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熄安淌過淤泥般的黑紅沼澤,這是毋死去后留下的尸體,一個大小比擬宇宙的混沌形體,他已經在這個尸體上走了很長時間,十分費盡地找到了對方能稱得上“頭”的位置。
然后高舉曦劍,對準那里橫切而下。
霎時間曦光與膿血一并迸射,惡臭撲鼻。
“我原以為至尊的尸體會有些神異效果呢。”李熄安說道。
“怎么可能,至尊的力量都集中在尊位與道韻上,在死亡的瞬間,生命枯萎,王座破碎,道韻消弭,這一切都沒了,尸體能有什么用?你想想看你愿意給殺了你的那個生靈留下一堆好處么?也就咱們這種十類苦逼的很,天天被惦記,成了至尊也被惦記。至于寶貝…是有不少,但你得能找到祂的道場才行,幾乎沒有至尊下場會帶那些無用的寶貝,除了祂的至尊器。”
“至尊器…”李熄安抬頭,籠罩宇宙的混沌海潮翻滾,在無垠黑暗中橫沖直撞。
那便是毋的至尊器,現在失去主人,蘊藏在混沌海中的力量正在暴走。
混沌海的周圍出現八條臂膀,分別固定住混沌海的八個方向。如今的混沌海深處銘文被抹去,殺死一位至尊,最先被波及到的便是與其緊密相連的至尊器,此時的混沌海是一片難以描述的奇異物質,混沌氣彌漫之間,便是宇宙開辟的雛形。
“竟比毋掌握時更加強大啊。”李熄安感受著太行八陘傳遞過來的狂暴力量,他不可能強行固定混沌海太久。
“因為毋早就不是巔峰狀態了,失去毋的銘文反而解開了混沌海的限制,讓其重回原始面貌。全盛時期的毋攜混沌海游弋于各個宇宙之間,如播撒種子般向無垠黑暗播撒宇宙,祂的道韻和映照只是抽象了點,但人還是蠻好的。若沒有九州之戰,祂是個辛勤的農夫。”
“別感慨了,蠛,你快壓不住嘴角了。”李熄安平靜。
“嘿嘿!至尊死亡后帶來的破碎王座啊,我必將為你打造一場盛宴,將你納入我肚內!”蠛歡喜道。
“破碎王座?”
“道韻會散去,生命會寂滅,但王座既已鑄成,那便只會留下破碎的殘骸,至尊與至尊之間是能夠吃掉對方王座來補充自己的,一般來說至尊死亡的王座不會殘破到不成形體,通常只是布滿碎紋,可能是毋早在九州之戰便碎裂了大半,現在找起來的確有些費勁…嗯?你在做什么?”
河圖洛書的符文浮現在那顆碩大頭顱周圍,這幾乎等同于半個宇宙的質量,河圖洛書的文字自然多的不像話,暗金色的九州古文點亮在黑暗里,仿佛這個宇宙重新擁有了星星。
蠛看出這是要一次性將這顆腦袋給傳送走。
很難相信有人會用河圖洛書做這種事情。
“損耗甚大,卻毫無意義,我覺得不像是你這樣的家伙會做的事情,為啥?”蠛驚奇到能停下尋找破碎王座的動作,抬起頭來問李熄安。
“以前答應了一個人。”
“那個人要這毋的腦袋啊,可還真是夠重口味的。”
“尊重點,不然把你的腦袋順手捎過去。”
“得,黎仙老爺您拳頭大,您說的算。”蠛不計較,轉頭翻找起破碎王座來,這才是能讓祂恢復部分力量的頭等大事。
李熄安不再去理會蠛,他凝神,全力構筑河圖洛書的宇宙橋。當河圖洛書準備完畢,瞬間,籠罩半個宇宙的光柱降臨,在光芒的沖刷下,那顆頭顱逐漸消失不見,被李熄安傳授至紅廟里。
紅廟石板路下的黑色湖水能容納下這顆腦袋。
做完這些,李熄安再回過頭,發現蠛仍在毋的尸骸里翻找,如黑雨般的蟲群在毋的尸體上盤旋,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荒謬,怎會沒有?合該是有的,怪哉怪哉…”蠛從一個部位站起來,滿身都是膿血。
祂個隔得很遠打量李熄安,又搖頭繼續尋覓起來。
“那尊位雖然強大,但總歸不是他自己修成的,他吃不了。”
李熄安沒去管蠛,任由祂在這個宇宙上躥下跳。
月弓的符文此刻在歡快嗡鳴。
即便是羽化者也難以理解透徹這種至尊層次的符文源頭,月弓在現在根本不屬于他,卻依然與他建立了聯系,在這段至尊符文出現的那一刻,李熄安同時覺察到了這氣息。
他感應到的羽化者的誕生便是月神,共鳴來自那段月弓的符文。
于此跨越千百個宇宙趕來。
那最后的暗月,箭矢劃過混沌海時,李熄安的耳邊響起了當初在月球上女子盈盈一笑,她說“看仔細,只教一次”。契約早在他此身千萬載之前便已經立下,可能更加久遠,因為掌握歲月的他也在這漫漫征途中失去了對時間的敏感,他記不起究竟是何時了。
走出滿是膿血與星辰廢墟的地方,他走向月桂樹。
月桂樹下沉眠著一個女子,靠近她,李熄安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月神。”李熄安念叨著,“我想起似乎不曾問過你的名字。”
“我們見過么?”虛無縹緲的聲音響起。
來自那段被李熄安截取到的時光。
“見過的。”李熄安輕聲說道。
他已不知道獨自走過多少時光,戰勝過多少強敵,直至現在,李熄安終于再度觸及了關于九州的蛛絲馬跡。他伸出手,沉默地看著月桂這場晶瑩的雨從指縫里流下。
然后,握緊了它們。
握緊了這場雨。
無形之中仿佛洪鐘扣鳴,擴散的氣浪席卷往昔。但那不是氣浪,是歲月尊位展露的至高權柄!
雨停了。
以他抓住的時光為原點凝滯,這場雨開始逆流,如同宇宙里萬千月輝朝著那顆殘破的巨樹涌去,一切傷痕皆被時光抹平,被剖解的樹干重新聚攏,成為支點,最后引來逆行的月光,匯聚成桂樹的枝葉。
他篡奪了一片時空,構筑出一個被至尊殺死的生靈能存在的壁障。
月桂下,女子睜開眼。
她見到那神秘而威嚴的金色生靈對她說道:“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