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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生者的路之盡頭

  大荒圣路,璃幽座。

  瑰麗的紫色星云宛若一簇簇綻放在黑色大地深處的水晶,哪怕是往璃幽座更深處的地方走去,這樣的美景依舊維持著。

  這是李熄安至今為止,在圣路中見過的最龐大的一座星域,從踏入這座星域開始已經走了數載時光,周圍的星體仍然沒有出現明顯的變化,好像一直維持著同一副模樣。這是逍遙溟海像引出虛空之海的前進速度,若是換作并無強大遁行神通的真一生靈,僅僅是他曾經走過的路程都足以讓其耗費百年時光。

  海浪翻滾,巨鯨低吼,星云絢爛成影。

  一旁涂山青雨睡著了,枕在自己的尾巴上。

  路途中大部分時間總是枯燥,涂山青雨最開始無比感慨璃幽座的美麗,可這樣不變的景象再美,看上數年時光后自然會覺得乏味。

  李熄安低頭注視星圖,隨著時間的變化,星圖的標注也有不少在發生改變,這是羨天利用了某種秘法,能夠在她那一邊的主圖中更改信息,當主圖的信息和標注更改后,他手中的子圖也將改變。

  在他踏入璃幽座大約一年之后,星圖中有關璃幽的信息便開始完善。此刻李熄安掃過的注解中表示,璃幽座雖然是數個大星域中最龐大的一座,但與其他星域擁有許多可選的路徑不同,璃幽座只有兩條路。這兩條路哪怕在大荒的大地上也可看見兩條清晰的脈絡,幾乎是所有部族巫師占卜的核心星脈。

  傳言在大荒,任何一位受人尊敬的大巫師的門檻都是學會如何理解璃幽座的兩條星脈的變化,這兩條星脈又名“生死脈”,即一條星路象征死,若是有此征兆的生靈將大難臨頭,死期將至。另一條星路象征的生,卻常常是隱線,難以觀測。

  所以大巫師們也不會輕易觀測璃幽座的生死線,除非是有大事發生。

  李熄安現在所在的星脈是璃幽座的那條生路。

  能夠踏上大荒星空的生靈很少,能夠親身走過璃幽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關于那兩條生死線真正的模樣,大荒部眾的巫師們無法親眼目睹。

  但此刻,李熄安知曉了生路為何是隱線。

  進入這座星域的生靈是倒懸的,頭頂是璃幽紫色的星云,即是大荒人眼中看到的若隱若現的生路,而腳下是一望無際的漆黑,一直延伸到他感知不到的地方,像一道橫亙在宇宙中的深淵,通往大荒星空的更遠更深邃的地方。

  那里不是律法圣路的一部分,李熄安暫時無法突破圣路限制前往。

  何況他每次一次向下凝視都感到一陣心悸,本能地想要遠離。

  黑色的海浪破開,巨鯨的影子掠過一處宇宙關隘。

  以星河為柱,兩頭匹敵星域的巨獸骸骨當做大門。逍遙溟海像掀起的虛空之海都能毫無阻礙地從巨獸頭骨的眼眶中走過。

  作為鉗制璃幽座這條生路的門,同樣也是圣路中的必經之路,走過這道關隘,就將來到璃幽座的中心區域。

  走過頭骨的部分,順著脊骨往后走,宛若走在一座望不到盡頭的森白大陸上。

  在這一過程中,李熄安察覺到了許多來自暗處的目光。

  目前圣路中沒有生靈能走在他前面,這點李熄安心知肚明,那么關隘暗處的窺探便是羨天所言的,前來參與圍獵九州余孽的大荒蠻神。這些視線隱藏的很好,但在李熄安眼中和黑夜中的燈籠般顯眼,目前隱藏在暗處的生靈沒有大荒十祖神的存在。

  李熄安瞇起雙眼。

  有一位…不止一位。

  一旁睡得正香的涂山青雨狐貍尾巴毛發乍起,她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迅速擦干凈口水,目光森然地打量周圍。

  她感到一股惡寒。

  瞪大的獸瞳盯住一個與巨鯨的翅翼錯開的人影。

  手持折扇,遮住下半張臉,身著白衫,發絲束起,打理的一絲不茍,模樣看上去與塵世中那些上京趕考的書生并無差別。除了那張臉太過蒼白了,白的像具尸體。

  這個白面書生就站在巨獸骸骨撐起的一只爪尖上,緩緩煽動折扇。

  他扭頭,對涂山青雨露出笑容,明黃豎瞳,蛇一般陰冷。

  白面書生的視線從涂山青雨身上移開,落在巨鯨頭頂盤坐的漆黑人形上,星紗垂落,籠罩住其全身,與神秘感并行的是好奇,讓他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真容。

  李熄安正視前方,沒有給這書生模樣的祖神一點視線。

  在森白的脊骨上方,還坐著一個矮小的身影,手中抱著極其巨大的骨矛。當虛空之海的浪潮抵達時,他才抬起頭,打量浮泛過自己頭頂的黑色海水。

  雙方彼此沉默打量,涂山青雨在炸毛。

  待巨鯨和那黑色的海洋遠去后,白面書生合攏折扇。

  “不簡單吶,難怪羨天會放心把自己那寶貝侄女交給他。早妖,你瞅見那黑色海洋了么?有沒有一點熟悉?”

  “虛空之海。”早妖伸出肉嘟嘟地小手拂過自己的面頰,巨鯨掀起的巨浪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在他觸碰時,黑色的水滴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頭巨鯨是這星彩的骨像,怪了,我的印象中沒有哪個大魚形象的生靈能和虛空之海扯上關系。”早妖皺眉,其實并非完全沒有,游弋在虛空之海中,作為曾經溟海的神明,巨鯨般的形體又生有不同尋常的翅翼的這一形象幾乎完全吻合。

  鯤鵬。

  溟海之神。

  扯淡。

  他沒有感受到神類的氣息,至多是一頭在虛空之海中進化出的深淵大君。

  虛空之海有一個入海口就在大荒,或者說,就在東祖神封地家門口,虛空之海在很久很久以前便不會誕生出神明了。虛空次元有什么大動蕩,大荒可能要比天央更早知曉。

  “說起來,那小狐貍才六像,堪堪到這善律圣路的門檻,畢竟是一位古圣的律法,不是什么貓貓狗狗都能掌握的。”早妖望著巨鯨離開的方向道。

  “六像?我看頂天了四像,后面兩像當做是羨天的面子好了,她太年輕了,一半修為都是灌出來的,甚至沒怎么踏上星空。”白面書生笑了笑,“天央有個學府,她還是那的一個老師,雖然成果好像都是羨天鼓搗出來的。”

  “天央啊天央,這學府是以后天央的主要戰力源泉,多幾個這樣的老師,天央以后可得享福了。”他打開折扇,悶聲笑著。

  祖神們談論天央的未來。

  而在此時,巨鯨徹底離開尸骸關隘的范圍。

  涂山青雨平靜下來,正在將自己的尾巴毛撫順。

  李熄安回首,看著巨鯨尾巴下的森白尾骨,一枚玉牌被鑲嵌進了尸骸尾骨的縫隙中,白霧彌漫在周圍,干擾了尸骸中安置的神紋。

  那枚玉牌正面刻著鮮紅的名字——

  “朱砂”。

  螻岔開了生路,邁向璃幽座空曠無垠的死路中。

  律法圣路雖然指引道路上的諸靈,可螻無視指引,徑直走入璃幽座的分叉點。

  畢竟他的目的并非是來爭奪律法,律法于他無用,受限太大。

  螻不相信大荒蠻子沒有在圣路中動手腳,哪有不屬于大荒的生靈贏得律法后還能安然離去的道理。若是他在這大荒奪得善之律法,今后將不得安寧,哪怕他有宇法,也無法在如此多的高手下安然離去。

  終究是大荒中的圣路。

  若是開辟在一方宇宙中的圣路,他來去自如,如漫游在自家十萬大山的后院。

  螻走向這條被大荒人稱為死兆的星脈中。

  他在真正踏上圣路前,在大荒的下位世界來回跳躍,做了不少功課,甚至入侵過數座道統,閱覽古籍,以此彌補自己認知上的誤差。

  這條路分明寬闊,周圍星云分散,腳下頭頂皆無阻礙,所以大荒的眾生才能如此清晰地看見這條星脈。

  在宇法的視角下,這條路沒有任何死氣。

  他閱覽的大荒古籍中有一個關于璃幽死路共同的傳聞,那就是璃幽座盡頭鎮封著一個古老的怪物,每到一定的時刻,四方祖神中的東祖神將升起祭壇,進行祭拜,這位祖神會將祭品攜帶上星空深處,走入璃幽座無垠的黑暗中。

  這一個過程會持續很久。

  螻猜測如果璃幽座盡頭真有一個所謂的古老怪物,那么這個怪物屬于過去九州的可能性很大。

  若非借助圣路,天圓地方的地界哪怕是宇法也無法輕易穿越,更別提璃幽座這位于大荒星空深處的星域。螻不愿舍棄這個難得的機會,決定冒一次險。

  對于宇法而言,宇宙中幾乎沒有能稱之絕地的地方。

  螻的前進速度快飛,一陣空間漣漪泛起后,他便接連跳躍好幾座星系。這在諸多頂級文明中需要架構以及尋找空間裂縫才能實現的星域級躍遷,螻以肉身就能進行。

  淡紫色的星云越往后走,顏色越發寡淡,到最后竟然成了白色。

  螻的身邊,符文閃爍,將自己的身軀與外界隔絕。

  紫色星云之所以變成了白色,其原因之一便是有東西吸干了這周圍星域的所有生命力,象征繁盛的紫色星云化作死亡的灰白。可詭異的是,星辰一旦死亡,失去生命,那將在宇宙中暗淡下去,而不是仍如現在這般還帶著灰白的色彩。

  螻感覺自己似乎接近真相了。

  他停在星云徹底化作死灰色的邊界,手掌翻動,將一座暗金色方碑釘入星體深處。

  螻的身形不斷閃爍,方碑一座一座落下,最后,螻一口氣放置了十座暗金方碑,每一座都能支撐他瞬間回歸。

  待布置好后,螻提起隳八荒,消失在灰白星云群中。

  當他消失的剎那,環繞他身邊的,由他殺死的祖構成的律令崩散,螻并不在意,但這一舉動卻令整條圣路中的諸祖沸騰瘋狂。

  “數道,不,數十道完整律令出現在一個位置!”

  “律令的數量甚至形成了律法花環!”

  “哪怕最后無法成圣就如何,如此恐怖的律令數量加身之時,便足以給予我等蛻變!”

  “此乃一步登天之造化!一步登天之造化啊!”

  圣路中,每一位持有律法碎片的生靈都在瘋狂的涌向圣路的后方,甚至正在爭斗的兩位祖都放下兵戈,隨著一道道遁光一同離開這片星域,往前走去,仿佛有一輪諸祖皆可見的熾光在璃幽座中升起。

  律法花環重構之地。

  璃幽。

  諸祖瘋狂之刻,同一時間,璃幽座,中心區域。

  李熄安耷拉的眼皮微微掀開,隔著星紗,他發現圣路出現了些許異樣。

  涂山青雨起身,她走到巨鯨頭頂,和李熄安并立,伸手指向遠方瑰麗絢爛的紫色星云。

  “那里…有一頂律法花環正在重構,我感知的很清楚。”

  “律法花環的出現意味著持有它的生靈要么離開了圣路,要么已經死亡,你覺得這頂花環曾經的主人屬于哪一種?”李熄安問道。

  “前者吧。”涂山青雨答道。

  “那頂花環的律令構成數量很多,可以說是非常多,尤其是在殿下您已經為我塑造了這頂花環的前提下。”

  “如果能拿到重構后的花環,律法便能接近完整了。”涂山青雨接著說。

  “善之律法的象征是百花編織的花環,一枚完整的律令便代表著百花中的一朵,如今百花的大半已經歸于你的頭頂了,能知曉重構中的花環編織了多少朵花么?”

  涂山青雨沉思片刻,“有二十八朵。”

  “也好,省去了不少時間。”李熄安笑了笑。

  能在圣路中編織律法花環的生靈只有螻。

  而如今圣路上的諸祖無法威脅到螻的生命,唯一不安全的地方他放下了玉牌。

  如此一來,螻是離開圣路了。

  對于螻來說,離開圣路是不難做到。按照諸祖給他按上的圣路屠夫的名號,他來到圣路中恐怕只是單純為了修行,而非覬覦律法,若是他在圣路中完成了自己的修行,選擇離開不值得驚訝。

  涂山青雨站在一旁,她莫名感覺親王殿下在得知花環重構的消息后輕松了許多。

  “走吧,要贏得律法,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李熄安說道。

  硬仗?涂山青雨疑惑。

  她見識過這位星彩親王的神通了,簡直就是神通蓋世,帶給她的感覺好像圣路上求法的諸祖加起來都不夠親王殿下一個星彩殺的。

  對于這樣一位狠角色,哪里還有什么硬仗?涂山青雨借機瞥了李熄安一眼,星紗垂落,她嘟起嘴,徹底死了心,隔著一層星紗的確看不清對方的臉。

  數載后。

  漆黑的海水浮動,巨鯨的影子圍繞著一片散發微光的星域游弋,吼聲震顫宇宙。

  此乃律法重構之地,諸祖涌來。

  該死的蚊子!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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