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混賬!混賬!”
蒼茫海深處,無垠黑暗,有人唾罵,暴跳如雷。
是那個男孩。
此刻,他居于的深淵中,三道身影盤踞著,除去那具人形尸骸外,另外一頭龍形和牛形的眼眶里燃燒著森然的幽綠,就這樣靜靜地盯著正在不停唾罵的男孩。周圍有其余尸骨涌上,被狂躁的他生生碾碎,他將這些東西當做出氣筒,肆意發泄自己心底的憤怒。
前方,一道撕裂的漆黑裂縫映照出外界景象。
不可一世的祖們一個一個退場了。
西方的黃昏,北原的蒼冥,以及…男孩瞇起眼,畫面流轉,銀色長城綿延在畫面上,恐怖的風舞動,如一把利刃切開銀色高墻,古國構筑的高塔盡數毀滅。他過去看中的奴仆在與祖廝殺,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吼叫。巨鯨的身影遨游高天,掀起淹沒世界的海潮。
祖的優勢是壓倒性的。
哪怕有那道銀色長城,哪怕有七海大君,還有那個黑白色的胖子,祖依舊俯瞰人間。
直到血流成河。
人們死去,高塔中央的矩陣蒸騰,構筑活靈,往大地深處延伸,蛛網一般。蛛網般的血色脈絡籠罩了那片大地,起初,祖沒有留意,就連觀察的他也沒有,然后…另一位祖出現了。
不該出現于此的祖。
天穹之上開裂,猩紅的眼球轉動著,投下死亡的目光。持扇神像佇立,兩者于太古之后相見,遙遙對望,過去無比熟悉的故人在此刻升起凜然殺機!勐地,那一方天地的聯系與蒼茫海斷絕了,陷入黑暗。在最后一片戰場失去控制后,男孩沉默著,他緩緩地切換眼前的畫面,廢墟,迷霧,海浪的聲音涌上來。
“不!”他咆孝。
金色神像懸劍而立,光芒過后,一把長劍墜落,插在廢墟上,劍身倒映寒光。
他幾乎絕望地垂下了手。
哪怕是那位男孩打心底里恐懼的純陽孚佑上人也消失了。
他想咒罵,可惡毒的話語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他親眼目睹無可撼動者的強大,恐懼來自心底。無法對祖發泄怒火,他轉而看向金色神像。
男孩面孔猙獰的幾乎扭曲,他透過投影死死地盯著畫面中的玄衣人影。
他愣了一下。
“是你!還是你!”他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對著畫面打出一拳,將那道人影打碎。漣漪擴散開來,隨后又合攏重新構成畫面。顯然,這除了發泄怒火外沒有任何用處。
守護天山祭壇的蛟龍,蔑視著他,并朝他射出那一箭的生靈!
去死!去死!去死!
他平復著起伏的胸膛,冷冷地看向身邊。
目光鎖定了那頭漆黑巨大的真龍骨骸。
“殺了他。”他命令道。
那個方向傳來微弱的回應。這種強大的生靈誕生出的死亡之氣自然也出奇的強大,在這漫長的時光中,極為特殊的領域里,龍的尸體上再次出現意識,渾濁,卻足夠新生的它打量世間。
它遺忘了許多,憑借本能聽令于蒼茫海的指引。
所以它回應。
“恐怕…不可。”
“主此前曾說,不可…妄動。”聲音磕磕絆絆地傳來,卻令男孩更加惱火。
他勃然大怒:“你現在的主有且只有一個!我!偉大的十類之鬼!我現在就是你的主人,你竟敢違抗我的命令?她將你們交給我,你們便是我東西!我念在你誕生意識不易,不然在你開口反駁的那一刻,你便被抹除,能明白么?兵器,就不要有自己的主見!”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逐漸化作冰冷刺骨的森寒。
“現在,重復的我的命令。”男孩冷聲。
漆黑海水的另一端,龐然大物緩緩游動著,它的骨骼表面仍然帶有象征真龍的鱗片,這些殘余鱗片張合,破開水流。
蛇一樣修長的頸脖從黑暗中延伸出來,巨大猙獰的頭骨低頭凝視男孩。
“殺…。”幽綠鬼火燃燒,它轉頭,看向畫面中的人影。
那團火焰中露出些許疑惑來。
像與殘存記憶里的某個片段重合了。
“我的…王?”
可這一刻的清明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升騰起的、令人作嘔的骯臟意志。
它摩擦著利齒,骨骼彼此碰撞出火星。龐然身軀蜿蜒著,黑暗中仿佛有東西在獰笑。
冰原,魚群消失。
那位老人仍舊坐在木舟上,安靜地注視眼前發生的一切。
神像崩碎了,余下的是一座小臂大小的晶瑩骨像,這座骨像從中間開裂。
被一把…無比鋒利的刀。
他抬起頭,看著遠處無窮無盡的黑色火焰中走出的人影。
高高束成馬尾的雪白長發飛舞,其下是張無比冷艷的面容,那對祖母綠的眸子低垂著。她拖著刀,一柄如黑鐵所鑄,銘刻天紋的闊刀,刀柄黃銅,刀背直而厚重,銘刻古老篆文,老人一眼就能看出篆文是篇原始法,象征煌煌天威,象征…死亡的裁決!
女人持刀的那條手臂覆蓋著漆黑鎧甲,一直延伸至整個半身,火焰凝聚的漆黑戰甲,質感與那柄刀無異。隨著她的靠近,群甲摩擦的碰撞聲也越來越清晰。
而左臂和左邊的胸膛則是雪白的長袍,寬大袖子上繪制一頭炬火般的兇虎咆孝的模樣。
木舟下的河流早已被黑炎蒸干,木舟就停在干涸的河床中央。隨著一聲輕晃,老人知道那位加冕的君王坐在了木舟的另一端。
老人卻失笑:“沒想到老夫竟然被那頭兇虎給擺了一道啊。”
“可他死了,以性命為賭注。”后方響起冷冷的回應。
“是啊,他死了,但戲弄一位祖,總要付出些什么,不是么?”老人緩緩地說道,“他將自己作賭注,押你贏。”
“你贏了,雪原的新帝。”老人往身后摸索著,最后向后方拋去。
青焰伸手接過,低頭一看,竟是個酒壺。陶制的酒壺,上面沒有任何靈的痕跡,和凡間過去一些老人家中備的酒沒有兩樣。
“喝一杯么?”老人說。
他舉杯,“敬你,敬這些悍不畏死的生靈,這片新生的天地太過精彩,值得干了這杯酒。”
青焰將蒼冥刀插在地上,拿起酒壺仰頭一飲而盡。
在她放下酒壺時,木舟的另一邊響起酒壺碎裂的聲音,老人消失了,自然那酒壺就落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里面沒有一絲酒水,老人如他所言,喝了個干凈。
青焰抬頭,神像最后一絲痕跡消失,露出身后的浩蕩長空,云海滾滾,恰好是太陽落下的時候,橘橙色的天空撲過來,夕陽的余暉將她的臉照亮。狼王遠遠地看去,夕陽下,木舟上的女人拿著酒壺,靠著那柄刀,像對著一塊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