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三大基石與鬼門關

　　赤色的影子筆直墜下，在山巔上揚起雪塵。

　　當紛紛揚揚的雪塵重新落下，那起身迎來的紅衣女人身上的那抹莫名古怪的氣息消失了。

　　李熄安緩緩從雪塵中起身，身軀蜿蜒地盤踞山巔，修長猙獰的尾部隨意地掛在山壁上，像大雪里突然出現了一條赤色的瀑布。

　　他帶來的溫度將周圍的雪消融，成為雨水，又在短時間內成為蒸汽。

　　沒多久，大雪紛揚的山頂被濃厚的水汽籠罩，只能從這霧里看見那比周邊山峰都要龐大的影子緩緩游動，鱗片摩擦的聲響宛若雷鳴。

　　這是奇怪啊。

　　李熄安打量眼前這道微渺的人影。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但他的確感受到了那股故人重逢般的寂寞和欣喜。出現的突兀，又消失的悄然。等到他真正看清對方，又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她不過是在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火開始在兩者間燃燒。

　　是那枚繡著“喜”字和福袋。有火焰憑空燃起，逐漸將這枚福袋燒卻。之前懸浮在李熄安頭頂指引他道路的信物徹底失去了作用，嘆息般化為灰盡，在一地的白上成就一抹烏黑。

　　女人低頭看著那抹黑色，很快便抬起頭。

　　透過那頂紅蓋頭，李熄安能感受到對方眼中的笑意。

　　“第一次見面啊。”她說。

　　“用介質化身看見的，和我本人看見的，差距還是不小。”她伸出手，不知道比著什么，“你是我至今為止見過的最大的家伙了，不算那些天賦神通，你的身軀恐怕比七海大君還要龐大，真是驚人，在我這兒，你就像一堵圍著的古城墻。”

　　“你見過龍淵的統治者么？”

　　“自然。”女人點頭，“龍淵之底是目前世界上距離幽冥最近的地方，我可以用些手段觸及那里。很多關于現在九州的消息，有哪些強大的生靈，又有哪些地方在掀起戰火，都是他告知我的。七海的洋流會帶來很多故事，其中最不缺的就是血與火。”

　　“所以我們的時間其實不多，他還知道了一件事，在世人目光觸及不到的隔絕大陸，庇佑那里的承冕者死去了，一個祖的化身永久降臨，將那位承冕者殺死。這很不尋常，哪怕是舊九州留下的祖，在現有的環境下想僅憑化身殺死承冕也是件難事。”

　　她停頓了一下，看向李熄安，“這點，你應該深有體會，玉釵順德曾經降臨化身，在十萬大山與你和圣王一戰，最終還是敗去，那行跡飄忽不定的招搖攬星也曾截殺長白承冕通明座，但讓對方失去了一條手臂后，同樣無法繼續出力。”

　　“承冕之間…亦有強弱。”高處，李熄安沉聲道。

　　蘇瓏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是啊，承冕之間也有強弱之分，你們能正面抗衡祖的化身，不代表其他承冕可以，就我所知，圣王，通明座他們在承冕君王中都算得上佼佼者。可我仍然提醒你，若是南部大州，那方的天竺之國的承冕者攔不住那個家伙的話，你就得與他一戰了。”

　　“很兇險。”她搖頭。

　　“祖能行動的地方的確是一片大致固定的區域，但他將那座大陸上的生靈全部化為愿力，于現世鑄就了虛假法相，以大陸為舟，橫跨大洋，在法相之下，他不會回歸。何況，現在的九州在與蒼茫海交融，壁障很脆弱，最壞的結果將是不止一位無可撼動者出現。”

　　“哪怕只是化身，現在的九州在他們眼中也是脆弱不堪。他們的目標是讓這片天地重新沉淪，蒼茫海是個很好的機會，他們不會看著，會有所動作，蛟龍，你是最危險的那個。”

　　“聽你所言，似乎所有敵人都會來找我。”李熄安低下修長脖頸，凝視身前那道人影。

　　“為何？”

　　“為何？”蘇瓏歪頭，伸出手，語氣很平澹，“因為他們怕我啊。”

　　紅蓋頭下，似乎有某種東西肆意生長，詭譎的漆黑蔓延，從左眼開始，覆蓋面頰，覆蓋白皙脖子，最后，就連嫁衣袖袍下的手腕都染上了漆黑的斑駁色彩，仔細看去，像無數漆黑的網交織成的羽。

　　她五指，而掌心上出現了一只眼睛，它陰冷的掃視四周，目光觸及之處，白雪消融，化為同樣的漆黑。

　　大雪停息了。

　　不，準確來說是被吞食了。

　　一扇巨大詭異的門出現在天穹上，壓低了云層，門的表面是無數雙與蘇瓏手心類似的眼睛。旋轉著，像人間投下陰冷森寒的視線，有的眼睛落在李熄安身上，赤色鱗片的表面居然也開始生長那些黑色的網狀物，可下一刻被金色火焰燃燒殆盡。

　　“這是客人哦。”蘇瓏拍手，那些視線便消失了，可那扇巨大的門仍然佇立在天穹上，門嚴絲合縫的閉攏。

　　天山剎那以白雪化作污濁的黑。

　　云霧沉下去，露出成千上萬把刀鋒般的山巒，每一座山峰的表面刻著一道符文，一直點亮，彼此呼應，竟出現鎖鏈般的虛影，它們連接著，最后都歸于李熄安眼前的那個女人身上。

　　以千萬山巒為鎖鏈，將鬼強留在人間！

　　“你看，我其實不是不能走，是我一旦離開，這些維系我存在現世的東西便會失去作用。”

　　“三大基石。”她指著腳下，“天山龍脈。”

　　又指向天上，“鬼門關。”

　　最后，她的手指落在了她自己身上，“十類。”

　　“我離開這里，而你，得替我留在這里啊，蛟龍。”她輕輕嘆息，“那些東西，那些希望蒼茫海淹沒九州的東西們可能沒法對付我，但這個地方，他們若是想毀掉并不難。”

　　“也就是，最后的一切矛頭，在我解決蒼茫海之前的一切都將指向天山鬼門，指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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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上所有的承冕君王，都將在此刻化作使臣，他們必須守住自己的土地，阻擋諸敵，為我爭取足夠的時間。而你，太行承冕南燭，你將是最后一道壁障！”

　　“維系這里需要你無時無刻不動用五行殺伐術，這意味你注定虛弱。”蘇瓏抬頭，那永遠遮掩她遮攏的紅蓋頭被狂風掀開一角，露出那半張臉，露出那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左眼！

　　她伸手，輕輕撫摸那只熾陽般的左目。

　　“是不是很熟悉？你應該早就察覺了吧，人類，與你毫不相干的人類為什么會具備與你如此相似的眼睛呢？”

　　“若是你能活下來，我便告訴你這秘密，怎樣？”

　　高處，那張猙獰的臉笑了，卻沒有回應蘇瓏的問題，他說：“這是我第一次將我的命賭在別人身上。”

　　“鬼類，如果你能成功，我便再替你維系半載五行，讓你能看一眼世間，如何？”

　　“原來被瞧不起了呀。”蘇瓏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