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困地

　　應龍殺死蚩尤與夸父，威名傳遍天下。

　　有人說他是天上派來幫助黃帝戰勝蚩尤的戰神，也有人說，在幾百年前，應龍就已經出現過了，他同樣幫助黃帝戰勝了炎帝。

　　這一切似乎都在向世人昭示軒轅黃帝是天下所歸，是天下共主，不然的話，上天怎么會一次又一次的幫助黃帝戰勝強敵呢？無論是應龍，還是傳授黃帝新的兵法和戰法的九天玄女，這些古老的大神都是在人類歷史開始之前便有過記載的東西。

　　他們會降世來幫助黃帝，所以黃帝才能取得與九黎的戰爭。

　　上天不愿讓魔神取勝，來導致生靈涂炭。

　　人們之間的說法總是五花八門，并且隨著涿鹿之戰的落幕與九黎的消亡變得稀奇古怪。

　　同時，一個令世人震撼的消息從軒轅城中傳出。

　　黃帝將封禪泰山，會合天下諸部落，來舉行隆重的封禪儀式，告祭天地。

　　這將宣告黃帝對塵世的統治，所有的方國之主皆是黃帝的臣民。

　　外界喧囂，軒轅城的中央宮室下方，黃帝推開了石質的巨門。

　　宮殿內黑漆漆，沿著階梯不斷往下，能踩進沒過腳踝的水中。

　　這是當初軒轅之母有蟜氏沉睡的宮殿，而這座空下來的宮殿在不久前迎來了一位新的主人暫居于此。黃帝往宮殿深處走去，仿佛走在巨人的建筑中，宮殿中的擺設非常人所用，要大上許多，在石道的兩邊佇立著躬身的石龍巨像。

　　似乎是感知到黃帝的到來，黑暗中亮起了一雙眼睛。

　　灼熱的呼吸打在水面上往外擴散，宮殿內的深潭被點燃，仿若倒映著火光的鏡面。這明亮的水面也映照出宮殿內盤踞的龐然大物，赤鐵般的鱗片如如刀鋒摩擦宮殿內壁，還有無法窺見的部分隱藏在水下。

　　他垂下頭顱，半張臉是完好的，還有半張破碎不堪。

　　那并非血肉上的破壞，而是一種靈，一種浩瀚的靈不斷地侵蝕造成的傷痕。從頭顱往下延伸，龐大的赤紅身軀上被另一種極其違和的金青色彩扭曲侵蝕，好像兩種顏料混合在了一起，在這頭偉大的生命上隨意寫畫。

　　他看上去十分疲憊，但絕談不上虛弱。

　　軒轅站在他的面前，仍然感到自己的力量不足與此刻的他抗衡。

　　“你來做什么？”他說道。

　　“一些歷史發生了改變，我發現與你有關，于是來告訴你，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軒轅說道。

　　“被改變的歷史？”那張破碎的臉靠近，傳出的聲音如同悶雷在軒轅耳邊隆隆作響。

　　“應龍出現了，一些古老的典籍和記載中憑空出現了這個名字，并且地位比玄女更高，他是上古的大神，存在的時間遠遠超過人類的歷史，即使是燧人氏取得文明火種之時，他便有過活躍的痕跡。”

　　“果然，他存在于這個時代。”李熄安昂首，他的目光瞥過被金青色彩覆蓋的地方，微微皺眉。

　　“一些我熟知的歷史在我眼前被扭曲，關于應龍的一切被強加進來，不，應該說是原本就存在于這里但因為一些原因被隱去，如今才將那一層紗給揭開，讓應龍的整個脈絡融入歷史中，這尊古神一直都在。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察覺到歷史悄然間的變化，他們都認為應龍是一直存在的，而非在九黎之戰后才浮現。”軒轅抬手，數枚玉簡上升，來到李熄安面前，金色的篆文不斷浮現，向李熄安展示歷史的變化。

　　“你如今的狀態，恐怕便是應龍所為。”軒轅的視線落在那些扭曲的金青上。

　　“這一點，我早已知曉。”李熄安沉吟，“那一日真正殺死蚩尤的是應龍本身，我是他降臨下來的載體，這種感覺可不怎么美好。”

　　軒轅沉默了片刻，“赤龍，你不是那位威光避塵龍君，你也不是應龍，我至今都不知曉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但我相信你，你是我的戰友，在九黎的事上，甚至對我有厚重的恩情。你如今的狀態很糟糕，一座用來幫助我的母親維持安定的宮殿并不能幫助到你。”

　　“這已經是最好的去處了，不是么？連接姬水，關聯人間的脈絡，軒轅城中的大陣無時無刻都在為我運行，軒轅，你做的足夠好了，剩下的大可交給我自己來，不用為此感到自責。”

　　“只是現在最好的。你不是還有去尋找道源的秘密么，僅僅依靠這副身軀可做不到。我即將遷都，將姬水畔的軒轅城遷至涿鹿，在那里修建起真正的中央之城。到了那里，可以用神州大地的龍脈力量灌注過來為你療傷。”

　　“九黎現今如何了。”李熄安對如何更好的療養自己的身體不感興趣，他更在意對蚩尤的承諾。

　　“進行了一遍清洗，我們將九黎分割，并將心懷恨意的種子剔除。然后如你說的那樣將那些殘余的九黎血脈遷到神州西南的角落。那里的大山比苗疆的更險峻，數量更多，他們將永世被隔絕在大山之中。”

　　軒轅接著說道：“刑天帶走了蚩尤的尸身和武器，那柄長戈中匯聚八十一魔神的殘念，遲早釀成大禍。”

　　“放過刑天，他們會是助力。”

　　“你在某些事情上總是如此篤定啊，赤龍。”軒轅笑了笑。

　　“不總是，我也會犯錯。”李熄安回答。

　　軒轅離開了，這座宮殿再次陷入黑暗和死寂。

　　李熄安在黑暗中擺動長尾，沉入水中。

　　他被困在這個時代了。

　　九黎之戰后本該消失在這個時代回歸的他留在這里。

　　身上時間拉扯的痕跡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成了這個時代的生靈，不再是外來者。這也是他被侵蝕的如此嚴重，依舊強大的原因。他的靈徹底釋放，無所顧忌，無需在意歲月的鉗制。

　　這個時代真正的應龍只出現了一瞬間。

　　便是殺死蚩尤的那一瞬間。

　　他這個外來者無論如何都殺不死蚩尤，所做的一切只會成為既定歷史的一部分。但真正的應龍殺死了蚩尤，終結了九黎之戰，再然后，應龍消失了。

　　應龍降臨導致的侵蝕至今折磨著李熄安。

　　也讓他再也無法回歸現世。

　　連接著他與現世的通道關閉，不留一絲縫隙，歲月本就是如此嚴密的東西。

　　李熄安犯了錯。

　　但得到了一個機會，去一窺天上的光景。

　　深潭之下，他合上眼。

　　將宙法修行至極致，總有辦法能回歸。即便無法最后回歸路失敗，亦得到幾近無限的成長時間。當舊的時間與新的時間重合的那一刻，他會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對于未知的前路，李熄安從未感到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