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風如子手,輕拂君面撓人心。
今日是臺灣林氏商務代表團訪問省城的第二站,一行豪華車隊正在省城寬敞的人民南路上浩浩蕩蕩開進,頭前有警車開道,后面是幾輛小轎車,然后才是個不起眼,但很厚重的豐田面包。
坐在豐田考斯特的面包車上,搖下車窗,在春日里吹著小資的微風,易天行對身邊正在開車的袁野說道:“安排的事情怎么樣了?”
“和老邢那幾個都打了招呼,他們現在對少爺是服貼的很,不怕他們陽奉陰違。”
“好。”易天行靠在軟軟的副駕駛位上,對身后的那對來自臺灣的干父女說道:“呆會兒就按我們安排的辦。”
林棲衡有些擔心:“莫兒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易天行轉過頭去看著莫殺倔犟而冰寒的臉,苦笑道:“你以前殺人太多,今天多擔擔心,也算是還點兒債。”
“我不信。”莫殺的話仍然是那么簡潔。
車內幾人自然知道她是說,不相信要來殺她的臥牛山老農民會比自己強。
易天行嘆了口氣,微笑看著她:“你最好相信,那兩位雖然看著就像鄰村的老伯,在我這輩子遇見過的人當中,但肯定是最頂尖的高手。”
他往前看著車隊前面的小車,六處的人——不,是周大主任的人都在那幾輛車里面,皺皺眉頭,妖異的目力讓他看見了筆直大道上數公里遠處,有另一個車隊開了過來,那些轎車上都貼著喜字,看來是接親的隊伍。
“前面來了個車隊,是不是我們的人?”
“我看不清。”袁野自然沒有他那么妖異的視力,喃喃問道:“車牌號碼是多少?”
易天行微咪著眼報道:“某A-E6606”
“就是這個。”袁野沉著應道:“這是老邢給兒子準備的婚車,奔馳六百對吧?”
“嗯。看來邢小林將來挺幸福的。”易天行將手枕在自己的后腦上,“既然來了,那就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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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向人民南路向南,從府北河上穿過,便來到了天竺街的路口,這里左手側是汽車站,右手側是一處大學院校,正是人多車多的交通繁忙地。
對面迎親的車隊也漸漸近了,林氏車隊里的對話機傳來周逸文的聲音。
“對面有車隊,大家小心些。”
易天行把對話機一摁,笑道:“大主任,今兒你居然親自帶隊,不是說這兩天給我充分信任的咩?”
“別說笑了老易。”周逸文笑罵道。
易天行沒有說話,收起唇角的笑容,冷冷地看著前面的車隊越來越近,看著身邊的車流。
嗄吱一聲尖鳴,對面開來的迎親車隊正如他所設計的那樣,仿佛剎車失靈了,迎頭便撞在了自己車隊的開道車上。
一通金屬撞擊的響聲,雖然兩邊開的都慢,沒有出現汽車飛到天上的景象,但車隊還是停了下來,前后加起來二十幾輛車就像麻花一樣,胡亂擰在了一起。
“走。”看著迎親車隊刻意給這輛面包車留出來的一道縫,易天行輕聲說了個字。
袁野臉色一肅,右手塞檔,前腳掌把油門一踩到底,豐田考斯特猛地向前沖去,帶著刺耳的加速聲從剛容一車的縫隙中殺了出去!
這輛面包車一過,迎親的車隊又胡亂動了下。
原有的縫隙馬上被堵了起來。
看著豐田考斯特車的背影消失在天竺街里,林氏商務代表團的車隊里下來了許多人,大部分人面色惘然,只有周逸文面色鐵青,一直掛在臉上的天真笑容也消失無蹤。
“馬上給我接潘局,林伯父女倆被人綁架了。”
“綁架?”他的助手小琪姑娘一挑眉梢,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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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田面包車在省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易天行一直沉默的神情終于略微放松了些。
“師傅,我們這是要往哪兒去?”
“去赴個約會。”易天行微笑道:“但我不想被人打擾,更不想被人去學漁翁占便宜。”他頓了頓又說道:“不知道能不能擺脫對方,但至少搶先一步打亂對方的部署總是好的,所以今天絕對不能去西郊。”
隨著面包車向城外開去,后方有警車在追,而在這條追捕的路上,忽然間熱鬧了起來,買臭豆腐的攤子不知被誰扔到了街中心,面包車開過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多出了幾家吵架的人把馬路堵的死死的。
這些臨時演員全是省城古、邢、林…幾大家的手下,難得有一次無拍攝演出的機會,演技自然不佳,扮攤販的那婦女看著警車被臭豆腐彈攔住無法動彈,忍不住捂著嘴在笑,但扮演吵架的人堵在馬路兩旁,卻是聲音越吵越大——原來這些群眾演員分屬邢林兩家,本來就有矛盾,此時奉旨吵架,卻是火氣越吵越盛,竟有了準備開全武行的模樣,讓后面趕來的警察只好先停在這里,安撫大局。
便是如此一擾,面包車已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不知去了哪里。
這正是:全城江湖兒女行動起來,為了易先生出城!
面包車不知開了多久,又在核物理設計院后面的小巷中停了下來,袁野推開車門,將身子骨不比年青人的林伯接下車去。
葉相僧已在巷中滿臉微笑迎著。
林伯下車便看見這位僧人,感受著對方身上的淡淡佛息,就想起臺灣的證嚴法師來,不由大驚失色:“是真佛子。”
易天行不理會他的大驚小怪,將袁野招到身邊輕聲說道:“鬧一鬧就散,不要讓政府臉上太難看。”
袁野嗯了聲。
然后易天行抿了抿嘴,認真說道:“小心一些,別出事。”
葉相僧走到架駛位旁,睜著纖凈無塵的雙眼說道:“師兄,對方道門厲害,要不要我回寺通知住持?”
“哪這么麻煩?”易天行揮揮手,“我自己去就成了。”
大家在小巷中告別,葉相僧領著林伯去歸元寺暫避,袁野回鵬飛工貿掌控全局,而易天行則帶著莫殺往城東去。
往沙場去。
坐在車廂里,莫殺爬到副駕駛位上,看見易天行正在翻著駕駛員手冊,不由眉頭微皺,抓了抓滿頭的短發:“師傅?”
“嗯?”易天行抬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給我兩分鐘,我沒開過車,現學一下,放心,我是天才。”
莫殺嘆了口氣,想去拍他的肩膀,忽然想到這位可是自己的師傅大人,手便僵在了半空中。她旋又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來開。
“你會開車?”易天行看著身邊這個小美人兒。
莫殺用右手緊了緊自己淡藍色的衣領,冷冰冰道:“不會開車的殺手是稀有動物。”
油門轟鳴,面包車遠去。
莫殺一邊開車一邊問他:“為什么?”
雖然早已習慣這殺手女子說話簡約的勁兒,但易天行還是有些別扭,呵呵一笑應道:“你身上有味兒,妖味兒,這樣才能讓那兩位清靜天的客座長老跟著我們走。”
莫殺鼻子里哼了一聲,如劍的雙眉一挑,透了些妖意出來。
“關鍵不是這個。”易天行以手撐頜,微咪著眼,看著窗外急速向后倒退的聳聳春樹,“陳三星兩位是受人挑唆前來,我很擔心在這場戰斗中,會有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所以要換個打架的地方。”
“嗯?”莫殺皺眉,表示不解。
“我給你分析一下今天這件事情。”易天行抖摟精神,開始上課,他憋了幾天,早就悶的不善,“我被人請求,要來保住你的性命,而你在臺灣殺了那么多人,上三天肯定很想你死。所以臥牛山的那二位才會來省城,但很奇怪的是,這二位似乎與這件事情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人物…這樣下來,最后便會出現三種情況。”
“一,你被殺死,我沒有保住你,我有麻煩。”
“二,陳三星兩位老爺子被殺死,我得罪道門,我有麻煩。”
“三,我們正打的起勁兒,兩邊不停往天上噴血,噴到血盡人將亡的時候,旁邊有個搖扇子的年青俊美魔鬼跑出來,占我們的便宜,很瀟灑地把我們這四個人全給斃了…我們都沒麻煩。”
他笑咪咪說道:“那樣最沒麻煩,但最不能接受啊。”
“誰?”
“不知道。”易天行沒所謂地拱拱肩,“雖然有隱隱猜到,但我相信最后的事實。反正要害我們的人今天肯定會跟著我們,不然等瓜兒熟了,他會來不及揀——到時候誰來揀便宜,那就是誰了。”
“你要誘他出來?”
“這是把雙刃劍,如果對方實力太強,我這樣做就是找死——所以我要打破對方的安排,不然進了對方的局,只怕是死路一條。”
“師傅這么厲害,也怕?”
“你被槍打過沒有?”易天行眼神里閃過一絲微弱金光,“我有,所以我不想呆會兒面臨被幾十挺機關槍包圍的局面,我鬧這么大陣勢,只為拖對方一拖,哪怕是一小粒砝碼,也有可能影響勝負的天平往哪邊倒。”
“我們會勝。”莫殺點點頭,說的理所當然。
易天行啞然失笑,說道:“莫殺,今天說不定還能不能活下去,得告訴你咱們這門派的名稱。”
“什么?”
“咱們這門叫菩提門,話說當年,俺的師傅老人家在山上呆的厭了,又怕死,所以就跑到海那邊上山…”
“師傅,你很羅嗦。”
“嗯,這是化解緊張的一種方法。”易天行自我解嘲,半晌后緩緩說道:“咱這門派有個最大的特點。”
“嗯?”專心開車的莫殺回應的很不專心。
易天行認真說道:“最大的特點就是護短,從我的師公,到你的師公,再到你師傅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尖,“都很護短,誰要欺負自己徒弟,那是不行的。”
“明白了。”莫殺的短發被春風吹的有些凌亂,“只是…師傅,我好象迷路了,你不要光顧著感嘆,也得告訴我怎么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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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師徒二人的努力下,豐田面包車終于往城東沙場駛去,那處沙場如今已經荒廢,沒有人煙,正好適合打架。
窗外的農田開始返青,田間偶有雞犬之聲傳來,堰塘旁邊母鴨子正領著小鴨子扭著屁股往水里扎。
易天行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肥鳥兒子,不由微微一笑,一會兒后說道:“你感覺到了嗎?”
“嗯。”莫殺回答的很認真,鼻梁上有一滴汗漸漸流了下來,她已經感受到車旁一直沒有消散的兩股氣勢,兩股深不可測的氣勢。
車子行走著,那兩位高手也行走著。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腳步聲像打雷一樣擊打在易天行和莫殺這師徒二人心上,這二人雖是昨夜才認的關系,在靈識感覺上卻是出奇的一致。
“農民伯伯正在跟我們散步。”易天行拍拍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清醒些,忽然咒罵道:“真是兩個倔老頭!”
沙場到了。
此地兩側是極險峻的山峰,山間密林遮閉,若有人藏身其間,根本無法發現。山峰之間,便是一片廢棄的沙場。
春日的光芒照耀在紋路圓潤的黃沙堆之上,構織成極美麗的圖案。
將軍百戰死黃沙,真是險地。
易天行透過車窗,滿臉平靜看著眼前的沙地,看著沙地上的那兩位農民。
陳三星和梁四牛站在沙上看著汽車靠近,那個臟兮兮的編織袋放在腳邊上。
梁四牛抬腿,平膝,跺腳!
大地震動,黃沙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