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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風起青萍之末

  登高可遠望。

  淡淡的月光撫平了德陽府白日的喧囂,夜幕無所不至,籠罩了天地,也蓋住了城內外的饑民百姓。

  足有九層之高,十丈開外的春風樓頂,楊獄盤膝而坐,身前擺放著一壇美酒,幾疊小菜。

  吃喝之余,也自遠眺城南。

  他的目力遠超鷹隼,千丈之內,目之所及,無不看的通透,便是蚊蟲的纖毛、公母都清晰可見。

  自然,也看的到府宅之中,搭建完全的七座法壇,以及法壇外嚴陣以待的圓覺老僧。

  那法壇之上足可遮掩他目力的薄薄霧氣足可說明這些法壇已然動用,只是,他并未感覺到絲毫的危險。

  十多日里,大多數時候的夜間,楊獄都在此間靜坐,觀察著城南府宅,等候著聶文洞的發難。

  對于道術,即便是如今的他,也心懷忌憚,但道術有著絕大的威力的同時,也有著莫大的破綻。

  霧氣,亦或者道術作用之地,是有限的。

  心眼成就之后,他對于外在的感知越發敏銳,若有道術作用于他,亦或者說將他所在的地方籠罩,他必然會感應到。

  只是,他此時并無異樣的感覺。

  與他之前經歷的不同,那霧氣僅僅是籠罩著那七座法壇,并無絲毫的發泄,好似只是為了遮掩外人的視線。

  “他在做什么?”

  楊獄捏著酒杯搖晃,有些驚疑。

  如徐文紀所料,不到半月,聶文洞已然搭起了法壇,甚至于已然上了法壇,準備道術施展。

  只是,那薄薄的霧氣始終籠罩在七座法壇之上,不增不減,這說明,他的道術并不外放,而是局限于法壇的范圍之中。

  這就很奇怪了。

  “故弄玄虛?”

  楊獄擰眉,心下一動,埋伏于暗夜之中的活死人已隨風而起,兔起鶻落間越上高臺,從另一個方向射出一支玄鐵箭!

  音波爆鳴。

  休養生息足有半月之久,活死人已恢復了元氣,這一箭射出,猶如霹靂夜炸,貫入了城南府邸,直射那法壇而去。

  以楊獄對于環境的把控,無論身處何地,箭矢都絕不落空,選擇的角度必是最好最為精準的。

  這一箭射出,正好避開了風云龍虎四大護衛的防護之地,倏忽而已,已然來至那法壇之前。

  然而…

  “阿彌陀佛。”

  佛號聲后發而同至,就在箭矢即將灌入法壇的瞬間,一只泛著金光的手掌突兀出現,橫攔在前,生生擋住了箭矢的爆射。

  這只手掌泛著金光,于夜幕之中顯得極為醒目,其飽滿如月,根根手指都如象牙般圓潤有光澤。

  不見手掌有任何動作,那足可洞穿鐵甲、墻壁的玄鐵箭矢,就好似遭受到了巨大的震擊,剎那間,化作飛灰。

  僧衣翻卷又自落下。

  圓覺立于法壇之前,高大的身形如同銅墻鐵壁般不可撼動,他環顧夜幕,深陷的眼眶中眸光似有金光加持。

  似可在黑暗中視物。

  他看到,西方高樓上,有一黑袍人憑風而立,手握大弓,背負諸多箭矢散發,如同開屏之孔雀。

  正北春風樓上,有赤衣如火,隨風而舞,猶如飛龍盤亙,氣勢沉重而強勢,雖是捏著酒杯,卻似是隨時都在準備暴起殺人。

  “金剛不壞身。”

  飲盡杯中酒水,楊獄眼神中有著忌憚。

  這疑似是聶文洞背后之人遣派而來的老和尚,武功極強,而比之武功更讓他忌憚的,是那一身幾乎不可破的金身。

  爛柯寺的金剛不壞身,完全摒棄了克敵制勝的手段,卻也締造了堪稱可怖的體魄防御!

  同階之中幾乎不可破。

  若只如此也就罷了,更為可怖的,是其反震之力,于忘海全力一擊,幾乎讓其當成震死。

  這門武功對于拳掌有著巨大的克制,尤其是以力壓人的自己,若無芥子空間,那日交手就要吃大虧。

  這老和尚不擅殺伐,殺不得他,可他要反殺之,同樣極難,金身難破。

  若是糾纏之時,聶文洞暴起發難,以其七座法壇方可承載的道術之威,即便是此時的楊獄都沒有把握能抵擋的住。

  “招惹到這樣的少年天才,可不是個好事…”

  圓覺的眼神中涌動著異樣的色彩。

  憑風而立于春風樓頂之人是誰,他即便看不到,也猜得到。

  這位楊千戶的天資,哪怕在道城之中都屬于頂尖中的頂尖,年不及弱冠已可與自己交手而不死。

  他實難想象數十年后,其人的成就如何。

  不說那虛無縹緲的武圣,至少成為宗師,甚至大宗師的可能十分之大,而若是有人肯扶持,尋到適合其的道果,未必不能叩擊武圣之門。

  得罪這樣的人,哪怕是他,都覺的有些如芒在背,可聶文洞反而有些平靜的有些反常。

  他自忖,若是自己有著這樣的敵人,又有著道術在身,哪怕冒著徹底交惡徐文紀的后果,也要將其扼殺于未成之時。

  只是…

  突然,籠罩于七座法壇之上的霧氣散去。

  一襲便裝的聶文洞手捧著一枚怪異神像現身。

  “那神像?”

  楊獄的目力自然是極好,那神像雖小,卻也看的真切。

  其似哭似笑,似男似女,乍一看就覺怪異,仔細看著,越發的覺得奇詭,他想要驅動心眼,卻突然覺得心驚肉跳。

  忽然,楊獄的眸光一凝。

  就在他注視到神像的同時,那神像居然如活物一般扭動了頭顱,似哭似笑的臉上,似乎閃過一道幽光。

  這玩意是…

  楊獄心神微震,嗅到了濃烈的異樣,距離太過遙遠,暴食之鼎沒有反應,但他幾乎可以肯定。

  那神像就是聶文洞身懷的奇物,更可能就是他道術的來源,一門神通孕育出來的神種。

  只是這神像的樣貌,怎么…

  “那神像是相由心生,還是…”

  楊獄有些動容。

  法壇之上,聶文洞的心情似乎不差,他掏出絹巾擦拭著并無污穢的手掌,環顧夜幕,似也望向了春風樓所在。

  遙遙對視,皆看到彼此眼中不加掩飾的濃烈殺機。

  接下來的幾天,楊獄百日忙碌著煉化玄石,吞服丹藥練功,翻閱卷宗,賑濟災民,審問六扇門緝拿的于忘海黨羽。

  夜晚則于春風樓上靜坐,或入暴食之鼎磨礪刀法。

  精研青龍九殺。

  任何一門上乘武功都非等閑,哪怕楊獄本身的刀法造詣深厚,短時間內也無法將其修持到精深。

  這門青龍九殺,看似只有九式殺招,實則每一式都蘊含著一套完整的刀招,而只有將這九套刀法全部修至大成,才可入門,掌握殺招。

  這一日,楊獄正在練功,有人匆匆來報,要他前去府衙一趟。

  近一月的時間,因徹底清洗而停擺的德陽府衙恢復了運作,哪怕是在這樣的高壓之下,也根本不缺想要當官的士子。

  聽聞徐文紀清洗德陽官場,附近州府縣的士子蜂擁而來,根本不在乎德陽府還在持續的旱災。

  為此,路上還差點死了一大批,還是被錦衣衛給救了回來。

  “楊爺!”

  見到楊獄,新上任沒幾天的府丞遠遠的就迎了過來,衣帽整齊,再沒了幾日前饑民般嚎啕大哭的模樣。

  “孔大人上任幾日,感覺如何?”

  楊獄瞥了這人一眼。

  這孔生原本是個落第秀才,但這人眼光極好,在徐文紀來到青州之后第一個選擇依附,雖然其本身才學有限,但到底還是做了一府之府丞。

  不少人明里暗里酸溜溜。

  楊獄倒是理解,當官和習武不一樣,不止看才智文學,否則的話,劉文鵬也不至于只混了個縣令了。

  “楊爺莫要取笑。”

  孔生點頭哈腰,在這位面前他可不敢擺譜,不提其武功如何,單單其在徐老大人眼中的地位,就百倍于自己了。

  “去忙吧。”

  楊獄隨口應付了幾句,沒走幾步,就迎頭看到臉色難看至極的丘斬魚。

  “你來了。”

  丘斬魚松了口氣,而楊獄的眉頭也擰起來了,嗅到了濃郁的血腥氣。

  一月一來,府衙每天都有人流血,血腥味本不甚稀罕,可這股血腥味,卻不同,味大卻不腥,反而有著強烈的異香。

  這是換血有成的征兆,這個有成,是指筑基第四關,換血十二次以上!

  “是誰?”

  楊獄腳步加快,丘斬魚反而落后了一步,但他自然也沒有閑心在乎這個,滿面凝重的吐出一個名字:

  “龍淵衛,王景奇。”

  “誰?!”

  這下,楊獄都有些動容了。

  一別不到二十日,他怎么可能忘記那位刀法武功不遜于自己的大高手。

  他足下一點,鬼魅般進了后院,只一眼,就瞧見了躺在床榻上,臉色紫黑的王景奇。

  這位龍淵衛的大高手,此刻滿面紫黑,氣若游絲,本來強盛的血氣此時也如風中燭火,而其氣息…

  “龍淵衛全軍覆沒了?”

  楊獄驚疑不定。

  “不止是龍淵衛,還有好些家被魔魅消息吸引來的武林宗門,都栽了,只有王景奇強撐著逃回了德陽府。”

  徐文紀長出一口氣,面上難掩凝重:

  “那怪物,要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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