蠛的那奇異的復眼只陷入無神瞬間,慕然驚醒。
祂怔怔地看著祭臺,一步一步后退,甚至嘴唇在打顫,“這器物,從何而來?從何而來?你說什么,朱紅的漆來自冒犯者的血?不可能,若是血跡干涸化作顏料,我怎會認不得,定是你誆騙我!”
李熄安微微睜大雙眼,在蠛的身上,他發現金色的烈焰不斷盤踞,漆黑巨蟲的影子與金色的光焰彼此糾纏,此刻蠛的狀態模糊不清,在憑空與某個東西對話。
李熄安抬手,曦劍的劍鋒悄然浮現,他在考慮是否中斷這次探究。
蠛愈發激動,那巨蟲的殘影振翅,發出嘶吼聲。
祂低喝道:“冒犯者?于你而言,誰是冒犯者?是那入侵九州的大軍,還是那暗中執棋的至尊?好!好一個被舉世皆敵,視之皆斬!我正不解呢,那些老東西本不該損傷得如此嚴重,好幾位回歸王座損耗致死,九州殘存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原來是你!”
“以仇敵之血為朱漆,那么,這木料來自哪里?奇妙,我不曾見過,縱觀寰宇諸界,未曾見過此般木料。呵,你說我這頑蟲自然沒這見識,便說說這木料出自哪里?”
“你說什么?”蠛神情近乎崩潰,那巨蟲的影子瘋狂躁動,整個寺廟都在搖晃!
“你說什么?”
“樹!哈哈哈哈!樹!你他媽用樹做的料子啊?”蠛癲狂大笑。
李熄安終于動手,曦劍劃過,切斷了蠛與祭臺的聯系。
那最后一絲能往過去探究的因果被李熄安親手斬斷。
蠛倒地,金色的烈焰與巨蟲陰影一并散去,那位遠古暴君的氣息隨著祂劇烈地呼吸消弭。
祂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看著這座古樸寺廟,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剛剛發生什么了?”祂問道。
“你差點瘋了。”李熄安回答。
“這祭臺…”蠛掀起眼皮,懨懨地掃過幾眼,“我算是知道這座廟安穩在哪里了,即便是至尊也尋不到這里的原因。”
蠛隨意地坐在地上也不愿再起身,便這樣說道:“祭臺上的朱漆,還有這座寺廟的朱漆都是用一些生靈的血為顏料染紅的…畢竟這般巨量的寂照之血,我也不曾攝取珍藏。這些寂照的血構成了堅不可摧的領域,其中的玄妙我都無法參悟。”
“寂照之血?”李熄安的眼角下意識抽動。
“九州之戰,恐怕參戰的大部分寂照至尊都在這里有過痕跡,朱紅的染料來自祂們。”蠛無奈地說道,有著鮮血暴君之名的巨蟲在藏品方面被某一個素未謀面的生靈碾壓了,讓祂情緒微妙。
“我聽你提到了樹。”
蠛眼神一凜,“在此地?在此刻?”
“在此刻,在此地。”
蠛呼出一口氣,“少打聽,你聽到多少便算多少,爛死在你肚子里。這祭臺的來歷甚大,比我想象的可怕得多,咱們一個幼蟲,一個偽王,還是別去瞎折騰了。但是我先說好,我已經盡力了,關于這個祭臺的部分秘密也給你挖了出來,你得遵守契約。”
“宇宙樹?”李熄安說道。
蠛猛地回首,“不是,哥們…”
“宇宙樹你都知道?你真的沒有居于時間線之外的至尊視野?”
“虹曾告知于我。”
“難怪你要找祂。”知曉是從虹口中說出的宇宙樹,蠛松了一口氣,“我只能選擇不告知你,卻無法欺瞞你,既然提到宇宙樹,我便可以訴說,這祭臺的料子的確取自宇宙樹的枝干。”
“你對宇宙樹的反應很大,大到異常。”李熄安說道,“宇宙樹怎么了?”
“虹怎么和你說的?”
“誕生之初的巨樹,天圓地方的起源,最后天圓地方撐起宇宙的雛形,宇宙樹枯萎沉淪于無盡黑暗。”
“嚇我一跳。”蠛笑道,“我就說嘛,從星空中誕生的小東西懂個屁的宇宙樹!”
“你呢,我好像還不知道你這位最古老的十類始祖來自哪里。”李熄安順勢問道。
“好奇寶寶停一停。”蠛說道,祂止住了話題,探知起源從來都是忌諱,“我已經完成了約定,現在該你履行契約了。”
蠛盤坐在寺廟的地板上,雖然昂起頭看著李熄安,眼神卻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你是什么?你的起源,你的過去,你的族群,你的身份,還有…你的目的。你在各個宇宙飄蕩,與至尊立契,不斷地獵殺九州之戰的參戰者,你想做什么?”
“這是一個問題?”
“難道不是么?”蠛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祭臺的來歷比你整個人分量還重,你得知足我只問這些。”
“至尊契約中不允許動手腳,你得想清楚了再說啊,羽化者。”蠛好心提醒道。
李熄安抓住蠛的腦袋,蓮花狀的瞳目勾勒旋轉。
南燭的過去如洪流般撞入蠛的腦海。
他沒有欺瞞誆騙,蠛所見的任何過去都是真實發生的。只不過過去的起源是從神話時代開始,偶然會因為宙法牽連至舊九州時代的昆侖。蠛不久前便提到契約的漏洞,說出便不可欺瞞,但回應者可以選擇不說,若是李熄安不提到宇宙樹,那么蠛便不會說出這件事來,這符合他們之間契約的規則。
自九州神話時代誕生的龍君,握有宙法穿梭于過去。
他從舊九州的終結走來,誓要將這片天地抬起,重拾巔峰的輝光。
當最后一個片段閃爍結束,蕩漾在宇宙的曦光于蠛眼中熄滅,祂扭頭打量身旁的羽化者。
“鱗類真龍?你這副肉身分明是人類,至純的十類之人類,你和我看到那頭赤龍根本不沾邊。”祂皺眉。
“宙法不可證?”
“宙法并非唯一,匪夷所思,鱗類一個羽化成人類了?”
“我也不知緣由,若是非要找個理由,可能是當初承載寂照尊位羽化之時有了這般變故,寂照尊位之霸道足以強行逆轉我的存在,將我變得更加契合尊位本身。”李熄安平靜地說道。
蠛又打量幾眼,搖頭道:“若是以那頭赤龍之身成就羽化,定然勝過這人類身軀。”
蠛不再多言,他們都有所保留,這是彼此的默契。
祂不會打破這個默契。
祂保持沉默,卻忍不住去回想宙法洪流的過去,那在沙場上夭矯威武的猙獰巨龍。
祂早已見過這頭龍了。
循著因果線抵達的歷史不止一處,還有一處,祂不會看錯,就是祂此刻身處的寺廟。
在昆侖神宮之后,再次閃回的另一個因果線中出現了這座寺廟,那個時代黎仙已經照亮宇宙,贏下了與離群之主的戰爭。但這座寺廟里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一切皆沉寂,祂注視那頭赤龍的尸體順著天梯往下墜落,直至墜入人間的群山之中,驚起山林的飛鳥。
復勤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