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宰了你
一望無際的白色沙海，李熄安握著曦劍站定。
奔騰的黑潮崩潰，成千上萬條扭曲的黑色蛇影被劍光驅散。這一刻宛若黎明刺破長夜，撕裂籠罩世間的黑影。
在他的頭頂，三座不朽神像在緩緩消失，成為點點光亮彌散天際。
咆哮的真龍尸骸在三座神像邁入消失的那一刻起墜落，龐大的身軀碎裂成無數小塊，其頭頂插著那柄青色的純陽。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聲，龍首砸在李熄安身旁，在最后一聲嘶吼中，猙獰龍首眼眶里跳動的鬼火泯滅。
李熄安行走在沙地上，沿途拖拽著一條長長的血色痕跡。
他踏上龍首，拔出純陽劍。抬頭，劍鋒指向半空的人影。
“說說看，你是什么東西？”
“鬼也并非不死，可終結于微末。”
男人卻笑了，他抽出黑色小蛇纏繞的昏劍，輕輕敲擊劍身，劍身在轟鳴，爆發出猛烈的光，如同狂躁的猩紅雷光。這是昏劍在抵抗，它不允許這種東西握住昏劍的劍柄。
“如果你成功化龍，這番話說不定還有些許威懾力。但你看看，伱做了些什么？”他張開雙臂，仿佛在向李熄安炫耀他的杰作。
“一個與你沒什么關聯的人類，逼得你揮霍登臨十類的機會。”男人看向李熄安頭頂懸著的載天鼎。
在神像崛起之時，李熄安便將蘇誘鳶納入鼎中，以免波及。
“十類啊，十類，世間多少生靈為了那縷渺茫希望舍棄所有。你戰勝了無可撼動者的意志，終于在血戰中得到那珍貴無比的機會，現在，你卻將其肆意揮霍，那是你在這條路上沉淀下的積累，沒了沉淀，你拿什么支撐你走完這場蛻變呢？靠命么？那會活活把你燒死的。”
男人伸手，攤開的掌心仿佛指著李熄安腳下的龍首。
“正是因為的立足于這個領域，我才知曉十類究竟為何而稱之偉大。星海中不是沒有戰力上能與十類相抗衡的種族。但十類，永遠是那十個名字，亙古以來，從未變過。你知道這具龍尸在太古時代因為什么墜落死亡在蒼茫海么？一頭八像真龍，星海能奈何他的又有多少？”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李熄安，蒼白的臉上似乎寫滿了遺憾。
“因為一位古老的圣。”
“掌握源頭律令的圣。”
“這樣的存在，這個時代恐怕根本見不到了。畢竟當初那一批圣人可是都死了，哪還有古圣。所以，一頭八像真龍若是完整，于現世，可稱之無敵，遨游于星海，萬界不可阻擋。你說不定會比這具龍尸的主人更加強大，然后，你放棄了。”
李熄安感受那看來的眼神，目光中只有令他作嘔的虛偽和傲慢。
何必感慨？
何必嘆息？
對方侃侃而談十類之偉大，不過是認為他最終失去了成就十類的機會。若是真的尊敬，還不如當初黃河之上玉釵順德給予的造化玉手來的實在。給予敵人最大的尊重，就是動用全力的殺死！
“你說為了人類而揮霍。”李熄安開口，同時，他握緊了純陽和曦。
“錯了。”
“你為什么不認為，我的這次揮霍是為了殺你呢？”
李熄安瞇眼，一直沉默燃燒的金色火焰猛然盛放，開合似花。
“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站在我的面前，一個十類的身份嗎？”
男人怔住了，大概他從未想過失去十類機會的鱗只是失去了機會，而比起機會，對方還有比機會接近龍的東西。
譬如…驕傲！
男人蒼白的面頰被火焰照亮，層層焰圈向外擴散，看向火焰中心的男人瞳孔猛縮，這頭蛟龍還有余力！
這的確是個怪物！
李熄安的身影被流云金吞沒了。
下一刻，他出現在男人面前！
時間在這個片段中仿若停滯，男人沒有察覺到任何過程，只有開始和結果！
他幾乎與那個少年臉貼臉，無比清晰地看見那張臉上的狂笑，與他對視的眼中搖曳金燭，太陽般璀璨！
“轟——！”
男人被一股巨力砸飛了，筆直從空中墜下。
伴隨失重，他的眼角捕捉到刺目如黎明的光。那是一柄跟過來的劍，游弋空中，貼著他的身體，劍鋒距離他的胸膛只有兩寸！
該死！
男人心底咒罵，他忽視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
一頭正在蛻變的龍，哪怕結果注定失敗，他仍然是龍！肆意揮霍積累這個行為反而會使對方擁有無限接近于蛻變完整的力量！
他不在乎了。
所以要自己死！
“嘭——！”塵沙飛揚，男人在沙海上倒飛出去，那柄金色長劍筆直插在離他不遠處的地面上。下一刻，煙幕被劈開，一條手握青色長劍的手臂落下，對著倒飛出的男人揮劍，青色弧光瀲滟如水，卻無半分溫和可言。
李熄安從天而降，踩在曦劍劍柄上。
他手中捏著之前男孩化作的黑蛇，黑蛇在他手中奮力掙扎嘶鳴，甚至往長滿赤鱗的小臂上纏繞盤旋，可始終無法逃離李熄安的手掌。
李熄安發力，隨著清脆的骨裂聲，黑蛇的盤旋快速頃頹，它嘶鳴，露出毒牙，但被李熄安擰碎了整個腦袋。
他將黑蛇扯爛，金色火焰升騰，將尸體燒成灰燼。
做完這些，他抬起頭，迎接另一個孩子…一柄劍從空中墜落。
伴著黃昏般的紅光。
遠處，沙海深處，龐大的靈在醞釀，男人接住了落下的劍，銳利至極的青色劍影被靈裹挾，成為和風。終究是一位無可撼動者的尸身，哪怕死去千萬載歲月，威勢仍然不可小覷。
不過比起真正的無可撼動者，差了不知多少。
無可撼動，其名號可不止象征強大。
李熄安深呼吸，整個天地的靈隨他的意志匯聚，涌入他的身軀，干涸的靈再次充盈。
他踏出一步，身旁兩劍轟鳴。
男人瞪大雙眼，他接下了一劍，可緊接著迎來了第二劍！第三劍！晨曦與黃昏交相輝映，持劍的人影威嚴若天神！
趴在海里吐泡泡的大執夷突然抬頭，看向東方。
事實上，看向那個方向的生靈不止他一個。
幾乎所有生靈都在那里。
一面晨曦，一面黃昏。
現世能造就這種景象的只有一位。
打的這么激烈？大執夷下意識想到，但猛地覺得不對！祖的氣息早已消失，祖像與祖像碰撞的畫面還在他腦海里無比清晰，已經成為他奮斗下一個階段的鮮明旗幟。那么，祖已經消失了，現在南燭在和誰打？
大執夷不知道，只是毛發悚然立起。
他想從海中起身，可巨大的撕裂感讓他無法做出任何動作，他就像一條熱鍋中的胖魚，勉強能翻個身。除此之外，只能任由冰冷海水將他泡著。大執夷微微抬頭，看向天空。在他即將徹底落敗的時候，天空出現海潮，巨鯨出現在那。
其強大哪怕在大執夷認知中的承冕生靈中也是名列前茅。
巨鯨挽回了局勢。
可當他問對方究竟來自哪里，對方卻說無需在意，他早已死去，此刻此行，不過是他邁入墳墓前的辭別禮。一個女人，或者說天山那頭鬼將他從蒼茫海深處帶了出來。拜托蒼茫海的控制，他本該墜落深淵，就此安息，可他不滿，他仍要奮戰，直至粉身碎骨。
若能將一位祖的失敗作為辭別，他才滿足。
所以大執夷看向巨鯨，按在他的認知，這個猛地一批的老兄肯定有辦法。
但眼前的一幕令大執夷呆滯了。
席卷天穹的海潮墜下，巨鯨伴隨海潮下墜，墜落深海。在途中，他的表面在迅速崩潰，幽藍的雙目暗淡無光，可大執夷能感受到，這頭巨鯨，這位君王是滿足的。
他早已抵達極限了。
大執夷心里說老兄你就不能遲點滿足么？幫我兄弟一個忙去把蒼茫海也一并端了，你還可以更滿足呢！但無人能回應大執夷的想法，只有漫天墜落的海水，像海洋與天空和交換了位置，鯨落后海洋為墓碑，天空作悼詞。
大執夷再次掙扎了一下，仍是無力倒下。
他看向陸地，看向一座座廢墟，看向天空那生長而來的黃金古樹。
太行諸靈在休養生息，他們還太年輕，直面祖，他們沒有死去就已經可以稱的上幸運。他們也無法做些什么。所有人似乎都意識到了他們的王，他們的神明在進行一場無比慘烈的搏殺，但沒有生靈能站出來。
他們并非不愿，而是他們根本沒有進入這種戰場的資格。
大執夷心里罵罵咧咧，他的胖手繼續使力，骨骼不堪重負地喀哧作響，濃稠的血從毛發下滲出來。大執夷不照鏡子都知道他現在絕對不是自己引以為傲的黑白配色，搞不好是頭血熊。
他心里一邊喊疼一邊對著李熄安隔空喊話。
說大哥你等等我昂，小爺馬上就來幫你，給你揍死他丫的！
揍死他丫的！
“咚——！”大執夷支撐著半截翠竹，面前立起半個身子。
海水震蕩，他低聲咆哮，黑白兩色的霧氣彌漫開來，頃刻籠罩整個海面。
他爬起來，從海面上直立起龐大身軀。
原本能沒過他口鼻的海水現在只能流過他的膝蓋，他低伏著，走向晨曦與黃昏照耀的方向。
可下一刻，大地震顫，這恐怖的震動感甚至波及到大執夷所在的近海，他一個踉蹌，又倒下了。
“媽的！”大執夷破口大罵。
后土，會議室內，所有人緩緩站了起來。
無人能在這個畫面下安然坐靠。
地面震動，蒼白巨大的人形走過大地，越過群山與河流，走過諸靈的身旁，為他們帶來治愈傷痛的火。
在這頭蒼白人形的身前，一道冰藍的劍光更快。劍光劃過天際，攜來生機的雨水。
水與火，正是兩者在最初的時代誕生生命。
“那是…”有人緩緩說道。
一個個檔案資料與畫面從后土的中樞控制室調過來，一張一張的鋪展到畫面的空白處。
“這片大地上最初的承冕之一。”有人說，莊嚴而肅穆的念出了那個輝煌的名字，“通明座！”
“通明座！”大執夷大喜。
我猴哥來了！
大執夷認為自己從未覺得這只猴子和他那個管這管那的大姐如此親切過。
冰藍如玉的長劍越過大地，海洋，轉瞬停在他身邊。安挽仙冷冷地打量大執夷，目光每觸及一處傷口，眼中的冰冷就會更加一分。她側坐在長劍上，口中念誦法決。
淡淡的白光在大執夷的傷口上流動，但根本起不到作用。
留下這些傷口的是祖，是古老時代的無可撼動。安挽仙在短時間內施展的療法無法起作用，她也并非精于此道的人。比起治人，她更擅長殺人些。所以她最后皺著眉收回了法決，開口道。
“小子，你自己幾斤幾兩沒點數么？和祖搏殺，你這條命要是不想要可以叫我親手給你宰了，不用麻煩外人！”
大執夷垂著頭，他把頭埋進海水里，靜靜地吐泡泡。
這女人估計快到人類里的更年期了，小爺不能和她一般見識。
安挽仙抬手。
大執夷閉眼，埋頭，一氣呵成。在他的認知里，只要他被打沒有被自己看見，那就不算被打。
可與過去在老君山那段時光不同，他沒有感受到敲擊，只有冰冷而細膩的撫摸。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話語了。
她來的極快，離開的時候也不曾留下片語。
之后到來的是一股灼熱至極的氣浪，熔巖般的巨影抵達大執夷的身旁，幾個呼吸的時間，大執夷賴以生存吐泡泡的海水就消失了，被蒸發了個干凈。
大執夷聽見上方傳來沉重如雷的話語。
“她差點死了，死在長白山。”
“你的至親，她同樣直面了祖，所以她知道你是多么不易。同時，她很害怕，畢竟直面一位祖，死亡似乎就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大執夷眼睛瞪得渾圓，他用自己僅剩的力氣吼道：“猴子你說什么？長白山也有祖？”
“哪一位？這不可能，只有四位才對！”
通明座沒有立即回答，他沉靜地凝視大執夷，直到大執夷冷靜下來。
“還有一位，游離于所有戰場之外，覬覦著一件古老無比的器物。”
“名…招搖攬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