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繞山公路上行兩公里后,黃懷玉與卜依依來到了耿山主題樂園的面前。
差不多十年前,這座占地三千公頃的游樂設施被全面廢棄;此刻偌大園區冷冷清清,連個鬼影都沒有。
整座山頭,只有大門處配有兩位上了年紀的保安,防止心懷不軌者進入園區偷廢鐵換錢。
但這一次到來的不速之客顯然超出了保安的應對范圍——當黃懷玉穿過停車場時,便見到兩具尸體倒伏在崗亭之外,其后背上的制服被撕裂,從中長出了兩棵茁壯的灌木。
面朝塵土的死者、扎根血肉的植物,配合上后方暮色里影影綽綽帶著夸張卡通頭像的游藝設施,很有些邪典電影場景的味道。
一看就不是善地。
“園丁,你在外圍,我一個人進去。”
黃懷玉檢查了身上的武器裝備,將三個壓滿了子彈的快速彈夾插在腰帶里,最后確認了無線耳機的電量。
20,還能堅持3個小時。
“收到,旅者你小心。”
卜依依說著,轉身退入樂園外圍的林地,身影很快消失。
截至今日,少女的同化率已經攀升到了9.3,接近了當前融合源質的上限——而她驅使動物的神通更是領先于同化率一步,率先被鎖定。
可惜相比于具有噬命外掛的黃懷玉,卜依依身為前輩,卻只能接受被后來居上的命運。
幾個月前,她驅使的猛獸還能作為正面戰場的補充戰力;到了現在,隨著戰斗烈度水漲船高,少女已無法再提供任何武力支持。
好在,她有自知之明。
搭檔就位后,黃懷玉掏槍在手,繞過兩具尸體朝大門行去。
微風吹過,他感到臉上略微癢麻;側首一看,竟是尸體上開出的兩朵小花中散出細密花粉,隨風而來,帶著幽幽香氣。
花是好花,花香亦可人,但生長在尸體上,反而讓人心里發毛。
黃懷玉別過目光,斬去雜念,單手一撐翻過生滿鐵銹的檢票臺,進入游樂園內。
這座蔚藍風格的游樂園面積極大,當初投資額據說達到了兩百億東華幣,可以說是在山頂生生造就了一座城池。
基于其數千公頃的面積,嘲風的定位便顯得極不精準。
如果是露天無障礙的場地——類似當初毒婦奔行于系昆山——黃懷玉或可直接看到目標身影,但換做巨型建筑密度極高的區域,嘲風“定向而不透視”的鎖定能提供的只有一個大概方向。
在這座游樂園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形狀特異的大型建筑。
沿著右邊的園區大道,黃懷玉靜步往里,目光仔細掃過兩側的游藝設施。
經過十年風雨摧殘,許多彩色漆面已經斑駁,其后的鋼鐵生著血紅色的銹,好似皮膚皸裂后裸露的肌肉。
石板路面上,被踩扁的飲料瓶和爆米花桶四處零落,看起來竟然比邊上的雄偉建筑還能耐久。
按照之前的定位,目標應該在中央區域。
黃懷玉沿路往里,視線掠過十字路口中心處一座西式小丑的青銅雕像。
本意是歡樂的形象,在無人寂靜時,卻反而給人以最強烈的恐懼感。
當然,使徒是不會怕小丑的。
黃懷玉并未在十字路口耽擱,但在他移開的視線再次回轉后,頓時感到毛骨悚然——明明上一眼還是古銅色的雕像,此刻卻呈現出五彩的涂色。
嗯?我絕對不可能記錯如此鮮明的特征!
黃懷玉雙唇緊抿駐步環視四周,但找不到任何反常處。
“園丁,有發現什么不對嗎?”
黃懷玉刻意瞇了瞇眼睛,對著耳麥問道。
他的頭頂,被征召的老鷹正在執勤。
“一切正常。”
耳機里,卜依依的聲音清脆甜美,與往常別無二致。
但黃懷玉越發覺得不對。
說來也怪,從剛才開始,他感到自己的視野如同信號受到干擾的網游畫面,雖然大處不差,但許多局部色塊卻時不時的無聲換位。
就好像是打游戲時的丟包、跳ping等情況。
“園丁,我…”
黃懷玉心知不好,正要說話,卻被眼前突然亮起的刺目光芒打斷——在這座輸電線路都已老化失修的游樂園里,被荒廢的游藝設施們居然全都運作了起來。
彩燈再次閃爍出光芒,環繞園區的軌道上再次響起了列車馳過的呼嘯風聲…
就連遠處的旋轉木馬,也在沒有游客騎乘的情況下,旋轉起伏著繼續曾經未盡的旅程。
“旅者,怎么了?”
聽到耳機中急促起來的呼吸聲,卜依依問道,但黃懷玉的回答卻讓她莫名其妙。
“這怎么可能,明明那盞燈管的玻璃都已經碎了,里頭的惰性氣體早就散去,怎么可能還能射出彩色霓虹?”
黃懷玉耳中,歡快的背景音樂在園區中飄揚,其中還混有些孩童的稚嫩嬉笑聲。
有人或者組織暗中修復了這處設施?
時空間發生了折躍?
面對難以理解的場景,黃懷玉強壓住心中寒意,持槍在手。
他離開十字路口緊貼往一側的設施,以減少暴露面積。
呼啦…
大道上方的懸空軌道上,過山車高速穿過,好似游弋在空中的蛟龍。
黃懷玉眼中,這條長龍身上長著細密的彩色鱗片——那是無數具有動畫質感的細小色塊,正如同懸浮的貼圖般,在三維的車身上交疊游移。
這場景極不合理,但偏偏在使徒的大腦看來,這些二維三維不等、卻互相拼接在一塊的圖像異常和諧,好似本該如此。
這個世界中病毒了?
黃懷玉莫名想到。
眼前,在這些色彩中,有許多使徒都叫不出名字;或者說,這些色彩在今日之前,他從未有機會見過。
基于人眼具備且僅具備的三種視錐細胞,人類能夠識別被稱為可見光的波長在380780納米范圍內的光譜,并將其具現為紅綠藍三色以及它們的混合。
所謂顏色,便是視覺細胞對這些光波的響應。
但由于感受器精度的限制,人類對色彩的劃分極為粗獷——大自然中,鳥類通常有四種視錐細胞,而類似皮皮蝦這種玩意,甚至擁有十六種。
此刻,黃懷玉就像是一位突然擁有了皮皮蝦色域的人類,發現本來單調的色彩世界,突然豐富了不知多少倍。