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長纓在手縛蒼龍
當手中的破銅爛鐵刀寸寸而碎時，一抹前所未有的悔意，浮現在赫哲的心頭。
刀劍對于刀客與劍客的意義，絕不僅僅是一把武器那么簡單。
那是身體的延伸，武道的寄托，乃至生命的全部。
赫哲的無敵自信，是要以這柄刀，擊殺那年輕的中原宗師。
十招之約？
斷我雷刀？
笑話！
現在確實是笑話。
因為僅僅過了五招，他的刀就被斷了。
非戰之罪。
你讓任何一位大宗師，拿一柄破銅爛鐵，跟戰神殿出品，向雨田鑄造的紫雷劍相碰，下場也是碎成渣渣。
赫哲沒想到世間如此強大的武器，不是他犯錯的根源。
根源在那無敵的自信。
自信到認為大宗師的實力，足以碾壓一切宗師的不復，對方的處心積慮只會讓他在獲勝時，收獲更大的快感。
結果當破銅爛鐵刀碎裂的一剎那，他的心境，隨之被撕開了一條縫隙。
短時間內難以彌補的縫隙。
足以決定接下來勝敗生死的縫隙。
“你贏不了！”
當意識到這點，赫哲趕緊壓下一切雜念，長嘯雷音，右臂高高抬起，狂斬而下，那股浩蕩刀勢依舊劃破空氣，爆發出震天雷鳴。
以身化刀！
威力無損！
“呵！現在是第六招！”
黃尚長笑一聲，依舊嚴格地按照十招之約，舉劍再展驚蟄。
他每一劍都灌注畢生功力，丹田里的真氣已經不濟，但七大竅穴卻源源不斷地爆發出真氣，哪怕有一定程度的透支，也在所不惜。
因為這一戰，本就不可能持久。
依照雙方的功力差距，十招已是極限，如果這十招內，他無法對赫哲造成沉重的傷害，那么依舊是敗了。
所幸此時，戰局已經逆轉。
當肉身成刀的赫哲與綻放出燦爛劍芒的紫雷劍，毫無花俏的碰撞在一起，發出錚然的金鐵交擊聲時，赫哲通體一顫，被轟得翻飛出去。
威力確實無損，但這一刻，武器的意義，就體現出來。
以大宗師的功力造詣，真氣灌注，五指一并，就是無堅不摧的利器。
但那實際上是真氣的厲害，而不是真的能將肉身變成利刃了。
大宗師依舊還是肉體凡胎，甚至破碎虛空后，也無法刀槍不入，滴血重生。
所謂手刀手劍，都是強者對弱者的壓制裝逼，現在雙方的差距根本沒有那么大，紫雷劍又是鋒銳絕倫，當世第一神兵，赫哲能正面碰撞，已是神威赫赫。
可他也付出了代價。
如果有一柄武器在手，那赫哲就能以真氣灌注刀身，抵消去紫雷劍的絕大部分勁力，在緩沖的過程中，紫雷劍的劍器之利，會被削弱到極致。
但他現在沒有。
現在雙方肉兵相接，神劍的劍氣完全揮灑在他的手臂上，就算以真氣卸去九成，只剩下的最后一成，也足以對他的肉身造成嚴重的傷害。
打個最直觀的比方，原本是在城外打架，打得滿目瘡痍，也是外界，但現在轉為城內交鋒，各種攻擊首當其沖，無論能不能殺敵一千，都得自損八百。
因此如果赫哲不想自己的肉身打得破破爛爛，千瘡百孔，就必須要動用數倍的真氣力量，強行頂住紫雷劍之利。
而結果就是，他近百年的功力，在完全抵消紫雷劍鋒利后，也擋不住沖擊，被轟飛出去。
這一刻，任誰都看了出來，以肉身作刀的赫哲，對于本就是宗師頂峰的黃尚，再也沒有壓倒性的優勢。
強弱顛倒！
“接下來是第七招了，赫哲你該好好想想，怎么撐過十招不敗！”
而黃尚再度長嘯，直截了當地沖擊這位大宗師的心靈。
氣機牽引，心靈碰撞，他已經切實地把握住赫哲心境的動搖。
大宗師心境將破！
這千載難逢的時機，自然要趁勢擴大優勢！
不過即便到了這一步，黃尚依舊沒有半分變招的想法，依舊出動紫雷劍，以那無雙鋒銳刺了出去。
貫徹始終的決勝一點！
神兵之利！神兵之利！
“啊啊啊啊！”
“第八招！”
當電光火石之間，赫哲的右臂再與那劍鋒碰撞了數十下，他終于吃不住了。
不僅真氣耗損嚴重至極，右臂更傳來撕裂般的痛楚，好似馬上就要步上那柄破銅爛鐵的后塵，被紫雷劍徹底毀去。
“死！”
在十五分狂怒和一分恐懼的催動下，赫哲的頭發根根豎起，渾身上下紫雷電光再現，居然將刀氣再推一層次，達到前所未有的的地步。
他直接跳過了雷刀九式的六七式，來到了雷刀第八式八極天雷破！
霎那間，赫哲的兩只手臂就向著四面八方連續揮下了八次，這八刀居然扭曲在方圓三丈內的天地之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形的力場倒扣而下，形成了一座半圓形的封閉空間，里面狂雷亂轟，肆意洗地，無窮無盡的刀勁縱橫交錯，浩浩蕩蕩。
“第九招！”
當赫哲出招的一剎那，黃尚的臉色已然是無比凝重。
毫無疑問，這位大宗師被他逼到了極限，也施展出了渾身解數。
現在是最為兇險的時刻，稍有不慎，就前功盡棄。
但也恰恰因為這樣，一股無以倫比的成就感，涌上心頭。
挑戰狂雷赫哲，向這個時代的最強者發動挑戰的最初時期，恐怕誰都不會看好他。
畢竟雙方的差距是全方位的，幾乎看不到一點勝利的希望。
但他卻步步為營，一點一點拉近敵我之間的差距，化不可能為可能。
最終將狂雷赫哲，這位縱橫草原一甲子的大宗師，逼到了如今的地步。
“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就在此時！就在此時！”
黃尚仰首長嘯，劍光再生變化。
在此消彼長的心靈較量中，他力壓大宗師，精氣神趨至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境界，把握住了石之軒武道的精髓。
黃裳的核心，是一個字——勢！
文曲星是勢，首相是勢，所創的易經道藏更是勢！
石之軒的核心，則是另一個字——變！
世家子魔門的身份是變，對人心的洞徹對時局的掌控是變，武學的種種開創更是變。
千變萬化，永無盡頭。
因此在千鈞一發之際，黃尚福至心靈地展開全新的劍勢，那是容納了驚蟄和芒種的精髓，返璞歸真的一劍。
清明！
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
而用在這里，沒別的意思，就是讓你死，讓你的家人過節，哦對不起，你的徒弟都被我殺光了，沒得家人！
自創招式，本來是要經過千錘百煉，才能彌補其中的缺陷不足，真正當作成熟的殺招使用，但這一刻黃尚展開清明一劍時，卻是酣暢淋漓，就這般揮灑出去。
雙方的心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威力同樣如此。
按理來說，赫哲的八極天雷破籠罩八方，既蘊含了如天魔力場般的控制限制，又將刀氣催動到了極致，怎么也比黃尚這平平無奇的清明一劍來得厲害。
但事實上卻是，黃尚身隨劍走，于須臾間穿梭在雷霆之間，于八個方向各自刺出一劍，呲啦一下，居然直接將那半圓形的力場給掀了開來。
破雷刀！
正面破！
赫哲在最差的狀態下，打出的最強一招，被眼前的年輕大敵，以針尖對麥芒的勢頭，毫無花俏地破開。
當雙臂撕裂般的疼痛化作真正的血色，無數血痕密密麻麻地遍布，血流如注之際，赫哲臉色慘變。
他的雙臂，已經進入半廢狀態，支持不了他施展最后的終極殺招，雷刀第九式九天雷電下青冥！
倒不是越強的招式一定要留到最后施展，而是這九天雷電下青冥，其實是徹底駕馭天地之力，理念性質的一式。
赫哲并沒有向雨田那種操天控地，隨意調動天地元氣的本領，這一招真正斬出，或許先承受不住浩瀚天地神威，正是他自己，結果怕是要同歸于盡。
沒有人一開始就施展可能同歸于盡的殺招，更何況面對的還是一個比起自己弱的宗師。
而當局勢急轉直下，以他現在的肉身狀態，就算想施展，也沒那資格了。
除非再得到一把武器。
這一刻，赫哲的目光一轉，下意識地落在不遠處的一把刀上面。
那是在開戰之前，就插在戰場邊上的狂刀。
他的大徒弟伊利的佩刀。
雖然遠不如雷刀，卻也是由名匠打造，千錘百煉的武器。
如果拿到了這把刀，他還能逆轉局勢！
取狂刀！
念頭一動，赫哲就飛撲過去。
哪怕硬拼著再與紫雷劍鋒芒較量，也在所不惜！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手指就幾乎觸到了狂刀的刀柄。
但就在這時，黃尚嘴角微微一揚，笑了起來。
這個熟悉的笑容，令赫哲的心立刻沉下。
對方既然連他的將計就計都算到了，又怎么會留下這把刀在戰場邊，給予他反敗為勝的機會？
這是陷阱！
于是乎，在接觸到刀柄的前一息，赫哲的手觸電般的縮了回去。
“呵呵，你猜得沒錯，這柄狂刀確實被動過手腳！”
“但我更希望，你連拿都不敢拿它！”
“因為那代表著，狂雷赫哲，怕了！”
黃尚快到如行云流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成為了最后一記重錘，狠狠轟在赫哲心靈。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狂刀沒有被赫哲握住，那更符合他的期望，為的是破開心境，瓦解武道意志。
哪怕僅僅是一剎那。
因為只需一剎那。
以黃尚爆發的極致，就在這一剎那間，他的人與劍消失。
紫光一閃。
在所有突厥人目眥欲裂，所有北齊將領狂喜到不可置信的注視下，紫雷劍如白虹貫日般，破入赫哲的后背，再從他的前胸刺了出來。
“第十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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