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桿停住,那用未知金玉鍛造的圈形煙口上溢出縷縷白煙,帶著股草藥的香。
羨天雙目微瞇,淡粉色的瞳盯著李熄安,深處像枚寶石在轉,以多面的菱折射出不同的世界。
那只漆黑的手緩緩將煙桿壓下去。
待煙桿落下后,羨天瞥見星紗下,那宇宙漆黑都掩蓋不住的金色火焰。
是對眼睛。
此刻,那對眼睛毫無畏懼地與她對視,哪怕隔著一層星紗,羨天也能感受到這視線中的警告。除此之外,她看不見其他了。
“閣下,逾矩了。”李熄安的指尖敲擊煙桿,發出清脆的響聲,在話音落下后,他將煙桿鄭重地遞了回去。
羨天就如她開始那般,不作言語,只是靜靜地注視。
過了片刻,羨天抬起頭,整個面龐被陽光照亮,肌膚在陽光下白的近乎透明,她不再看著李熄安,自顧自地笑起來。
“很久沒有生靈在妾的面前提‘逾矩’了。”她叼起煙桿,吸了一口,吐出陣陣白霧。
白霧朦朧下,李熄安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隔著星紗,羨天也無法知曉他的樣子。
李熄安遠不如表面上的平靜,他眸子暴突,以歲月法維系靈的平衡,面龐冰冷,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他站在這九天的身邊,清清楚楚地意識到這個怪物究竟有多危險。這個階段,他沒有能力和這種東西起沖突。若是古界知曉的歷史沒有出錯,那么他眼前這只狐貍是和九州八祖一個時代的生靈。
在九州八祖沉寂,九天卻依然存在,他們仍如過去一樣屹立不倒,俯瞰塵世千萬載。
他不是真的星彩。
只要掀開這層皮,十類的氣息便無法隱藏。
李熄安不能去賭九天是群辨識不出九州氣息的蠢貨。
“星彩的親王…”羨天突然說道,煙霧破開,是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吹散了白煙。
“這樣如何?你能活下來,妾便原諒你了,甚至再贈你一件上好的禮品。”
“什么意思?”李熄安皺眉。
“畢竟你拒絕了妾嘛…親王殿下,您是件稀罕物,總不能再待在這兒,再待在這的話,妾害怕一不留神把您弄壞了。所以您離開吧,若是仍然活著,妾會履行承諾的。”羨天眉眼帶笑。
李熄安卻步步后退。
因為他無比清晰地看見羨天背后的巨大虛影。
那如云霧構成的淡白色狐貍,九尾擺動,每一個尾尖上都沉睡著一座神像。然后,虛幻白狐低下頭,對李熄安露出猙獰的笑。
辰星墜落,大地崩裂,星宇暗淡無光。
善圣失去環繞身畔的神光,瘦弱的身軀上裹著潔白神衣,他墜落下來,墜落在坍塌之地的最底層。惡之律法的紋路在潔白神衣上消弭,無數由酒水化作的神兵利器支離破碎。
善嘆了口氣。
覆蓋他面容的面具破碎了,露出半張臉,一張被純白星光填滿,看不出任何表情和無關的臉。
他伸手,按住剩下半邊面具,用力捏碎了它,讓其化作粉塵從指縫中散落。
“萬靈之初,性之本善。律道之伊始,證吾之通明!”坍塌之底,肅穆繁奧的文在被頌唱,道的氣息肆意彌漫,沖撞整個坍塌之地,連這作為圣戰戰場的空間都爆發出陣陣顫動。
上方,醉熏的男人酒氣全無,他的酒壺上已然有著一道清晰的裂痕,酒水作血水,死戰古圣,哪怕是佇立塵世之巔的九天也吃不消。血水滾動,將斷裂的一條手臂銜接回來,手臂上密布的金色毛發也緩緩隱去,從天轉動手腕,適應了片刻。
惡圣懸于高空,他冷冷地俯瞰坍塌之底的一抹微渺人影。
在四個紀元前,善便是這樣看著他的么?
從天傷勢愈合,又見兩邊沒了動靜,偷閑喝了口酒,可還未來得及下咽,劇烈的震動席卷整個坍塌之地,億萬星辰晃動,泯滅又重鑄,以坍塌之地為中心,一對遮蔽星光的夢幻羽翼張開,羽翼上爍滅無數晨星,照亮無止境的黑暗宇宙。這可怕的動靜驚醒了不少古老者,他們復蘇,短暫現世,以律法編織界線,具備生命的星辰在陣陣道紋漣漪中得以保存。
其中一位看向善界的方向,瞳目倒映出漫天飛舞的潔白羽毛。
這些羽毛輕拂天地,古老的靈在羽毛之中現身,通體潔白,身披甲胄,手持利刃兵戈。
“本善的白子啊。”這位古老者緩緩念出這支軍團的名字。
星域無邊,每一座星域里皆有白子浮現。
本善之道,活靈顯化。
這是曾經跟隨善圣征戰的戰士,在歷經無數歲月后死亡化作活靈,但哪怕如此,它們仍然恪守善之律法,等待有朝一日顯化的一戰。一位古圣的源頭,一位古圣的道路在此刻充斥填滿宇宙深處,白光浮泛,億萬界域內皆有善子的出現,它們抬頭,瞳目倒映遮星羽翼,回應坍塌之地最深處的潔白存在。
界域中的祖之生靈都被驚動了,他們感知到了道的波動,祖像升騰,將界域中陷入紊亂的靈安撫。
而這一切的源頭。
潔白存在緩緩起身,長袍延伸至拖地。
于此同時,羽翼垂下,覆攏整個善界,綿延至周圍的星域,坍塌之地也未能避免。一時之間,空曠虛無的坍塌之地里竟然只能看見茫茫的白色。界外窺視的視線被隔絕,紛紛退去。
潔白生靈佇立。
隔著深淵,他注視惡圣。
“有億萬星辰閃耀,便有億萬善子呼喚,他們可持劍刃,誅滅群魔。”
惡沉默。
“律道軍團,你甚至不惜做到這一步。”在短暫地沉默后,惡開口說道。
他環繞四方,四方皆是白羽,白羽下又皆是善的白子。
惡曾經也有著這樣的靈,伴隨他征戰道途的靈。但這些靈早在四個紀元前便消亡了,消亡在與善的對撞之下。黑子和白子一同湮滅在圣戰里。善的確與他不同,他被擊敗,陷入長眠,手中再無黑子,可善不同,他如過去那般強盛,白羽下的活靈們堅韌如初。
活靈鋪天蓋地,鋪滿坍塌之地的光芒中站著他們,每一處光亮里皆是他們的刀刃和鎧甲在綻放明光。
從天握住酒壺的手明顯抖了抖。
但該喝的酒他還是仰頭灌了進去。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善重組了律道軍團。”從天擦干嘴角,詢問惡圣。
“九天也有畏懼的時候么?”惡圣反問。
“怎么說呢,付出的和得到不相匹配,總得重新考慮一番。”從天扔出葫蘆,收回鑄成長城的九像,頃刻間阻攔活靈們的阻礙不見,漫天白光更加耀眼,更加逼近,甚至能感受到鋒芒逼近面頰,讓從天直咧嘴。
“古圣的律道軍團比起那些年紀輕輕的圣到底是強太多,如果你沒法給出更多,我得收手了,這一趟于劃不來。”
從天沒有得到回應,他聽見了笑聲,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惡魔妄語。
“純粹的白子需要提煉,但黑子只需要染黑就好了,哪里沒有呢?連宇宙都是黑的,不是嗎?”惡伸手,遮住了臉,隨著手掌的拂過,漆黑弧形的面出現,細密的金色紋路構成面具上的哭泣表情。
一扇門在他身后被打開了。
從天面色一變。
他覺得這老東西一定是瘋了!
這是幽冥之門,惡圣要直接釋放地獄深處的惡念,以此鑄就他的棋子。
連考兩個星期,這日子真沒法過,今天白天也考了一門。
忙,但立正挨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