕不已，金翅大鵬雕卻道：“天宮里各宮各殿，各方各處，都不少官，玉皇大天尊招我兄弟上天，準備封賞何官？”
仙神不似凡人，干到五六十歲就退休養老了，他們是一直占著位的，因此規模越來越大，體制越來越臃腫。
美猴王若是上天，顯然不好封賞，畢竟他不僅無功，還有罪過。
太白金星回道：“凡授官職，皆由卑而尊，猴王上天，且不論品級大小，都是仙名永注長生箓，不墮輪回萬古傳，可是此理？”
翻譯：有編制不錯了，進了體制，能慢慢升官嘛！
各位大王又七嘴八舌地問了些，太白金星舌戰群妖，分毫不亂，一看就知道積累了豐富的招安經驗。
很快，氣氛變得友好。
雙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美猴王”看向左右，對著四健將吩咐：“你們教演兒孫，待俺老孫上天去看看路，好帶大家上去同居！”
“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眾猴歡呼，美猴王又對著眾兄弟點了點頭，隱秘地使了眼神后，與太白金星縱起云頭，升在空霄，往天界而去。
“筋斗云！來！”
身為六耳獼猴，不僅是如意金箍棒，超跑筋斗云也是要準備的，黃尚此時翻身一躍，筋斗云就興沖沖跑了過來，直接被騎了上去，化作一陣風，向著天界飛去。
“美猴王，等等…等……”
這速度哪里是太白金星追得上的，須臾之間，就將老倌拋在后面，先到了南天門外。
于是乎，一位熟悉的身影出現。
頭戴龍盔，身穿鎧甲，右手捉一條赤龍，左手不知在干啥，威風凜凜，身后大力天丁，槍刀劍戟，鎮守天門。
廣目天王高喝：“止步，此乃天庭南天門，你這妖猴，往哪里去？”
黃尚哈哈一笑：“玉帝請俺老孫上來，自是要去靈霄寶殿！”
廣目天王雙目微微閃爍了一下，冷聲道：“下界妖猴，不知尊卑，靈霄寶殿豈是你說來就來之地？”
這是下馬威。
龍王和閻王一起遞表，聲討野猴子的事情，已經傳入四大天王的耳中，能讓太白金星提出招安，那可不是小來頭。
但那又如何？
這里是天庭！
他們是守護天門的神將，這種下界妖猴，自恃神通偉力，興風作浪，再是乖張，到了這里，也得低垂下頭！
“嘿！”
黃尚早就看這左右橫跳的四天王不爽，也不說廢話，直接歪了歪耳朵，隨心鐵桿兵從中飛出，滴溜溜盤旋著變大。
右手一探時，已經是一根撼天動地的如意金箍棒，逼真程度怕是連當年的大禹都難以分辨，唯有煉制者老君能察覺到些許異常。
當然，對于廣目天王和天兵天將來說，都是招惹不得的大粗棒子。
一棒高舉，直接打破天界云氣，向著他們劈頭蓋臉招呼過來。
“猴子你敢！”
廣目天王大驚失色，萬萬想不到這猴子如此桀驁，說打就打，急急把手中的赤龍一抖，龍身瞬間僵硬，成了一柄赤龍劍，朝著金箍棒迎去。
他算是身經百戰，天庭初立時征討過不少妖族，手底下是有真本事的，即便猝不及防，也調用了七八分力度。
可當兩柄神兵碰撞的霎那，沛然莫之能御的浩瀚偉力落下，廣目天王發現什么都不好使。
赤龍劍直接崩飛出去，廣目天王也被抽得飛起，連身體都控制不了，撞在幾十名天兵身上，一起成了滾地葫蘆，威嚴掃地。
金箍棒余勢不衰，打了個旋，將所有天兵都跟打保齡球似的，掃得七零八落。
不過就在這時，那南天門微微一震，虛空中涌出一股莽莽大力，壓了下來。
黃尚雙肩一沉，好像牛頓突然在這個世界復活了，竟有了引力的感覺，不能再隨意騰飛。
與此同時，那些天兵天將再度爬起，組成了軍陣。
黃尚目光一凝：“有點意思！”
廣目天王扶了扶歪掉的頭盔，再看著φ(◎ロ◎;)φ的赤龍，冷喝一聲：“有本將在此，妖猴休得放肆，我與南天門共…”
口號還沒喊完，遠處傳來太白金星的呼喚聲：“慢來！慢來！”
這老倌拼命催動底下的騰云，小摩托突突突的，緊趕慢趕，終于到了，一眼就看到美猴王要把南天門錘爆，趕緊制止道。
“金星，這妖猴太過放肆！”
“哎呀，天王何必與他一般見識，算了算了！”
“也罷，就看在金星的面子上！”
以上是傳音，廣目天王有了臺階，收攏手下兵將，惡狠狠瞪著黃尚，退到了一旁。
黃尚把隨心鐵桿兵往肩膀上一搭，不屑地看著這群渣渣。
“天庭之勢確實強橫！”
實際上，他心里還是很鄭重的。
管中窺豹，南天門在天庭也算是重地，從廣目天王及其麾下的兵將，可以一定程度看出天庭的實力，衡量妖圣之境的自己，與天庭的差距還有多大。
事實是…
很不小。
在不考慮其他，單純以戰斗力來看，拿出真本事，他打穿四天門不成問題。
但想要將四門守將打成餅餅，就不太容易，正常發展是哪怕闖入天庭內，屁股后面也會跟著一大群追兵。
這些追兵會一路到靈霄寶殿外，再加上各路神仙勤王，想要打進靈霄寶殿，至少現在不可能。
更別提進去后，還得面對一個活了兩億兩千八十萬年的玉帝老兒。
念頭一轉，將這暫且壓下，黃尚對著太白金星喝道：“你這老兒，好詐，既說奉玉帝招安旨意來請，如何教人動刀動槍，阻塞門路？”
面對惡人先告狀，太白金星倒也好脾氣，主要是不希望自己的招安功績付之流水，微笑道：“大王息怒，眾天丁與你素不相識，怎肯放你擅入，等見了大天尊，授了仙箓，注了官名，爾后隨你出入。”
說著，對著南天門照了照：“奉玉帝圣旨，宣下界散仙覲見。”
南天門一震，剛剛的威壓方才消散，黃尚與太白金星穿過，正式步入天庭。
還是那個地方，畢竟下界數年，對應到天界也有幾天時間，也不可能動什么工程，只是心態不同了。
上次是被當成貢品呈上來的，這回是被當成宋江帶上來的，檔次一下子…
變低了。
不過往好處想想，他終于能開口說話了。
太白金星一邊引路，一邊觀察黃尚表情，見他眉宇間透出一分向往，三分震撼，五分動容，七分豪邁，頗為滿意，撫須笑道：“我天庭共有三十三座天宮，七十二重寶殿，所謂金鐘撞動，三曹神表進丹墀，天鼓鳴時，萬圣朝王參玉帝！”
黃尚點頭，評價道：“確實是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
他早早背著小抄在手里，卻是靈明石猴給他寫的詩。
這就是臥底的素質，要將一切因素都考慮進去。
之前瞄了一眼，心里有了數，這下子滔滔不絕，吟了整整半個時辰，令太白金星也不禁刮目相看。
這猴子有文化的啊！
詩到一半，就已是來到了靈霄寶殿，黃尚只有收起小抄，步入進去，就見在紫巍巍，明幌幌的大金葫蘆頂下，有天妃懸掌扇，玉女捧仙巾，玉帝就端坐中央，受眾仙朝拜。
太白金星上前奏道：“臣領圣旨，已宣下界美猴王到了。”
玉帝垂簾問道：“哪個是美猴王？”
黃尚仔細打量著玉帝。
上次他是以法不傳六耳聽，感覺玉帝的內在，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無邊無際，包羅三界，那海洋中央隱隱有一座島嶼，又像是一根柱子，通天極地。
關鍵在于，海面上的聽得到，海底之下的情況卻很難查明，是否冰山一角。
而此次用眼睛看玉帝，發現他是一位威嚴肅穆的中年男子形象，渾身上下籠罩一層薄薄的金色光焰。
這不是什么護體神光，是位階之力。
無極大道，萬劫不磨。
對上如來佛祖，雙方至少還有神通較量，對上玉帝，那就是與整個天地整個三界的代言者對峙，沒有打破天地的能力，永遠也撼動不了這層金光。
當然，這在眾仙神看來，就是土包子見皇帝時的反應，只是這家伙態度囂張，看了半響，不下跪，不躬身，回應道：“老孫便是。”
仙卿們面色一變，頓時呼喝：“這個野猴，還不速速拜伏參見？”
黃尚理都不理。
歷史穿越都是這樣的，見皇帝永遠不拜，直挺挺站著，恨不得在皇城騎馬，而那些皇帝一見，哎呦這個少見，立刻引起了興趣，收入后…收為近臣！
可惜劇情并未這樣展開，玉帝覺得這猴子鐵憨憨，倒也不在意：“下界妖仙，初得人身，不知朝禮，且恕其罪，文武仙卿，哪處少甚官職？”
眾仙卿算了算自家麾下的編制，立刻閉嘴不言。
開后門都來不及，給這猴子？別開玩笑了！
冷場片刻后，武曲星君出來啟奏：“回稟陛下，御馬監缺個正堂管事…”
此言一出，太白金星臉色微變。
之前他還許諾，后面有官升，雖是空口白話，但也不至于用弼馬溫來打發人家啊！
這猴子可不是好招惹的，下界一番氣象，上界又打得南天門守將落花流水，關鍵是詩詞水平還高。
真要惹毛了，必成禍端。
這弼馬溫之職，乃是不入品的小官，專門為群仙養馬，馬養得好了，頂多口上夸贊幾句，若是養得不好，立刻挨批。
猴子桀驁不馴，豈是愿意吃虧的主，連個面皮都不給，實在過分。
有鑒于此，太白金星上前，剛要再言，托塔李天王已經率先一步，上前稟報：“陛下，御馬監豢養天馬，于天庭責任重大，久久空缺管事，甚是不妥！”
這是演雙簧，欺負下界妖猴不知官位尊卑，但武曲星君和托塔天王一并說了，玉帝自然傳旨：“那就做個弼馬溫吧！”
眾臣心滿意足，太白金星暗暗嘆息，木德星官受指派，送黃尚去御馬監到任。
黃尚冷眼旁觀。
單看安排弼馬溫的職位，玉帝顯然是無所謂，文武百官則看他不爽，太白金星倒是有意相助，卻比不得托塔天王，一番小小的較量下，還是成了這最不入流的官兒。
弼馬溫…
行啊！
我們走著瞧！
出了靈霄寶殿，木德星官帶路，往西北而去。
一路過了之前的三十三座天宮，七十二重寶殿，這里居住的，基本都是大能及大能弟子親屬，背景道行深厚，普通天兵天將，是沒資格位于其中的。
那御馬監更是天庭的邊緣，到了監里，有監函、監副、典簿、力士、土地立著，揮舞著小紅旗，等待領導視察。
木德星官全程板著臉，一路毫無溝通，顯然是看不上區區弼馬溫，但也算奉公職守，到了正式交接，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我簡單說三點啊…”
三個時辰后，木德星官離去，一群小吏們上來叫醒了黃尚，紛紛見禮，自我介紹。
黃尚看著他們，瞧這表面恭維，內心戰戰兢兢的模樣，顯然是沒想到會來一個毛臉雷公嘴的妖猴當上司。
黃尚對于這些小吏的心思門兒清，也不廢話安撫，直接切入正題：“本監事務誰最精通？”
監函和監副對視一眼，齊齊帶著力士們退后一步，無形中將土地神凸顯出來。
那土地神佝僂著腰，也習慣背鍋了，干笑道：“稟上仙，我熟些。”
“那就給我介紹介紹！”
接下來在土地神的帶領下，黃尚作為上任新官，先是參觀了御馬監的馬匹。
共有天馬千匹，來源是各宮供奉，神仙寄養，觀賞性居多。
這些天馬名字都稀奇古怪，需要注拼音的那種，種類極多，但每種的數目卻很稀少，大部分只有兩頭。
其中一公一母的倒還好，至少還能繁衍后代，兩頭全是公的或者兩頭都是母的，就比較尷尬了。
偏偏這些全公全母的，還同出同行，比較親近，那一公一母的則看對方不順眼，見面就用蹄子踢。
真愛與繁衍的區別，一目了然。
要知道天馬不比神仙，是會死去的，大部分壽命就在五百年之間，十分短暫，如果無法誕生后代，那只會越養越少。
眾小吏操碎了心，晝夜不睡，滋養馬匹，辛辛苦苦，矜矜業業，然后又養死了好多匹。
翻著典籍，雖然六耳獼猴不懂上面的字，但黃尚通過觀察，還是能將情況了解得七七八八。
弼馬溫，果然不是好干的活計。
怪不得一直沒有正官，全是些吏治。
試想神仙過來問，我馬怎么樣，弼馬溫回答，你馬死了！
這誰干得下去？
不過他也不急，先是待了數日，徹底熟悉了情況后，等又死了幾匹馬后，才朝外走去，巡視了一遍放養天馬的牧場：“你們牧馬之地，就只局限于此處？”
土地神道：“小神正是這天馬場的土地，確實于此地放牧，土壤肥沃，草嫩鮮新，保證天馬吃得開心！”
黃尚搖頭：“吃得開心無用，怪不得養不活，此地太小，天馬喜自由自在，將它們圈禁于此，自是厭了生機，沒了活力！”
土地神怔住：“可再出天馬場，又能到何處？”
黃尚看向天界與人界交接之處，嘴角溢出一絲笑容：“天河！”
土地神大驚失色：“天河乃重地，豈容我等縱馬？”
黃尚聳了聳肩膀：“那從今往后，各路神仙過來領馬時，就由你告訴他們，你馬死了！”
土地神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立刻癱倒，一把鼻涕一把淚：“上仙，這可使不得，那可是九曜星、五方將、二十八宿、十二元辰、普天星相、河漢群神，怎能都死了馬啊？”
“所以為了不讓群仙死馬，就去天河放牧！”
新官上任，黃尚放了第一把火：
“出了事，我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