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朝升夕落,便是一生
將請柬收起，陳念之看向陳青河，發現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眉頭一動，忍不住問道：“族叔是有什么想說的嗎？”
陳清河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道：“我聽說當初你還有一枚聚元丹？”
“確實還有一枚。”
陳念之點了點頭，當年他煉成了三枚聚元丹，陳青浩和陳青婉各自用了一枚，如今手中到確實還有一枚。
“此物可助修士突破筑基，不過青河叔要此物，難道是…”
陳念之話音一頓，心中不由有些沉郁。
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陳清河早已兩鬢斑白，眉目之間充斥著一股暮氣沉沉之意。
如今連三長老和陳青婉都已經接近七十歲，這位家族二長老更是已經年過八十有余，他已經老了。
當年為了幫陳青元換取筑基丹，陳清河接連催動九矣鐘硬撼筑基妖猿，遭受了垂死的傷勢。
后來雖然服用了化瘀丹恢復傷勢，但也落下了壽元大損的下場，常人筑基九層活到一百二十歲是常態，他卻未必能活過百歲之齡。
“我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當初甲子壽元之前，沒有勇氣沖擊筑基之境。”
陳清河突然開口說道，他眼眶中含著淚光，露出了一絲悔意：“如今壽元將盡，我才明白不能突破筑基，即使在煉氣期茍活下去，又能多活幾年呢？”
“所以我想趁著真氣還沒有枯竭，沖擊一次筑基之境。”
“縱死無悔！”
陳念之的心靈宛如被一尊大鐘轟然撞擊，只感覺心中沉悶的宛如被壓了一座大山。
如果說六十歲之前，自行筑基還有九死一生的把握，那么六十歲之后想要自行筑基，成功的希望幾乎等于零。
因為氣血衰敗之后，修士肉身和經脈強度都會衰老，強度會直線下降。
陳清河壽元大損，如今的肉身狀態跟百歲老修士相差無幾，這種狀態即使用筑基丹，筑基把握也不會超過半成，更別說他還只想拿著一枚聚元丹就去試試了。
陳念之很清楚，陳清河在赴死，他寧愿在突破之中死去，爭奪億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愿意十幾年后躺在床榻上等待死亡的來臨。
“青河叔…”
陳念之不知道該怎么勸，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明知道陳清河這么做是在送死，是在浪費聚元丹這枚寶丹，但還是顫抖著拿出了聚元丹，一把塞到了陳清河的手中。
瞬間的沉吟之后，陳念之還是說道：“青河叔，你要么再等等。”
“我去找姜老祖求情，看看能不能給您買一枚筑基丹。”
“傻孩子。”
陳清河摸了摸陳念之的腦袋，欣慰的笑道：“筑基丹價值巨萬，即使買來也要給更有希望突破的人。”
“我這種氣血枯竭的老頭子，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突破筑基，只是想臨死前能看見那一境界的風景罷了。”
“哪怕…只是一瞬間。”
夜色深沉，皓月高懸九天。
陳念之心中沉郁，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人訴說。
他御劍飛出天墟坊市，落在一處高聳入云的高山之上，俯瞰蒼茫云海和大荒，取出了一方古琴。
他端坐在山巔之上，一襲白衣如雪，置琴于膝，輕扣著琴弦，一道空靈、悠長的琴音隨之回蕩在天際，似時空長河中的吶喊，抨擊著人的心靈。
也不知過了多久，弦音消逝，一曲終了。
陳念之睜開了眼眸，卻發現不遠處，一道朦朧的身影佇立在那里靜靜的看著他。
她明眸微動，平靜的問道：“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大魚。”
陳念之脫口而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行禮道：“見過姜老祖。”
姜玲瓏搖了搖頭，她站在山崖邊，看這眼下的蒼茫大地，嘴角微微勾了勾。
“你害怕我？”
“不敢。”陳念之心中一跳，連忙道。
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問道：“你覺得我老嗎？”
陳念之心中咯噔一下，連忙回答道：“前輩風華正茂，怎么會老。”
“那你為什么叫我姜老祖？”
姜玲瓏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不等他回答，她又轉頭看著遠方的大地，神色平靜的說道。
“蜉蝣朝生夕死，終其一生，不知晝夜之別！”
“于它而言，朝升夕落，這便是一生。”
“你活了三十幾年，對于它而言，便是紅塵滾滾三千世，那你老嗎？”
陳念之啞口無言，許多人覺得高階修士活了千百載壽元，是個老不死的怪物。
殊不知在大能修士眼里，那些人又跟蜉蝣有何區別，凡人的一生不過是大能道君一次小憩的時間罷了。
眼看你出生，眼看你長大，眼看你風華正茂，眼看你逐漸老邁，眼看你化作冢中枯骨，我依然青春年少，于紅塵中不朽。
你笑我活了千百年，是個老怪物的時候，跟水中蜉蝣仰望我的時候，又有什么區別呢？
“你和他人不同。”
姜玲瓏的眼眸中倒映著無盡大地，似乎看穿了這片廣袤大荒中更迭無歇的紅塵百態。
“一萬年以后，也許你會明白，我只比你大一點點罷了。”
陳念之聽了，有些惶恐的說道：“傳說元神道君才能活過萬年，晚輩何德何能有此贊譽。”
“你這人。”姜玲瓏見他惶恐的樣子，忍不住莞爾一笑：“年紀輕輕的，怎么跟個老頭一樣，沒點年輕人的鋒芒。”
陳念之只覺得她笑起來煞是好看，那明眸顧盼生輝，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樣，一時間竟然看的有些癡了。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神色，姜玲瓏收斂了笑容，轉身一擺長裙，卻是化作劍光消失在天空之中。
眼看那道劍光消失在天際，陳念之這才回過神來。
搖頭失笑一番，他回頭收拾古琴，眼眸突然微微一愣，發現古琴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方玉盒。
“這是？”
他打開玉盒，發現內中赫然擺著一枚筑基丹。
沉默著，陳念之靜靜的佇立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沉默了很久。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眸，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一抹幽香繚繞心間，有種讓人感覺寧靜的味道沁入心扉，久久難以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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