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扶搖站在巖臺邊緣,閉上眼睛傾聽黑暗。
空間的風暴中,涌動的不是氣流。
她聽不到聲音,但沛然壯闊的蠻荒感覺卻撲面撞至。
“每一位巴蛇的胃,都是與其伴生的獨立空間。”
黃懷玉的聲音在背后傳來。
“這里沒有天然出入口;除去巴蛇本人,只有我能夠自如往來。”
金扶搖轉過身去,與黃懷玉嚴肅的目光相觸。
“我已經命令白疤,除非我出來,否則再也不會使用這個胃。”
她聽清楚了他的言下之意。
如果融合儀式失敗,這里即將成為一座活冢。
“夫子,最后一次機會,要我送你出去嗎?”
黃懷玉在法陣中心正身跪坐,說道。
他聽到一聲嗤笑。
輕蔑而自信。
金扶搖提起裙擺,在黃懷玉面前斜斜坐下,露出的一截腳踝白得晃眼。
“少廢話,開始吧。”
她說道。
同一時間,島鏈最南端。
惡業下屬能級二使徒“灰滅”剛用過晚飯。
他是這座島嶼的防御主官,負責保衛島嶼高處的巨型雷達站。
這曾經是極重要的工作甚至可以說是主君青睞的證明直到巨人望臺被激活。
從那以后,島鏈周圍的一切電磁傳播都被擾亂,甚至連基本的遠程通訊都時常中斷。
所謂炮灰,便是死不足惜者。
但炮灰自己往往不這么想。
灰滅走上二樓露臺。
島嶼海岸哨兵的定時回報遲遲未至,讓他嗅到一絲不詳的味道。
立足高處,灰滅將小半座島嶼置于眼下。
火山云的邊界橫跨在他頭頂。
南風赫赫不停,在一人高的茅草地上吹出波浪。
齊整彎折的草葉流動起來,它們折射著月光,如同在大地上蕩開的漣漪。
灰滅放眼望去,唯有一處不諧。
那是漣漪上的一道斷口。
草浪涌到盡頭;自斷口中,一位身形高瘦的卷發男子躍出。
他穿著牙白色的襯衫,速度之快,譬如擊穿低空的閃電。
灰滅目光一縮,認出了來者身份。
噬神者夫子的得力助手,迦樓羅使徒“流光”。
迦樓羅,級神話生物,印迪斯傳說中的莊嚴巨鳥。
祂人面鳥喙,喜食娜迦,常顯忿怒貌,以神速著稱。
灰滅很清楚,這不是光靠逃跑能夠擺脫的對手。
他匆忙后退兩步,胸膛猛的起伏,自口中吐出龍息。
這是提豐血裔之一,b級神話生物特洛伊雙龍的絕技。
龍息形如灰色云煙,迎風暴漲,及至半空時,截面已有桌面寬闊。
但對流光而言,這吐息慢得就像是老奶奶過馬路。
他無聲振翼,悠閑地自腐朽吐息上方掠過。
然后,加速、開掌、俯沖,以五指扣住灰滅喉嚨,將后者貫在墻上。
水泥板上石屑飛濺,綻開放射性裂紋。
這一刻,灰滅看到了對手恣意的笑容,等到了自己的最后機會。
兩人身側,被月光照出的影子突然自行活動。
眨眼功夫,這影子扭曲拉長化作龍形,自地面掙脫而出,無聲嗜咬。
然后,被黯淡青光定在半空。
“這是,迦樓羅的如意珠?”
灰滅看著流光卷發下半露出的第三只眼,不顧喉嚨劇痛,吐字道。
所謂如意珠,是傳說中迦樓羅額上天生寶珠的名字。
“特洛伊雙龍,各歸光暗;哼,你的一切鬼蜮伎倆,噬神者都早已知曉!”
流光朗聲笑道,左手化爪下擊。
血光飛舞,將墻壁染成紅色。
聯軍的進展,不止在這一個島嶼。
西側十七公里外,大帝座下能級三異種蘭德爾·多摩正揮灑業火。
被他處決之人是惡業能級二使徒青面。
青面融合了克羅米翁牝豬的源質,巨力厚皮,生命力頑強。
但業火所到之處,沒有存在敢稱堅韌。
再往北走七公里,星顱的行動也進入尾聲。
鷹身女妖使徒“尖叫”被巖石化生的龍獸層層捆縛,在時光之吻下高速衰老。
夜幕漸深,數十個大小島嶼組成的島鏈被一點點肅清。
聯合艦隊緩速北進,身后半邊天空中跟著大片水汽。
數十分鐘后,白色云城已與北方的火山云兩分世界,涇渭分明。
這是史安國的杰作,用來屏蔽不相干國家的衛星遙感監視。
時間走到了后半夜。
艦隊已深入島鏈,距離巨人望臺還有八十公里。
星月的光芒被云與煙全然遮蔽。
大帝、天柱、軍團三人并排坐在兩棲攻擊艦的甲板前端,注視著漆黑的海面。
“報,乾達島已經被拿下。”
一位使徒奔到近前,躬身說道。
自從進入島鏈內圍后,電磁通訊已完全失效,必須依靠人力傳訊。
好在聯軍方面有著極充裕的超凡人力,效率倒也不低。
“那就只剩下亞瓦爾島了。”
軍團說道。
“我記得是你的人負責的吧?有消息嗎?”
他看了身邊的史安國一眼,又對傳令者問道。
“第一波攻擊由天罰大人(弓尚志)與狂熱者大人(伽勒姆)領隊。”
后者回道。
“他們遭遇了地獄火與冰火兩位惡業天王的聯合狙擊,失利后正在修整。”
“呵,告死天使好大名頭,這也拿不下嗎…”
隨侍在大帝身后的獵犬嗤笑一聲,響亮地嘀咕了一句。
此時旅者不在,史安國恍若未聞,反而是李百辟吐掉煙頭,轉身瞅了嘲笑者一眼。
獵犬只是無所謂地與他對視。
十分鐘后,又一位低階使徒趕到船頭。
“剛剛我方發動了第二波強襲,這一次由女王大人與血焰擔任帶隊。”
傳令者匯報道。
“血焰”是蘭德爾投在大帝麾下后取的代號。
“如何?”
史安國問道。
“女王大人曾短暫壓制了對手,但最終還是未能獲勝。”
傳令使徒回道。
“聽你這話,是有人拖了女王的后腿?”
李百辟挑眉說道,w.冷笑幾聲。
看到獵犬凝眉看來,他隨口將快抽完的煙頭吐出,如鋼镚般擊打在對方腳邊。
鏗然響聲散去,煙頭居然半嵌入精鋼甲板。
這一下,脾氣暴烈的庫丘林使徒如何能忍?
他松開抱著的雙臂,飛起一腳,將煙頭連同翹起的甲板鐵邊一同鏟下踢飛,目標正是李百辟。
狻猊神通力乍起乍落。
快似一道殘影的包鋼煙頭在空中突然銳角機動,過彎后精準命中獵犬的額頭。
幾個血點沁出,挫傷旋即愈合。
“嘿嘿…”
獵犬露出嗜血的笑容。
他的大嘴裂開,眼珠里泛出紅色,正想上前動手時,卻冷不丁見到坐在前頭的大帝不知何時已半轉過頭,挑眉盯著他。
剛剛還殺氣四溢的獵犬如同被澆了一頭冷水,就差搖起身后不存在的尾巴。
“沒事做就把甲板擦一遍吧。”
大帝說道。
話音落下,獵犬便脫下外套,跑去甲板一角規矩擦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