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說俗人

　　洪康邊走邊說道：“俗話說居移氣，養移體，此處人跡罕至，空谷清幽，對心神入定有益，是個隱居的好地方。就是待久了，人難免有絕世獨立之感。”

　　風清揚斜睨洪康，道：“你這年輕人，說話老氣橫秋的，沒一點年輕人的活力。”

　　洪康笑笑。

　　他的模樣是青年人，可他的精神面貌卻不同。

　　有時候如同歷經滄桑之人，有時候又像是意氣少年。

　　這完全看洪康當前的心態。

　　畢竟，他的靈魂年齡已經兩百多歲了！

　　洞內面積不小，而且并不臟亂。

　　現在風清揚住在這里，岳不群他們當然要安排弟子打掃置辦一番。

　　只是風清揚拒絕了購買什么家具之類，他生活上追求極簡，洞內只有一張石桌、一把石凳，石桌上有一副碗筷。

　　洪康四下一看，沒看到床，只有一床被褥，隨意鋪在一處稍平坦之地。

　　這日子，看起來可謂清苦到了極致。

　　可是看風清揚的狀態，有種樂在其中的感覺。

　　龐青羊見此若有所思，口中喃喃自語。

　　風清揚說道：“你這小姑娘，在嘀咕什么呢？是不是覺得老夫這太寒酸了？！”

　　龐青羊搖搖頭道：“小時候，我們可是有過無瓦遮頭、饑寒交迫的日子，您這兒至少風吹不著，雨淋不到。”

　　聽到這女娃還有過這么一段經歷，風清揚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不少。

　　龐青羊說道：“但這日子，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風老先生您曾是華山派最頂尖的高手，風光無限，現在卻甘愿隱居在這無人問津之地，讓我想到了一句話。”

　　風清揚問道：“什么話？”

　　龐青羊說道：“是《道德經》里的一句：吾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哈哈哈…”

　　風清揚聞言高興的胡子亂顫。

　　“你這女娃說的，老夫我哪有那種做人境界！？”

　　連帶著對洪康的態度都好了些許，道：“可惜老夫這就這么一個凳子。”

　　“無妨。”

　　洪康伸手：“青羊，劍來。”

　　三尺水在手，洪康眼睛掃向一處凸起的石柱。

　　“鏗鏘！”

　　風清揚頓時警戒，運氣于指。

　　但洪康卻躍向了另一側，“唰唰”兩下，青白色的劍光飛出，洞內立時滿室生輝，似有寒意。

　　“嗤！嗤！”

　　一座石墩頓時傾斜，洪康左掌順勢一拍，掌力噴吐。

　　這座石墩就如同陀螺般，打著旋兒飛出。

　　“咄”的一聲，穩穩地落在石桌旁。

　　接著，洪康以同樣的方式，尋到合適的石柱，又制作了一座石墩。

　　風清揚看著龐青羊懷中的劍，贊道：“好劍！！”

　　又瞇著眼打量這石墩，石面光滑如鏡，細看去，這兩座石墩的高度，和那把石凳恰好等高，這是何其精準的眼力和控制力！

　　又贊一聲：“好劍法！！”

　　洪康入座，道：“本就是好劍法。”

　　風清揚一愣，道：“你倒是不客氣。”

　　洪康挑眉：“難道我非得說，過獎過獎，區區微末之技，不等大雅之堂之類的話，才顯得正常？！”

　　風清揚觀察著洪康，道：“你這人，不是俗人。”

　　洪康說道：“我以前也這么認為，但最近心中有所感悟，我說到底，也只是個俗人罷了！”

　　“人活在這俗世里，誰又不是個俗人呢？！”

　　龐青羊忙反駁道：“才不是。在我眼中，大哥你乃是奇男子！”

　　洪康只是搖搖頭，風清揚奇道：“沒想到這江湖上聲名赫赫的洪老魔，竟然自認為是個俗人？！”

　　“洪老魔？？是說大哥你嗎？”龐青羊盯著洪康一會兒道，“胡說，大哥你明明一點都不老。”

　　呃也就是說對“魔頭”是沒異議的！？

　　洪康心中翻了個白眼，道：“我這兩年沒在江湖上行走了，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有這么個諢號。”

　　風清揚撫須冷哼道：“日月教作為魔教，和五岳劍派敵對了那么多年，都沒有滅了哪個門派。你一出手，就滅了嵩山派，叫你魔頭，老夫覺得一點都不為過。”

　　洪康神情平淡：“魔頭也好，大俠也罷，我并不是很在乎。”

　　“再說了，當年獨孤求敗不也是被叫做“劍魔”嘛！”

　　“洪某行事，只求念頭通達，同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左冷禪有取死之道，難道風老先生還要為他出頭？！”

　　風清揚身上忽然升騰起一股強大的氣勢，他不善地盯著洪康：“在老夫面前，你還敢這么說話，有膽量！”

　　面對著這股氣勢，龐青羊條件反射，就要拔劍出鞘，但被洪康一手按住。

　　“若是膽怯，兩年前洪某就不會下戰帖了。”

　　言罷，洪康同樣氣勢暴漲，與風清揚的氣勢相撞，頓時，兩人的身旁氣流翻涌，有微風自然生起，似乎就要動手。

　　龐青羊在一旁，完全承受著這兩股氣勢的壓迫，只感覺心頭狂跳。

　　那不是畏懼，而是面對對自身性命有威脅之時的，身體本能反應。

　　忽的，兩股氣勢同時散去。

　　風清揚大笑起來：“哈哈哈…洪兄弟你果然氣度不凡！”

　　“不過，老夫倒想聽聽，你為什么覺得自己是個俗人？”

　　洪康亦是收回氣勢，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沒有發生過一般。

　　“風老先生認為的俗人，想必是那種眼界不遠，心愿不大，志趣不多，格調不高的人。”

　　“又或者是那種眼是閑的，嘴是碎的，心是散的，精神是游手好閑的人。”

　　風清揚點頭道：“世上九成九的人都深陷于名利場，這種人難道不是庸俗不堪嗎？”

　　他想到了自己的所見所聞，人生經歷。

　　“低俗的，常是庸人；惡俗的，常是渾人；媚俗的，常是潮人；卑俗的，常是小人。”

　　洪康接道：“一個人若活到這種地步，已經脫離了俗本身，成了低級趣味的人。”

　　“俗得太過了，就玷辱“俗”這個字了。”

　　風清揚聽出了不同的意味，問道：“那在你眼里，“俗”什么呢？”

　　洪康沒馬上回答，而是說道：“風老先生，你瞧，這世上有裝高雅的，有裝正經的，有裝孫子的，有裝相的，有裝蒜的，但就是沒有裝俗的。”

　　龐青羊聽的有趣，“噗嗤”笑了。

　　洪康繼續道：“俗人不用裝，我聽過這么一句話叫：“俗人本天成，雅者才是偶得之。””

　　“所以，做個俗人又怎么啦！”

　　“知世故而不世故，明世俗而不世俗，不挺好的！？”

　　風清揚念叨了幾遍最后兩句話，才搖頭笑道，

　　“你這種心態和境界，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