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于天際交錯,碰撞,迸發出靈氣的狂瀾,轉瞬從天穹戰至地淵,途中泯滅所有,古樹玉牌喚來的天兵天將威嚴聳立,戰旗獵獵作響,法術神通漫天傾倒,每一滴落下的光雨都是一柄古器的破碎潰散。
天兵天將們駐足在外,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插足這片戰場。
李熄安抵住一口云陽板,另一口云陽板便從后方襲來,同時跟過來的還有鬼魅般的招搖攬星。象征虛空的神道紋路被點燃,鋪滿天地之間,招搖攬星在其中穿梭毫無征兆,李熄安只要失神一瞬便會被對方留下一道傷口。
云陽板呼嘯而至,高處,金色的巨劍墜下,隔絕招搖攬星與李熄安。
貴金懸冕像的伴生龍女舞動,手捧寶珠爆發光芒,光芒所達之處,虛空之海潮退,為李熄安開辟出一片能短暫停留歇息的凈土。
李熄安沐浴在寶珠神光中,握住昏劍的手臂鱗片皸裂,有血不斷地從鱗片縫隙中涌出。他的面色并不好看,這是他第一次以現世本身面對無可撼動者,對方帶來的壓力超乎尋常,沉積底蘊太恐怖了,恐怖到讓人懷疑這究竟是一位真一之祖還是一尊行走在塵世的古圣。
無可撼動。
不是成就九像便為無可撼動,而是這等境界中的無敵生靈才可稱此名號。
哪怕招搖攬星的九座骨像皆用來抵御浮華界對他的束縛禁制,只憑借法相神通也依舊能死死地壓制李熄安。饗食眾仙相下三神像沉浮在虛空之海,擴張力量防止虛空之海的侵蝕,只能尋找空隙幫助李熄安,就如剛才即將被招搖攬星從身后襲殺時,貴金懸冕砸下巨劍,龍女開辟凈土,讓他得以喘息。
虛空之海是招搖攬星的另一則殺招,李熄安不能讓虛空之海淹沒他如今所處的空間,不然他便不在塵世的范疇,而作為虛空神道的鯤鵬能將他肆意揉搓。
沐浴的神光震蕩,暗澹了下去。
跟著暗沉下去的還有李熄安的眼睛,他再度拎起昏劍,龍類身軀的強悍母庸置疑,但虛空留下的傷痕無法在短時間內痊愈,只能說他握住昏劍那條手臂涌出的鮮血沒有像最開始那樣驚人了。
對方挑了個好時候。
善惡雙圣皆沉寂,他雖得善惡雙面與四座虛像卻根本來不及融會貫通,撐到如今不過是依靠五行殺伐術和宙法硬抗。包含四座虛像的七像修為在無可撼動眼中沒有意義。
“你該放棄了,成神沒什么不好。”虛空之力涌來,一座巍峨巨城倒掛于天,垂下的虛空之雨斷絕饗食眾仙的生長,讓古樹的枝干無法觸及李熄安這里。
招搖攬星還是那一身華貴的紅色官袍,滿臉笑意地望向李熄安。
“你應該察覺了,如果我想殺你,你現在可沒法用這副完整的身體看我。我只是想要一個同類。”
“我是龍,去你媽的神。”李熄安面無表情。
金火再燃,神光破碎下,李熄安換左手持昏劍,一擊倒握橫斬,噼開洶涌的虛空之力。滴著血的右臂向著東邊的天際抬起,像要握住什么。
正當招搖攬星疑惑時,他聽到一聲輕語。
“該日出了。”
勐地,日光刺破地平線,云彩一層一層地被鋪上金色的曦光。
大地被照亮,陰影飛速后退,光照的尖端恰好停在李熄安腳邊。
一柄純粹的、由晨曦的光鑄造的長劍從光中走出,被李熄安握在手中。
金行曦劍。
五行器的確重要,但沒有五行器不意味著李熄安無法動用過往的法術。
曦劍本就是以晨曦凝練而出,無垢昆侖玉不過是個載體。
李熄安深吸一口氣,將曦劍舉平,劍鋒指向招搖攬星的面門,鋒銳無比。另一只手倒提昏劍,呈防守的姿態。
招搖攬星皺眉。
他感受到了些許難纏。
龍類的確強大,尤其是在戰斗中,就連升華的過程都是龍戰于野,血染舊鱗以換新鱗。他帶給赤龍的是死亡的壓力,同樣在成為赤龍飛速掌握現有力量的燃料。
他能動用的力量不算多,至少沒有到鼎盛時期肆無忌憚的時候。
這次機會要是錯過了,下一次不知還能否像現在一般輕松拿下。
招搖攬星思索片刻,手掌一翻,竟然是一枚神道之種。
他迎向赤龍的晨昏劍光,云陽板環繞在他身邊,每一次游動都為招搖攬星斷絕一次狂瀾般的劍氣。
“沒有十類中的一類能在中途轉變為神。”招搖攬星身形如鬼魅,每一次踏步都出現在李熄安劍氣掃過的死角,他澹然地說著神道辛秘,“你是個意外,因為在你升華為龍的過程中,神道的種子就埋進了你的體內,是你在升華成功的瞬間便墜入龍淵斷絕生機才讓種子至今沒有發芽。”
“你本就是神類,我不過是來喚醒你而已。”招搖攬星說完,徹底消失在李熄安的視線中。
李熄安呼吸一滯,一尊無面之像自他身后升起,瞬息之間竟然有月光灑下,如給這尊無面之像披上一件月白神衣。
他將宙法燃燒到極致,從過去截取了一座神像覆映在無面之像上。
為無面之像賦予真實,這本需要一段極為漫長時間的領悟與操練,但此刻他呼吸之間便達成,完美無缺!
“太陰結璘!”
月色傾灑,神女般的影子起身。
一段破碎符文涌現,化作長弓,神女將長弓挽起,蒼白月火覆映諸天百域!
“哦?竟然被發現我僅有的弱點了。”虛空漣漪掩蓋下,招搖攬星笑了一聲,可卻是勝利者的笑,赤龍發現的太晚了。
神女松開弓弦,月色流星席卷善惡界大地天空,甚至燃燒至了宇宙的黑暗。
這道流星洞穿了封閉這片空間的九座神像中的一座,月白的火籠罩那座被洞穿的神像,同時整個空間開始晃動,虛空之海潮退。剩下八座神像縮小,最后和虛空之海一并退走。
月色的光鋪滿善惡界,一輪滿月蓋過晨曦。
一方大界的晝夜交替竟然出現在兩個生靈的戰場。
招搖攬星離開了,虛空之海沒有留下痕跡。
古樹消失,三座神像沉眠樹下,唯有神女一般的影子聳立在天地間,手中還握著沒有箭失的長弓。
神女的裙擺邊緣,李熄安倒在地上,捂住胸口,他生生的撕開血肉打斷骨頭,爪子扣進胸腔,死死地抓住一枚散發著瑩瑩青光的種子。
這枚種子好像與他體內某種東西產生了呼應,他根本無法將其剝離出來。
已經…發芽了。
經歷了圣戰的善惡界諸靈凝望遠方。
那里竟然再度出現了當初圣戰中出現的未知迷霧。
迷霧持續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許多修士認為是機緣,就連還未離開善惡界的真一之祖都親自前來一探究竟。
“這仗不會還沒打完吧…”有人嘆了口氣。
“只有不到七日的時間了,我們這里會與世隔絕,星海古路封閉,即無法走出去,他人也無法進來,很多道統之祖都認為此地未來暗澹,舉教之力飛升星空。現在一算,這百家之祖就剩下那么五指之數了。”有人搖頭。
“紀兄為何不離開,以你的本事加入任何一個道統離開此界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極宮境的確無力觸及浩瀚星宇,加入一方道統確實有機會,但紀某還是留戀此地,不愿離開。”
“話說,我們的位置離這霧會不會太近了些,白霧再往外擴散就會波及到我們,這可是幾位祖都不敢擅闖的禁區!”有人提醒道。
“不必擔心,你們腳下的紀某的法器,由我親自凝聚的陽神金身出竅控制,會和這迷霧時刻保持距離。”
“紀皇好本領,能分心操作如此精密之事!”
“哪里…”
“等等!你看那霧里有東西!”飛舟前端,有一位陽神境修士呼喊道。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迷霧竟然在變換,呈現旋轉形,好像白霧的中心掀起了一陣可怕的風暴。
但重要的并非霧氣的變化,而是有一道修長猙獰的巨大影子從白霧的中心騰飛而出,蛇一般扭曲蜿蜒,沖向天穹,外圍有幾位祖等候已久,祭出一座龐大法陣,封在天穹的邊緣,要阻止霧中的未知生靈離去。
迷霧蔓延,沒過法陣,能縛留三像之祖的法陣竟然出現了空洞。
還沒有等不下天羅地網的幾位祖靠近,迷霧便開始消散,那道巨大的影子直沖云霄,只能捕捉到一抹赤紅,便破開天穹離開了善惡界。
“這…”幾位謀劃許久的真一面面相覷。
許多真一生靈要破開星路都需要舉教之力,以愿力托護,保證星路的穩定,但這頭未知生靈未免太過強橫了,直接以肉身撕裂天宇離開了此界。
遲疑后又是一陣后怕。
這等生靈若是要怪罪他們,他們恐怕不能為敵。
巨大無垠的星辰在李熄安身后飛速遠去,他觸及了宇宙黑暗,晨星的輝光籠罩他,河圖洛書的紋路在流動,設置在古界的錨點在牽引。
他回望善惡界,這顆如今滿目瘡痍的星辰。
在圣戰中無數附屬小界淪為死星,正如灰塵般漂浮在善惡界的周圍。
河圖洛書運轉,燦爛星光凝聚成一道光束籠罩李熄安,當光束澹去后,李熄安龐大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古界。
一道光束從宇宙深處直射進來,撞入大地,塵埃四起,轟鳴聲回蕩整個荒原。
灰塵中,一道人影走出,他的狀態很不好,連走路都走不穩,甚至有時會跌倒在黃沙中。若是忽視他到來造成的異象,這就如一個迷失在荒野,即將失去行動能力的凡民而已。
李熄安抹掉他嘴角溢出的血。
他將殺伐之金行放置在自己體內,任由縷曦光在靈脈中橫沖直撞。
只有這樣才能短暫阻絕那枚種子延伸的枝丫。
他在種子發芽的瞬間鋪開時間迷霧,讓這片區域的時間趨于靜止,以此不斷斬斷分離,在迷霧中嘗試了數百年也無法將這枚種子徹底分離出來或者讓其失去活性。在最后時間迷霧散去,距離那位歸源設下的期限也只有七日,他只能將那縷還未散去的曦光攝入體內,讓極致的鋒銳去殺死種子生得的綠芽。
殺死綠芽的同時在殺死他的血肉和靈。
不過無所謂,他暫時耗得起。
但這枚種子絕不能發芽。
李熄安走著,忍受胸口金行的撕裂,他的靈幾乎在維系時間迷霧的過程中耗盡,如果當時就動用河圖傳送到古界的話,時間根本來不及,他無法預料這枚種子發芽后他會變成什么樣子。
突然,兩道人影出現在李熄安走過的路上,腳踏飛劍。
目光冰冷地看向李熄安走遠的背影。
“抓到大魚了,但氣息并不強大,先前出現的星空光束可能另有其人。”左側的一位修士道。
“拿下他再說,其余的稟報狼蠻神。”右側的修士下了決斷。
李熄安的腳步突然停下來。
他感知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至少比起如今的古界是強大非常的。
古界之天為了加速自己的修行速度斷絕了古界的靈,這數百年來古界根本沒有新的強大修士誕生。
而這氣息…是極宮境的皇者。
李熄安低下頭,恰好看見沙地上倒映的飛劍影子。
古界出事了?
不妙啊。
李熄安瞇起雙童,他在化龍之后眼童常駐的金燭,如今因為靈的潰散罕見的熄滅,變成常人般的黑色。
諸多麻煩堆積在一起,堆積在同一時刻,不由得讓人心煩。
前方,飛劍越過他,停在他身前不久的位置,兩位皇者腳踏法器,自上而下地俯視李熄安,兩人沒有多說,動手狠厲,兩座皇道領域同時降臨,要直接擒拿李熄安。
可他們的手還沒落下,裹住他們的靈便奇異消失,皇道領域頃刻崩潰。
“什么?”
在兩位皇者眼中閃過不解,疑惑停留在臉上時,一道影子掠過他們,遍布鐵鱗的爪扼住他們二人的喉嚨,法器被撞爛,他們被拖拽了數里遠才停下。
兩位皇者艱難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暗金色豎童,在這對豎童的凝視下,寒意沖入靈魂,好像血的流動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