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海之外,海淵墜落,如同天塌,掀起萬丈波瀾。
能夠輕易淹沒大陸的大海四分五裂,被暴力擊碎,李成器站在開裂成無數塊的白霧海淵上,面無表情地俯瞰一切。仿佛在這股力量下,流動的海水成為實體,成為他人眼中的玻璃塊,再從高處砸下,砸在地上,侵蝕萬物的白霧散去,動搖星辰的洋流平息。
在傾塌之中恍忽傳來一聲嘆惋。
是那端坐在海面上的人影,淵水濁世。
他頭頂由惡之律法形成的冠一片一片剝落,掉下,蒼藍流水構筑的人形滿是創傷的孔洞,但其中流動著耀眼愿力的輝光。他的身后,神像沉眠,惡之律法的氣息逐漸流逝,這并非是這位祖從律道的律令中逃離,而是他的生命走向末路。
淵水濁世抬起頭,凝視天空上的男人。
“你不是尋常的天類吧,這一擊的手段有些過于荒謬了。”他苦笑著,指了指胸膛的巨大空洞。那些閃耀的源力正從這空洞的邊緣分離出去,連帶著他走過千萬年的生命一起。
就在不久前,數座海淵之下,對方登階成祖,萬古法相騰空而起,一巴掌按下數座海淵,淵水濁世回憶著,仍然不禁感嘆,那是怎樣輝煌的法相啊,至少是他生平中見到的最偉大的一具。展露的出的力量堪稱恐怖,絕不是一位剛剛邁入真一的生靈能夠做到的,哪怕作為十類,也顯得荒唐了。
云層破開,露出李成器背后的巍峨法相,法相阻隔了天地,如座亙古便佇立于此的高山,它靜靜地站在靜海上,任由海淵碎裂造成的海浪肆意沖刷它的體軀。
天為頭顱,地為嵴梁,山巒為甲,河川為袍,持混沌為戈,握星云為盾。
它如一尊造物主,呼吸便在周身產生世界誕生與破滅的異象。
李成器聽到了淵水濁世的話,他沒有應答。
法相是古界的沉淀,強大到了極點,他難以承受。不然看著之前威風凜凜要拿下他的淵水濁世成現在這個樣子,李成器多少得扯幾句垃圾話嘲諷嘲諷。現在不開口,單純是他在法相的重壓下疲于應話,連靈氣的流轉和攝入都帶有陣陣撕裂般的劇痛。
更何況,李成器的感知擴散,天空已經在悄然間化作烏黑,雷光在云層閃爍,逐漸逼近。
善界之天已經看過來了。
這種大界無意識的產物相當中意他們這樣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此刻身上這件星紗,他在登階的途中就該被這片天同化納入,根本沒有成祖的機會。現在他徹底成祖,展露法相,于是這片天也不再客氣,氣勢洶洶地奔了過來,要一口拿下他這個大補品。
天,世界,同根同源,他腳底下這片鏡海就是善界捕獲運行路徑上的其余世界形成,仿佛世界在進食一般,吃掉一個又一個,這算是為自己汲取營養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他現在就在善界,在善界成祖等于將自己送上餐桌。
平日里世界意識不會如此顯目出現,但如今兩大古圣在宇宙里打的熱火朝天,順便掀翻整個善界的秩序,這讓這方世界本能察覺威脅,所以開始瘋狂攝取對自己有利的補品以便維系存在。
短暫的沉默,淵水濁世雙肩聳動,他感受到這片區域靈在劇變,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天類…食客來了。”
“前不久,一道流星劃過這里,墜入鏡海最深處,律法指引我來到這里,在這個世界中,沒有什么能夠隱瞞律令,它注意到了你,要我將你帶回。”
“我猜你是為了那個星彩而來,他被封存在了鏡海中心,那片祖都無法輕易涉及的區域。”
“你在成祖的時候應該察覺了,善界墜星之所,令無數世界沉淪的黑暗。律令早已侵蝕了那星彩,他出不來了,就算出現也只是作為律法仆從,至于是善惡律令哪一方我可就說不準了。”淵水濁世身邊的靈在坍縮,他正強行將逸散的愿力留下。
“這樣如何,天類。”淵水濁世說道。
“惡之律法拘于我身的律令消失,我可為你提供助力,開辟鏡海路,讓你找到那位親王。”
李成器低下頭,示意淵水濁世繼續說下去。
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鏡海廣袤無垠,甚至還有其中相重疊的小世界,憑借他自己的力量終是難以在此發力。
“與我同行而來的兩位亦被律令侵蝕,我要他們解脫。”
“很難。”李成器沉聲道。
“你跟隨的星彩親王也許能做到,哪怕無法脫離律令重獲自由,那么迎來死亡對于吾等也是自由的歸宿。”淵水濁世搖擺著從海面上站起來,背對著李成器。
“可否?”
“可。”
“甚好。”淵水濁世身邊坍縮的靈開裂,釋放龐然愿力,沉眠在鏡海下的神像睜開雙目,合掌,隨著一陣風襲過,它噼開了鏡海,愿力垂下,化作長路。
愿力金光鋪滿整條通往鏡海深處的路,神像崩塌,淵水濁世的身軀開始漸漸消融,他的身軀就像原本屬于這里兒的海水般被流入海中。他本就是誕生了意識的水流,如今重歸大海。
“請!”
海水奔騰,咆孝。
目送萬古法相持戈,大踏步邁入鏡海深處。
饗食眾仙相樹梢上,李熄安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外界的一切,鏡海黑暗中萬千世界對自己侵蝕和貪婪他一清二楚,但他為了看清這段過去留下,沒有選擇醒來。
“這才是…貴金懸冕真正模樣。”他與忘川河畔的金色神像對視,在那紅瑪瑙般的童目中看見了重逢。
“一群卑賤之物獵龍,一個卑賤之人偷盜龍珠,熙華逝去的那一刻,吾于至尊設下的秘境中掙扎醒來,朝著龍珠所藏方向斬了一劍。”神像緩緩說道,話語沉悶,激的彷若整個空間都在顫動。
“龍珠蘊藏龍魂,她遺憾戰死,但至少不該被卑賤之物所辱。”
“赤龍,吾當感謝你。”
“惜此魂乃過去那道劍氣所化,藏于破碎龍珠之中,不及當年萬分之一。不然,將你擊墜的羨天會付出她應得的代價。”
神像對著李熄安微微低首。
李熄安只是平靜地注視神像,眼底金蓮開合旋轉。
“橫簫金倪,可與羨天一戰么?”
神像愣住片刻,隨后,饗食眾仙相玉牌轟鳴,符文閃爍,在牽引決堤般的愿力洪流!
“還不夠。”李熄安只是搖頭。
“橫簫金倪,我且問你,戰否?要戰,我便給你戰場!”
“你…”神像死死盯住李熄安的面龐,掃視那狂舞的長生赤服,“哈哈哈哈哈!赤龍,你若是能給我戰場,我將那羨天打成禿尾狐貍又如何?”
李熄安看向外界,那里沉浮著數之不盡的小世界,它們無法逃離善界,只得維系生存,久而久之變得畸形殘缺。
與此同時,無垠鏡海中,金色光芒刺破黑暗。
龍撕裂包圍他的小世界,擺動身軀之間撼動深淵。
“放一場煙花吧,將所有世界都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